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不憂。」
「仁德之人問心無愧。」
「科爾瑪同學不會因為砸碎一個戲法師的夢想而不安,不會因為用戲法師做過實驗而心虛,也不會因為傳授獻祭魔法而愧疚。」
「我也不會……就像我們腳下這座世界,我的心境不會因為剛剛毀滅成百上千、甚至數萬個靈魂而有任何波動。」
「這並非冷血,也不是變態。」
「因為我們抱著更高的理想與信念。」
「這一點非常重要。」
「行走在魔法的道路上,你會看到越來越多殘忍、偏執、顛覆三觀的事情。你會有越來越多的選擇的機會。很多時候,這個選擇是兩難的。怎樣做出正確的選擇,比教給你一道威力強大的咒語更重要。」
「如果你想做一個真正仁慈的人,就要做的問心無愧。這不僅是一個行為端正的事情,更是一個心意坦蕩的事情。」
「心意坦蕩,而心魔自退,聖心備焉。」
先生諄諄教導,鄭清躬身領會,統統記在了小本本上。翠綠的羽毛筆從來沒有這麼暢快的痛飲過墨水。
許久,鄭清寫的手腕都酸了,才終於將先生的話都記錄了下來,心滿意足的吁了一口氣,收起手中的羽毛筆。
先生一直非常耐心的等他做筆記。
「今天的課程大致就這些了。」先生帶著年輕巫師在空曠的世界走了幾步,緩緩道:「還有沒有其他要問的?沒有的話,我們該下課了。」
鄭清飛快的翻動手中的筆記本,很快注意到自己之前標記的一個問題。
「有一個。」他舉了舉手,遲疑半秒鐘,最終還是按照筆記本上的記錄問出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之前在基尼小屋的時候,我總覺得在那座大廳里,科爾瑪學姐好像顯得有點……嗯,有點『大』。就是通俗意義上的大。」
似乎覺得自己解釋的有點愚蠢,但因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男生還特意張開雙臂,示意大小。
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更蠢了一點。
先生忍不住笑了笑——這份笑容中竟意外顯出了幾分滿意的色彩。
「非常好,非常好。」他讚許的點點頭:「非常敏銳的感覺……即便學校里大部分註冊巫師,也很難注意到這種微妙的差異……簡單來說,這是大巫師『氣勢』與『境界』在普通環境下共同作用的結果。」
鄭清嘶了一小口氣。
只是『簡單說』就這麼拗口,倘若複雜解釋起來,豈不又是一節魔法的哲學?
雖然心底這樣吐槽,但他還是麻利的重新握住了羽毛筆,將筆記本翻到了空白頁。
先生看了一眼,抬手制止了年輕巫師的行為:
「這算是一點課外知識,不需要做筆記,知道就好。」
「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巫師幾個境界名稱的由來——譬如註冊巫師,之所以叫註冊巫師,是因為這一階位的巫師會在巫師聯盟正式登記入冊,受到特別保護,不至於像北區戲法師一般被黑巫師掠走做了實驗;傳奇巫師之所以稱傳奇,是因為他們已經將名號傳播到了星空深處,成就了『一段傳奇』,深刻影響了某段時空歷史。」
「而大巫師之所以被稱為『大』,不僅僅因為其魔力與學識超越普通巫師,可以稱一聲『大師』,更因為巫師到了這個境界之後,需要凝聚真身。」
「巫師的真身極大,故而有名曰『大巫師』。」
一番解釋言簡意賅,令鄭清大開眼界——他從來沒有意識到大巫師的『大』字竟然包含了最基礎的含義。
與此同時,年輕公費生想起了先生以前介紹過的某些存在。
他抬頭看了一眼星空——因為是在那處新世界最深層,這裡並未倒映星空,所以鄭清目之所及,黑黢黢一片——鄭清清楚的記得,先生曾經說過,外神們是一群『自我概念』無限膨脹,無法被世界容納,最終不得不逃往星空的存在。
從這個角度上看,外神似乎與大巫師在概念上有某種重合。
但先生又說過,外神們本質上是一群超越傳奇的存在。
男生用力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有點暈。
先生笑了笑。
「是的,那些外神也是如此。」他伸出手指在虛空點了幾下,原本幽深的天空驟然浮現一片星空:
「外神的『存在概念』也很大,但與大巫師或者傳奇巫師們不同,外神無法控制自身大小,祂們周身道韻四溢,任何隨意觀測或者了解祂們的巫師,都會被這股道韻污染,成為祂們『道』的一部分。」
「能夠控制自身道韻流轉……控制自己的大小,才稱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大巫師。」
聽到這裡,鄭清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莫名的念頭。
他變成黑貓的時候,也可以隨意變化大小,而且黑貓的『威力』會隨著黑貓體型的變化而變大或者變小。
「你想的沒錯。」先生總能輕易了解年輕巫師的念頭,頷首道:「你使用變形咒的時候打破了蒙代爾悖論……這是那顆『秩序』種子帶給你的影響……相應的,那顆種子還會讓你在普通巫師階段就會擁有大巫師、傳奇巫師甚至古代巫師的某些特徵……但也僅僅是特徵。」
「就像走在路上的行者。」
「普通的行者,腳下只有一條隱隱約約的路基;但你腳下的路,已經夯過黃土、鋪了瀝青柏油、還裝好了路燈。只要老老實實按照『路標』走下去,你可以走很遠。」
年輕的公費生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胸腔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了,整個人都想飄起來。但抬頭看了一眼那些眨眼的『星星』後,他又立刻想起自己還被做減法的『外神』、饑渴的妖魔們覬覦著,胸腔里的氣球頓時被幾根針扎破,『嗤嗤』的跑了氣。
「但我的路上有打劫的強盜……還有路過的豺狼虎豹。」男生嘆了口氣。
先生板著臉,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戒尺,把他腦袋敲了三下:
「每個行在『道』上的人,都免不了遇到強盜、虎豹、甚至傷痛、乾渴、飢餓。比起其他人,你已經算是躺在馬車上前進了。老子有言,『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恆足矣』!」
鄭清抱著腦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