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個錨點。」
先生指了指鄭清,進而解釋道:「在古典神秘主義哲學中,『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她集合了心靈、魔法以及物質的概念,所以她的力量能夠貫穿這三個維度……」
這番話聽著有些耳熟,鄭清聽著有種強烈的既視感。
年輕的公費生皺著眉想了片刻,不由看了蔣玉一眼。恰好蔣玉也瞅了他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沒錯,幾天前魔法的哲學課上,姚教授剛剛提過這方面的概念。卻不料今天又從另外一位先生口中聽到了同樣的話。
這種巧合讓鄭清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因為他還記得姚教授隨後舉的兩個例子:歐律狄斯被蛇咬死後,俄爾普斯沒能從地獄拯救回自己的妻子;莉莉·波特用古老的愛做魔法保護了兒子,自己卻在殺戮咒下喪命。
都不是什麼好例子。
幸運的是先生後面的話並未涉及那兩個例子,讓年輕公費生揪起來的心臟稍微舒緩了一點。
「……伊蓮娜·瓊斯女士在接引異界月神降臨的時候,曾經無意識的留下了一道強大的魔法……一道充滿真摯情感、以發自內心的力量呼喚出的魔法。這道魔法的力量就來源於我們剛剛提過的那個字眼兒。我追溯這段時光的時候發現了它。」
先生的手指拂過那支尺許長短的皮質捲軸,帶出一溜金黃色的火花。
然後他看了年輕公費生一眼:
「這道魔法與你有關。」
鄭清咬著牙,默默打量著那個捲軸,沒有出聲。
「就像掛在懸崖邊緣的被困者在大聲呼喊,我們可以把它視作一個道標。這讓我們有了施救的方向。」先生手指點在皮質捲軸的末端,向年輕巫師的方向推了一點點:
「溯源而上,瓊斯同學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原因就在於當時你們四個人進入秘境,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現在,你強烈希望她能夠回來。」
鄭清用力點點頭。
先生笑了笑:
「你希望她回來,她也留戀著這個世界,這兩重羈絆是魔法能夠成功的前提。而能夠抗拒契約之力的,唯有契約之力。所以我將那道魔法與契約之力糅合在了一起,做成了一道契約。只需你與她簽署一道契約,或許可以讓她擺脫現在的困境。」
皮質捲軸飄在了半空中。
玉質軸杆一頭對準鄭清,另一頭對準了透明圓球中的那株小樹苗。
「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第二個錨點了。」說著,先生轉頭看向站在另一側的蔣玉。在他向鄭清解釋的時候,蔣玉一直陪黃花狸站在一旁,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仿佛一位旁觀者。
「理論上,只有契約雙方當事人簽署的契約,才有約束效力。但現在有一個難題……伊蓮娜·瓊斯同學的狀態,不適合簽署契約。」
這一點毫無疑問。
且不論伊蓮娜現在的身體是否屬於她,單純伊蓮娜意識並不完全清醒,就是橫亘在簽署契約前面的一大難題。缺乏主觀意願簽署的契約,效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我們需要稍稍做一點變通。」
說話間,玉石制的軸杆轉了一圈,一頭對準鄭清,另一頭卻對準蔣玉。
先生看了看兩位年輕巫師,不出意外,看到了兩張疑惑的面孔。
「如果我沒記錯,撒托古亞降臨那座小世界的時候,秘境裡一共有四個人……哦,準確說,是三人一貓。」
蔣玉瞥了鄭清一眼。
年輕的公費生不安的乾咳一聲,躲過那雙審視的眼睛。
先生仿佛沒有察覺兩位年輕人之間的小互動,繼續不慌不忙分析道:「……四個人之中,鄭清是契約一方,伊蓮娜無法簽署契約,所以我們可以選擇同處秘境中的另外一位女巫代替伊蓮娜簽署契約。」
「與科爾瑪同學相比,蔣玉同學有一個非常大、非常大的優勢……她與伊蓮娜有契約關係。這份契約關係能夠強化她簽署時的效力。」
蔣玉與伊蓮娜有契約關係?鄭清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但立刻想起來那份契約的由來。
女巫垂著眼皮,看向透明圓球里那株小樹苗,表情若有所思。在進入秘境之前,她確實與伊蓮娜簽署了一份契約,規定了雙方互助的義務,那份契約還經過丹哈格公證處的公正。
更重要的是,那份契約上規定了一位第三方監督者。
而那位監督者此刻也站在她的身邊。
年輕的女巫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鄭清的先生會選擇自己代替伊蓮娜簽署契約了。就像那句描述瑪麗·斯圖亞特王后的箴言:『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伊蓮娜送給自己的禮物,到了付款的時候了。
女巫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道:「現在簽嗎?」
吳先生屈指,敲了敲那支捲軸。棕色的皮子緩緩落下,露出捲軸上密密麻麻的符文與咒語,一眼望去,令人眼暈。
年輕的男女巫師站在捲軸前面。
黃花狸捧著兩支羽毛筆,遞了過去。
蔣玉接過筆,正打算簽字時,吳先生伸手擋了她一下。
「我需要提醒你們兩個,這份契約擁有非常強大、非常強大的約束力。」他的目光非常嚴肅,緩緩滑過兩位年輕人的臉龐:
「簽下這份契約,意味著你們的命運會在我的見證下連接在一起。這份約束會超越血脈、深入靈魂,甚至死亡也不會令其退卻。」
「你們還願意簽署嗎?」
「我願意。」蔣玉輕聲回答著,提筆,在那份捲軸末尾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打了括號(代,伊蓮娜·瓊斯)。
「我願意。」鄭清喃喃著,感覺有股酸澀在眉間遊蕩。
落筆後,他輕撫捲軸。
指尖滑過卷腳,一段鎏金小詩在沉默的羊皮紙末尾熠熠生輝:
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戰友
因此我想念你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
向著永恆開戰的時候
你是我的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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