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瑪創造的『犧牲魔法』——或者說『獻祭魔法』『生命魔法』——其原理就是通過犧牲生命,將生命力轉化為魔力,從而提高戲法師的施法能力。
很久很久以前,巫師道德水平不那麼高的時候,類似粗糙的獻祭魔法就曾經出現過。但隨著外神們被迫進入星空深處,巫師們找到更有效的施法方式後,便拋棄了這種血腥殘忍的魔法。
時至今日,便是在第一大學圖書館深處,也見不到類似禁書材料。
或許只有撒托古亞這樣古老的存在,還保留有相關獻祭與反饋的魔法儀式概念。
鄭清聽著科爾瑪『犧牲魔法』的介紹,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他走進貝塔鎮北區時的感受了——無論何時,走進這片戲法師聚居的街區,都讓他有種從陽光下走進陰影中的感覺,讓人忍不住裹緊身上的斗篷。
即便是正午陽光最刺眼的時候,這片街區也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即便他們擁有了施展真正魔法的方式,這種方式也讓人心底發毛。仿佛這片世界不配擁有燦爛的陽光,任何寶貴與美好,進入這片街區之後,都會被扭曲、變形。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蔣玉附和的聲音打斷年輕公費生思緒,他稍稍留意了一下,才跟上了酒館兒內聊天的節奏——兩位女巫正在討論犧牲魔法使用時的法律風險。
因為科爾瑪的『犧牲魔法』在使用時需要消耗無辜動物的生命,而這種行為與《巫師法典》中對動物的相關保護條例形成了非常明顯的衝突。
比如,在某些緊急狀況下,如果北區巫師需要使用魔法,而周圍恰好沒有青蛙,只有一隻兔子或者一隻老鼠,那麼就很難避免這位巫師在使用魔法的時候波及這些小動物的生命。
「《巫師法典》中規定『惡意』殺害小動物才屬於犯罪。」科爾瑪顯然研究過相關條例,在談及這個問題時應對自如:「而且刑罰最重也不過二級謀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法律對巫師的約束力並不比道德更高。他們有權選擇犧牲動物拯救自己。」
這就像著名的火車道德悖論,是扳動鐵軌犧牲一個人拯救一群人,還是坐視火車從一群人身上碾過。如果扳動鐵軌,那麼扳鐵軌的人算不算謀殺?他的舉動是否具有惡意?
鄭清從來不願在這種問題上費神。
他更願意想像自己擁有海格力斯的勇氣與力量,在那輛火車衝過來的時候,將其舉過肩頭,穩穩的放在路邊。
皆大歡喜。
當然,現實不允許這麼浪漫的事情發生。
「惡意也分很多種。」蔣玉此刻扮演著一位苛刻的丹哈格檢察官,絞盡腦汁尋找科爾瑪邏輯中的錯誤:「比如『主觀惡意』『客觀惡意』『真實惡意』等等……北區巫師選擇犧牲魔法的那一刻起,身上天然就被打上了『真實惡意』的烙印,這不是憑藉簡單的藉口或者正當防衛權可以擺脫掉的。」
「殺害一隻兔子或許在法典中屬於二級謀殺,但法典並不能涵蓋全部案例。18世紀的不列顛出身的巫師布雷克斯頓爵士就曾在《巫師法典釋疑》中引用過『惡意補足的幾項原則』,包括『惡意補足年齡』『惡意補足靈魂』『惡意補足契約』等等……只要法官在審理中認定你們的惡意充足,那麼審判時完全可能超過二級謀殺的限制。」
鄭清呆呆的坐在牛皮小椅子上,茫然的聽著兩位女巫爭辯各種難以理解的名詞兒。半年多的巫師生涯雖然已經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許多了解,但並不足以讓他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這與愚蠢無關。
畢竟每天完成教授們布置的作業,熟悉教科書上新介紹的內容,就已經浪費年輕公費生絕大部分時間了。稍稍有點空閒,他還有校外小店、校內貓群等一大堆麻煩事需要解決。
即便學習累了,在圖書館抽出一兩本閒書,他也會選擇諸如《月下議會裡的狼人與血族》《與龍共舞的日子》《矮人史考據》等接近誌異的通俗書本來打發時間,絕對不會將寶貴的休息時間浪費在《巫師法典》這樣充滿了佶屈聱牙句子與生澀難懂詞彙的專業大部頭上。
要知道,他可從來沒有選修過『巫師法理學』『不列顛法制史』或者『丹哈格刑事訴訟法』這樣的課程。
或許今天應該拉著蕭大博士一起來店裡,鄭清枯坐在凳子上,聽著兩位女巫聊天,忽然有了這個想法——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有理由相信,能夠背誦全部《巫師法典》的蕭笑在這種情況下更容易融入眼前的談話中。
在他喝掉第五杯青蜂兒,已經感覺臉頰發脹的時候,女巫們的討論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回去之後,我會諮詢一下家裡的律師,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蔣玉抬手將垂落的長髮撩到耳朵後面,輕聲說道:「還有奶奶……我也會問問她老人家的意見。」
「我也需要重新研究一下《巫師法典》上的條文了。」科爾瑪伸了個懶腰,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原本下樓,是因為想偷個懶兒,休息一下,卻不料樓下耗費的精力並不比樓上少多少……真是個勞碌命吶。」
「我可以把博士借給你。」鄭清終於有了插話的餘地,立刻殷勤的建議道。全然忘記他並沒有權利『出借』一個擁有完整人格的巫師。即便那位巫師是他獵隊的隊員。
「博士?」科爾瑪並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名詞所對應的巫師姓名——在第一大學,巫師們擁有最多的頭銜便是博士,有人曾笑稱『走在學府里順著遇到的人開始數,十個之內必定有一個是博士』。
「哦,就是蕭笑同學。」蔣玉笑著解釋了一下:「我們班的特招生,很有可能背下了整部《巫師法典》還有《巫師界大百科全書》……他在班上的綽號就是『博士』。」
「那敢情好。」科爾瑪笑吟吟的接受了年輕公費生的好意,同時沖他眨了眨眼睛:「如果這次蕭博士能夠幫上忙,寒假時你們來店裡,我提到的那個『魔法儀式』還是有效的喲。」
鄭清愣了一下,繼而滿頭大汗。
蔣玉則好奇的看了男生一眼,不知道他又在侷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