第226章 胖巫師

  鳴蟲淒切。

  對大湖晚。

  楊柳岸。

  軟風、圓月。

  在鄭清被來自湖畔樹林深處的咒語擊中的時候,兩位觀戰的長者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們正在討論與年輕人打架鬥毆毫不相關的事情。

  「所以說,你大晚上把我叫出來,就是看兩個小孩子打架?」老魚人枯瘦的手摩挲著光滑的拐杖。

  就著月光,那條杖首雕刻的鯉魚似乎還愜意的扭了扭身子。

  凡爾納老人謹慎的看著那條鯉魚,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老校工扶著自己的木杖,依靠在大柳木一根橫向生長的粗大樹枝上,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其實我找你,還想打聽一點其他的事情。」

  「如果想問那隻貓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學校的每個部門都已經找過湖裡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魚人語氣生硬的回答道。

  「不是貓,不是貓。」凡爾納老人連連擺手,笑著問道:「就是想問問最近湖畔有沒有來什麼新鄰居……」

  「那幾條赤鏈蛇算不算?」老魚人渾濁的眼球微微一動。

  「五月能解決的麻煩,就不需要我問了。」

  「要說這個,小傢伙們倒是沒有匯報過。」老魚人捻著嘴角粗長的須子,沉吟道:「你知道,小兔崽子們最喜歡背著大人闖禍,就像小伊勢尼……除非它們發現捅下的婁子太大堵不住,否則我又能比你多知道什麼呢?」

  凡爾納老人沉默了一下,臉上逐漸浮現出讚嘆的表情。→

  在兩個老頭子進行這番毫無營養的對話時,林間兩位年輕人的戰鬥已然接近尾聲。

  鄭清出乎意料的用藤條與符籙組合,壓制了他的對手。

  魚人落敗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了。

  這令凡爾納老人非常滿意。

  「聽說五百年的黑珍珠配七彩珊瑚的乾粉能去皺紋?」老校工用一種不經意的語氣嘆道:「可憐我家五月,辛辛苦苦一輩子,老了,老了,還要每天頂著一身皺紋在校園裡到處奔波,唉,實在是太可憐了。」

  「五月是條沙皮狗,皮皺不是年齡的錯……」老魚人耷拉著眼皮,用惱火的聲音回答道:「想要我的收藏,下次選個好點的理由。」

  「我說什麼了嗎?」凡爾納老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哼!」老魚人憋屈的轉過頭,乾枯的背鰭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一道橘黃色的咒語從湖畔樹林的深處射了出來,落在鄭清身上。

  年輕巡邏員緩緩癱倒在地上。

  失去了他的協調,那些上下翻飛的藤條很快變成了麵條,被掙扎而起的魚人打成死結,掛在了旁邊的樹枝上。

  「嘶嘶嘶嘶……你們巫師的咒語也有瞄不準的時候啊。」大柳木下,老魚人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漏氣的氣球:「既然小伊勢尼犯了錯,那我回去以後會把它禁足……你之前提到的黑珍珠跟七彩珊瑚,如果知道哪裡有,知會一聲。我也想見識見識……嘶嘶嘶嘶嘶。」

  凡爾納老人面色不虞的看著場間變故,輕哼一聲,一跺腳,消失在柳樹下。

  老魚人看著伊勢尼趁勢跳入臨鍾湖後,也微微一笑,悄然滑入湖裡。

  ……

  鄭清終於理解頭暈眼花這個詞的原始含義了。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仿佛罩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只有微弱的光感。

  看不清、聽不清、四肢無力也感觸不到。

  整個世界仿佛一瞬間都模糊掉了。

  失去目光指引的藤條仿佛被抽走骨頭的蛇,軟趴趴的落在了林間草地上。

  那些已經被激發的符籙倒是還在頑強的灼燒著,發出絲絲拉拉的輕響。

  鄭清心疼自己那些被浪費的符籙,但是更心疼功虧一簣的勝利。

  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與恐懼,強迫自己回憶曾經看過的那些反惡咒的書籍,但耳畔聽到的幾句爭執與個別字眼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這是巫師之間的事……」

  「嘶……交易失敗……責任……」

  「……你在陸地呆的太久了………該回去了!」

  「嘶……我會記住……嘶……」

  這是剛才與魚人交易的那些黑袍巫師?

  鄭清心底微微一動。

  也許他們之間會因為交易失敗而打起來。

  他默默祈禱著。

  但作為一個無信者,他的祈禱沒有獲得回應。

  魚人與黑袍巫師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零碎的字眼與沖鼻的惡臭令鄭清愈發頭疼。

  他甚至從那不斷湧出的疼痛中品味到了一絲很久之前的感覺。

  這令他異常不安。

  他開始在心中念起了《多心經》,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比如襲擊他的那道咒語。

  對於林中飛出的那道咒語『我馬玄黃』,鄭清只能隱約猜測這是一條『非殺傷性咒語』,估計效果只是讓自己疲乏、失明。

  以『我馬』打頭的咒語鄭清只知道一條。

  那是這周五實踐課上,希爾達助教為阿爾法學院的新生們做練習演示的時候,阿爾法學院的新生們學到的第一道咒語,名字就叫『我馬虺hui隤tui』。

  鄭清記得非常清楚。

  段肖劍——當時他是希爾達老師的陪練——在受到『我馬虺隤』攻擊後,立刻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而他現在的表現與段肖劍極其相似。

  也許這道咒語是『我馬虺隤』的升級版,這意味著襲擊者極有可能屬於阿爾法學院的學生。

  大晚上的,阿爾法學院的人跑到九有學府來幹嘛?

  鄭清發現自己又要開始頭疼了。

  好在這時黑袍巫師與魚人的爭吵聲已經漸漸停歇。

  魚人粗壯的喘氣聲與沉重的腳步聲在周圍徘徊片刻後漸漸遠去。

  一同慢慢消散的,還有它身上那股濃重的腥臭。

  鄭清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鬆氣,是因為這頭魚人最終悄然離去,沒有痛揍毫無抵抗力的自己。

  嘆氣,是因為原本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拖著戰利品向凡爾納老人邀功領賞,卻因為一道莫名其妙的咒語癱瘓在了地上。

  賞金,嘩啦啦,沒了。

  浪費的符籙,撕啦撕啦,也沒了。

  片刻之後,鄭清的視力逐漸恢復。

  淡薄的月光、黑影瞳瞳的樹林、凌亂的草坪,這些周圍的景色一一清晰了起來。

  與之相伴的,是一道隨著月光逐漸拉長的身影。

  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胖巫師慢慢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很高興見到你,」胖巫師嘶啞著聲音,彬彬有禮的向他點頭:「鄭清同學。」

  鄭清抬起頭,眯著眼,仔細打量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