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中央,按七芒星的造型,黏著一圈白色的蠟燭,燭火朝下,吊在細細的燭芯上,仿佛一枚枚金黃色的燈籠果。
蠟燭被熱量炙烤,融化出一滴滴半透明的蠟油,沿著燭芯緩緩滾落火光之中,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灑下一片柔和的光亮。
幾根翠綠的藤蔓,伸出細長的蔓絲,仿佛一隻只蜷曲的爪子,攀附在白燭們身上,蔓絲上長出的嫩葉張開雙臂,饑渴的吮吸著火光中輻射出的熱浪,在下方那片柔和的燭光中留下一塊塊斑駁的黑影。
橢圓形會議桌四周,七宗罪的七位成員沉默的盯著桌子中央那盆藤蔓,一時無語。屋子裡,除了別西卜吃東西時吭哧吭哧外,再無其他聲音。
弗里德曼甚至聽不到其他人的呼吸。
要知道,吸血鬼們的感官都非常靈敏,但在這間屋子裡,在這些袍子與面具掩蓋下,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天賦變得如燭光般黯淡。
燭火微微一閃。
桌子上的葉影仿佛片片輕舟,微微蕩漾起來,連帶著屋子裡的氣氛也被撞開許多。就在搖曳的火光還未完全靜止之際,陰影晃動間,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那株藤蔓旁。
七宗罪的堪罪使。
——說話不算數,貪戀職務的老不死。
蝙蝠面具下的長生種一邊在心底腹誹著,一邊把目光落在堪罪使那張光滑如蛋的白色面具上。
「晚上好,小的們!」
盤腿坐在會議桌中央的無面人抬手打了聲招呼,聲音中洋溢著一抹歡快:「真是抱歉,晚上小睡了一會兒,差點忘了開會這件事……來的路上還看到一條黑色的大狗擋在路中央,眼睛慘綠慘綠的……流年不利吶……」
對於堪罪使的這番話,弗里德曼爵士一個字眼兒都不信。每次開會他都是最後一個到場,每一次都會找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
「我們大晚上違反學校的宵禁,不是來聽你對狗崽子們看法的。」蝙蝠面具下的爵士聲音低沉的打斷道。
「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無面人豎起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為什麼每次都是你……要多久你才能學會尊重一點權威呢?……噤聲!」
爵士悶哼一聲,如願安靜了下來。
其他人恍無所覺,沉默的打量著這一幕,只有別西卜吃東西的聲音小了點兒,以示對堪罪使的尊重。
「今天有幾件小事需要跟大家溝通一下。」戴著白色面具的堪罪使繼續用歡快的語氣說道:「當然,作為臨時通知以及打擾大家休息的補償,今晚我會收一次『意見』……」
說著,會議桌周圍七位『魔鬼』面前各自突兀出現了一張空白的羊皮紙,紙上懸浮著一支白色的羽毛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弗里德曼面具下的眉毛微微揚起。
與其他社團不同,七宗罪內的成員互相併不知曉各自身份。一方面,這種古老而低效的組織模式很好的維護了成員們的隱私,即便他們在社團內交易巫師屍體也不會引來學校或者三叉劍的調查;但另一方面,這種互相提防的狀態下,社團的向心力非常微弱。
舉個例子,假如社團內某位成員向組織求助,身為『路西法』的弗里德曼爵士打算援手時,他動用3A(他仍舊是這個社團的主席)或者卡倫家族的任何力量幫忙,都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便他不藉助任何自己周圍的力量,只是自己出手,也很難掩飾掉一切線索。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足夠『客觀』與『公正』的裁判就非常重要了。這也是堪罪使這一職務最初誕生的原因之一。
除了召集會議、監督社團內部『交易』之外,堪罪使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收集成員們的請求——在七宗罪內部,這種請求被稱為『意見』。
這些被收集起來的『意見』會由堪罪使負責,交由第三方——比如神聖意志、流浪吧、新世界的某個獵團、甚至巫妖們聚集的枯黃之地等等——由那些信用度很高的第三方完成,相應的,七宗罪也會收到第三方交付的對等任務。
比如最近一次,流浪吧完成了七宗罪的七項任務,而七宗罪則向流浪吧提供了學校內各位教授一個月內的行蹤。
因為時間近,弗里德曼記得很清楚,這是一項非常簡單的任務,他只需要時不時去辦公樓轉一圈,以競爭奧古斯都的名義與各位教授們聊聊天,就能確認教授們是否在校了。
至於那位流浪巫師打探教授們的蹤跡意欲何為,與他無關。
鑑於每一次收集『意見』並完成『交易』都不簡單,除非七位魔鬼同時提出要求,否則堪罪使極少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當弗里德曼聽到這一次那位面具比蛋光的堪罪使主動收集『意見』後,不由大為詫異。
驚訝的不止他一位。
「mia……mia,嗯?」一直埋頭蛋糕中的別西卜抬起頭,露出髒兮兮的豬面具,兩隻蒲扇大的耳朵前後搖擺著,聲音中帶了幾分警惕:「你今天怎麼這麼積極?……是不是外面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單子找你了?」
堪罪使光滑的面具轉向豬頭面具。
雖然沒有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似乎在發笑。
「敏感的傢伙,跟你的面具可太不相符了。」他嘖嘖兩聲,搖搖頭:「外面的麻煩,暫時沒有……只是預見到未來學校可能會有一些事故,提前做點安排。」
——擁有較高的占卜技巧,或者認識厲害的占卜師?
弗里德曼默默的記了一筆,但同時又在心底沮喪的嘆了口氣。從進入七宗罪第一天起,他就試圖為其他六個魔鬼以及那位堪罪使進行側寫,但截止到目前,每個人都表現的與普通巫師一般無二,即便偶爾記錄下個別特徵,但很快又會出現矛盾的條件,令人撓頭。
事實上,他早就放棄猜測這些人的身份了,剛剛那個念頭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作為應對,這位擔任過阿爾法學生會副會長的長生種只能竭力把自己隱藏的更深,表現的更大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