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女孩兒的名字叫朱思。
隨即,他意識到小女孩兒剛剛話中透露出的意思。
「它們會吃人?」年輕公費生緊張的左右看了看:「它們……是誰?」
「鏡子裡的精靈,」小女孩兒小聲說道:「但我更願意喊它們鏡妖,鏡子裡的妖精。它們喜歡裝成別人的模樣,用別人的聲音,說別人的事兒……天底下沒有比它們更假的東西了!比一個男巫對女魚人說『我愛你』還假!」
這話不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會說的話。
「它們為什麼那麼做?」
「為了取代別人。」朱思的小臉兒緊緊繃著,顯得非常嚴肅:「只要足夠假,就能以假亂真,狸貓換太子,偷梁換柱!」
小成語還一套一套的。
男巫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模樣,繼續問道:
「它們在鏡子裡,怎麼吃人?」
朱思臉上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怎麼那麼笨!吃人只能用嘴嗎?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精神!是靈魂!它們能在不知不覺間污染你的精神!吸走你的靈魂!」
「這麼可怕啊。」鄭清感慨一聲,目光越過女孩兒的腦袋,看向她身後那些被遮掩住的鏡子。
「總感覺你的視線很失禮誒。」小姑娘把胳膊抱在胸前,仰著腦袋,不滿的看著眼前的大男孩。
鄭清有點哭笑不得。
「我是覺得……我剛剛以為,你是鏡中世界的精靈。」他攤攤手,解釋道。
「我?鏡中世界的精靈?!」小姑娘一臉『你瞎了』的表情,伸手指著周圍,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那些傢伙才是鏡中世界的精靈……鏡子裡有我這麼漂亮可愛聰明伶俐能說會道的精靈嗎?沒有!」
鄭清嘴角抽了抽。
這是個有點話癆、自戀以及善良的小姑娘,他在心底評價道——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陰險、奸詐與惡毒的真妖精。
具體是哪一種,鄭清還不能肯定。但他更傾向於第一種,因為不論是他身為巫師的直覺,還是他剛剛悄悄使用的甄別魔法,都沒有察覺小女孩兒對他有任何惡意。
相反,他在小女孩歡快與嚴肅交織的語氣下,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悲傷。繚繞在她的周圍,久久沒有散去。
「你多大了?」
「這個問題很失禮誒!」朱思睜大眼睛:「媽媽說,不能隨便告訴男生人家的年齡。→除非你答應娶我。」
這確實不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會說的話。
鄭清立刻跳過這個話題。
他還有一棵樹與一隻貓,以及一隻狐狸的麻煩呢,完全不想再招惹一塊鏡子。
「我的意思是說,你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男巫換了一種問法。
「我三歲就能自己換尿布了!」小女孩兒不服氣的瞪了他一眼:「年齡跟能力有什麼關係嗎?!甘羅十二歲就成大巫師,孔融八歲就能發現『交梨』的九種用途……跟他們比,我的年紀可一點都不顯小哩。」
鄭清忍不住笑了笑。
「哇哦,真厲害。」他真心實意的誇獎著,摩挲著手中的法書,斟酌著問道:「聽這意思……你是一位巫師?」
「如假包換!」朱思扯了扯身上的舊袍子,神氣十足:「第一大學傳統魔法工具研究院特製的巫師袍,冬暖夏涼,還驅蟲蚊,辟邪!」
鏡子裡有沒有春夏秋冬的區別,或者有沒有蚊蟲,鄭清並不確定。
但他很確定,朱思應該在這個世界呆很久了。
因為『第一大學傳統魔法工具研究院』就是『第一大學應用魔法研究院』的前身,那個名字已經棄用五十多年了。
男巫的表情稍稍嚴肅了一些:
「既然是巫師,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直都是你問我答,這個問題我也要問你。」朱思抱著胳膊,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哼了一聲:「你怎麼來這裡面了?也是找人嗎?」
哦,她來鏡中世界是來找人。
鄭清心底默默想著,很懷疑朱思是以前《巫師法典》不完善的時候,在鏡中世界捉迷藏時迷失的小孩兒。
「我是來學習的。」他老老實實說了真話:「老師似乎想讓我領悟一下這個世界的真諦。」
小女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一定是那種被師傅虐待的徒弟,」她踮起腳尖,安慰的拍了拍男巫的胳膊:「我聽媽媽說過……聽說你們晚上都睡巫師塔的地板,飯都吃不飽,還會被師傅丟到危險的地方做魔法實驗。」
鄭清聽的有些哭笑不得。
朱思說的那些情況,歷史上確實發生過。在第一大學與巫師聯盟還未成立之前,老派巫師們都是家族與學徒式傳承,壓榨學徒的情況非常普遍。
即便現在,許多巫師家族的孩子,小時候都聽過長輩們嚇唬人的話,類似『如果不聽話,就把你送給蓋勒特當徒弟』。
蓋勒特是二十世紀初一位著名的黑巫師,據說他最喜歡把自己的學徒變成滑膩的長蛇或者軟趴趴的鼻涕蟲——沒人喜歡當鼻涕蟲。
「你來這裡多久了?」鄭清摸了摸額頭,將柯爾特蟒蛇的槍管塞回了腦海中——從剛才開始,朱思就一直盯著它,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鄭清很擔心她會蹦起來抓住那根槍管盪鞦韆。
小女巫臉上明顯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
「兩三個月了。」她嘟囔道,臉上失望散去,轉而多了幾分煩惱:「我是悄悄進來的……我記得書上說,鏡子裡的世界可以通向任何地方……我打算給爸爸媽媽一個驚喜。但進來以後有點迷路。」
說到這裡,她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了一下,示意鄭清彎下腰,然後湊到男巫耳邊:「他們在很秘密的機構做非常重要的魔法實驗!平常只能通過雙面鏡聯繫……」
然後她離開男巫的耳畔,背著手,走到一邊,重重的嘆了口氣,回頭看了年輕男巫一眼,眼神中儘是憐憫。
「我的遁術很好的,」她似乎在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在安慰鄭清:「你不用擔心我……我覺得你反而是那個需要被擔心的傢伙。沒見過你這種冒失鬼……進來後直接打破一面鏡子。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中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打破鏡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