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巫師。」
「吃點零食而已……幹嘛這麼大驚小怪!」
黑貓懶洋洋的聲音在垛牆之上響起:「就像你有的時候需要一些刺激胃口的東西,所以吃飯時加一點辣醬。」
鄭清回過頭。
恰好看見黑貓那雙暗紅色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繼而赤紅色的火苗燃起,從它每一根毛髮的盡頭湧出,轉眼間便在黑貓周身裹出一重火焰構築的厚重胞衣。
那些從它背上、眼眶裡、下頜處、頸子間冒出的大大小小的粉色蘑菇,在熾烈的火焰中,悄無聲息化作飛灰。
黑貓抖了抖身子,振飛那些灰燼,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重新變得絲滑油亮。它的尾巴尖得意的勾了勾。
只不過男生此刻沒心思誇獎黑貓的厲害。
「朱思哪兒去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城頭顯得有些尖銳。
「沒看見,」蔣玉也失去了平素的鎮定,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剛剛還在這裡……是不是躲到什麼地方了?」
這裡是戰場,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地方,唯獨不是躲貓貓的地方。
兩人都知道女巫的猜測可能性極小。
人前顯聖,卻未收穫『捧哏』的快樂,黑貓感到一絲無趣。
它抽了抽鼻子,輕咦一聲,歪著腦袋向城下看去。
內堡城牆腳下。
在縱橫交錯的柳條與交織閃過的咒語間。
一個穿了寬大長袍的矮小身影,正跌跌撞撞行走其間。或許因為戰場上氣機混亂導致的魔力環境不夠穩定,那個矮小身影忽隱忽現,仿佛壞掉電視機正在播放的畫面。
「哇哦,」黑貓驚訝的嘆了口氣:「如果你們是找朱思那個小丫頭,可以把腦袋探出城牆,向下面看一看……必須承認,這年頭兒的孩子膽量與行動力都爆表了。」
鄭清與蔣玉面面相覷。
下一秒,兩人齊齊撲到垛口處,扒在城牆邊緣向外望去。在黑貓的指點下,兩人很快便看到了小女巫的身影。
「她是怎麼下去的?!」
「她下去幹嘛?」
兩位年輕巫師不約而同驚呼出口。
「每個人的面前都有自己的路,順路或者走上岔路,都是自己的選擇。」黑貓難得正經了一回,但說的話卻很難讓人聽懂:「我是這樣,朱思是這樣,你們也是這樣……接受眼前的道路,並不等於做出錯誤的選擇;同樣,選擇看似正確的道路,並不代表未來一片坦途。69🅂🄷🅄🅇.🄲🄾🄼」
「未來的事情交給未來,我們選擇現在。」蔣玉認真看著黑貓,表情同樣嚴肅:「只要每一次選擇都不違背自己的信念,未來到來之時,我們終將獲得自己的寬恕。」
黑貓眼中露出一絲讚嘆。
「很少有巫師在你這個年紀,把道路看這麼透徹。」它絲毫不吝嗇自己誇獎的態度:「保持這種心態,你能在巫師之路上走出很遠……」
「你們在說什麼?!」
鄭清一把揪住黑貓的頸子,把它腦袋摁向牆外:「幫幫忙,幫我把朱思帶回來……看在咱倆曾穿同一雙鞋的份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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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回頭看在年輕公費生,一臉的難以置信。
「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它看了看鄭清,又看了看正擔憂的望向城下的蔣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都是第一大學的學生,差距怎麼會這麼大!」
「我不是亞特拉斯的學生,也不擅長猜謎語!」鄭清一手抓著黑貓的頸子,一手抓住它一條腿,滿臉不耐煩,試圖把貓丟出城外:「我只需要你幫忙把那小丫頭抓回來。」
黑貓沒能掙脫男生的魔爪。
「我帶不回來!」
它最終尖叫著,尾巴倏然伸長,像一根鞭子似的牢牢繞在牆垛上,幾個爪子彈出死死扣著牆上青磚:「誰把她從生與死的縫隙裡帶回來,就必須沿著生與死的縫隙再帶她回來!其他人都不行!」
很神奇。
這一次,鄭清竟然直接聽懂了黑貓話里的意思。
朱思從鏡中世界墜入幻夢境,在巫師們看來,幻夢境就是介於生與死的世界,所以鄭清把她從幻夢境帶回來,相當於把她從生與死的縫隙中帶回來。
而眼下,一行人都處於戰場之中。
在戰場上,生與死之間並沒有明顯的距離,也就是說,鄭清必須親自深入戰場,才能將朱思帶回來。
「你也不行?」
年輕公費生語氣中似乎仍舊有些不相信黑貓的話,但手上的力道已經放鬆,這代表他隱約相信黑貓說的是實話:「你可是『有關部門』的人……貓!」
黑貓用力晃著腦袋,把頸子從男生手中掙開。
然後它回過頭,瞥了鄭清一眼,臉上混雜著鄙夷與驚奇的表情,大有深意的說道:「我只是在『有關部門』外圍打工……而你,屬於『有關部門』的核心資產。」
鄭清徹底鬆開手,腦子一片混亂。
倒不是對黑貓最後一句話感到不安——當他從先生口中知道自己體內有一顆禁咒種子之後,他對自己與有關部門之間的關係就有過認真思考。
老實說,『核心資產』這個說法,比他想像過的『小白鼠』『實驗體』『切片對象』都已經好很多,他不能奢望更多。
他的混亂在於黑貓之前那番話。
只有他才能把陷入戰場深處的朱思帶回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非常危險,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去,還是不去,他陷入了艱難的選擇。
選擇。
想到這個詞,男巫下意識想起來黑貓與蔣玉之前那番對話,想到了蔣玉的回答——只要每一次選擇都不違背自己的信念,未來到來之時,我們終將獲得自己的寬恕。
男生輕輕吁了一口氣。
是啊,選擇留在城牆之上,既是一個安全的選擇,又不違背若愚副校長與占卜團團長的要求,還兼顧了『有關部門』的顧慮,用黑貓的話來說,就是『接受眼前的道路,並不等於做出錯誤的選擇』。
但如果真的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相信,當現實滑過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之後,他將永遠無法獲得自己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