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2章 離開

  純白的世界裡,一條狹窄的、晶瑩剔透的光帶格外醒目。

  這條光帶不知從何而起,到什麼地方結束,但可以看到的是有兩個身影在這條光帶上緩緩前行。一位個頭不高,身材較胖,頭髮花白,寬大的黑色長袍穿在他的身上毫無飄逸之感;另一個個頭也不高,中等身材,穿在一襲紅色長袍,是這片空白之地中第二醒目的顏色。

  他們的背影在純白背景中有些顫抖,也有些模糊。

  但他們的聲音迴蕩在這片世界,卻顯得非常清晰。

  「先生,這條路是怎麼出現的呢?」

  「當我們找到方向,開始前行的時候,路自然會出現了。」

  「先生,為什麼順著砂時蟲卵鋪的小路走,就能走出空白之地?」

  「因為空白之地是一片意識之地,而時間是意識存在最穩固的錨,砂時蟲則是追逐著時間的生物。我們看見的是砂時蟲鋪成的小路,實際上這些砂時蟲附著在了空白之地的『框架』上,順著框架走,才能找到空白之地的節點。」

  「找到之後呢?先生,我們怎麼出去?」

  「我們是巫師,會魔法的。69🅂🄷🅄🅇.🄲🄾🄼」

  停了停,一問一答的聲音重新在空蕩蕩的世界迴響起來:

  「先生,您說我是第五道禁咒……那這道禁咒叫什麼名字?」

  「你不是叫『鄭清』嗎?」先生的聲音有些驚訝,似乎感覺男生的問題很荒唐。

  男生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下。

  「咳,」他小聲辯解道:「……我是覺得跟『創世紀』或者『洪荒』比起來,這個名字不夠威風……而且聽上去也不像一道禁咒的名字。」

  先生哈哈大笑起來:

  「威風的從來都是載體而不是名字。假如威力夠大,你就算自稱『小丑』也可以毀滅一座城市。假如威力不足,你就算改名『龍傲天』也只會給人增添一點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

  這話聽著就很安慰人了。

  鄭清琢磨了幾秒鐘,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先生的話,腦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現了另一個問題——這種感覺是被動的,仿佛那個問題後面有隻老虎逼著它蹦出來似的:

  「先生,超越古代巫師的境界有名字嗎?」

  「有,但是並不適合你知道。」先生沉吟片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可以稱呼我為『夫子』,『夫』字,是『巫』上捅破了天,留了人在下面。以前學生們都喜歡叫我夫子。」

  「先生,十年前您為什麼選擇在我們小區落腳呢?」

  「燒了塊烏龜殼,卜相告訴我的。身為巫師,我們不能輕信占卜的結果,但一定不能忽視占卜的結果。」

  「先生,妖魔也擁有禁咒嗎?它們的禁咒叫什麼名字?」

  「有兩道,一道叫『天啟』,一道叫『神曲』……當然,這是它們自己取的名字。很有詩意……因為帶走禁咒收斂方式的是亞特拉斯的墮落巫師,所以取名字的時候難免會多幾分香火氣……我更喜歡叫它們『饑荒』與『煉獄』。」

  「巫盟裡面有人覺得『饑荒』並不是『天啟』的全部內容,但那些妖魔目前只能解析出這麼一道禁咒。我認為他們分析的很有道理。」

  「『天啟之饑荒』認為世界的本質是飢餓。這是一片飢餓的土地。大地貪婪著雨水,樹木貪婪著陽光,白丁們飢餓的尋找食物;巫師們飢餓的尋找知識;妖魔們飢餓的尋找血肉。相對而言,妖魔們是最飢餓的那個群體,它們連巫師都吃……所以它們可以很容易從世界本源中提煉出『飢餓』的概念。」

  「我在許多古代魔藥的配方里都看到人……巫師也吃人。」鄭清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古代魔法漸漸式微了,」先生並未否認年輕巫師的說辭,只是稍稍強調了一句:「現代魔法建立在維度理論基礎上……已經沒有正經人家的巫師吃人了。」

  話很對,但鄭清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神曲之煉獄』則認為這片世界是有罪的,只有經過七宗罪洗鍊的靈魂,才能得到淨化,回歸神的天國……是不是覺得有點滑稽?一群妖魔叫囂著幫巫師擺脫罪孽。」

  「不奇怪。」鄭清很有感觸的說道:「越是面目可憎的人,在做面目可憎的事情之前,越喜歡給臉上塗脂抹粉,讓自己看上去鮮亮一點。美國丟溫壓彈與燃燒彈之前是這樣,紐約時報扭曲報導前是這樣,白人們屠殺印第安人之前也是這樣。幾千年上下,陽光下原本就沒有什麼新鮮事。」

  先生側著臉,略感驚訝的看了年輕巫師一眼。

  「能夠看到這點很好,」他拍了拍鄭清的肩膀,繼而搖搖頭:「但你的回答也說明你還沒有完全擺脫以前的世界。這對你在巫師世界的發展沒有什麼好處。距離這個學期末考試還有五個星期的時間,我會選擇合適的機會,幫你補補課。」

  補課?鄭清還沒從這個名詞帶來的衝擊感中回過神,先生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一手按在年輕巫師肩頭,沉聲問道:

  「到目前為止……你還有問題嗎?」

  男生低著頭,思索片刻,腦海中的疑問似乎已經全部釋放出去了,變得一片空白。

  他抬起頭,搖了搖腦袋:「暫時沒有了。」

  先生臉上露出讚許的微笑:「沒有就好……我之前說過,這是一片未知之地,只要仍有未知,就會被這片世界束縛在這裡。既然你暫時沒有問題了,那就到出去的時候了。」

  話音未落,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悄然浮現在兩人周圍,片刻之後,便將兩道身影淹沒在了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一如十多年前,第一次進入回字集。

  先生牽著鄭清的手,帶著他走進那片白茫茫的霧氣里。

  兩人身後,砂時蟲卵鋪成的狹窄小路幾次閃爍之後,隱去不見。除了那一團白蒙蒙的霧氣,空白之地重新恢復了空蕩蕩的狀態。

  沒有一絲生機,也沒有一絲變化,亘古以來,一直如此。

  只有那團霧氣中,隱隱傳來兩人模糊的、漸行漸遠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