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困難的抉擇

  夜色如霧,籠罩著整座花園。

  伊蓮娜張開雙臂,仿佛只是伸了個懶腰,又像是在擁抱整片天空。

  「值得嗎?」蔣玉盯著對面那雙晶瑩的眸子,臉上並無惱色,而是輕聲重複著自己的問題。她的問題很模糊,但又很清晰。

  值得嗎?為了一絲不確定的可能性,付出那麼多。

  值得嗎?為了其他人,放棄那麼多。

  吉普賽女巫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又一點一點把那些冰冷的氣息咬回肚子裡:「對於我自己,自然是不值得的。但這又有什麼法子呢?我總不能只為自己活著。」

  言罷,她側過頭,看向那片靜謐的小池塘,輕聲吟道:

  「早晨,我把網灑在海里。」

  「我從沉黑的深淵拉出奇形奇美的東西——有些微笑般的發亮,有些眼淚般的閃光。有的暈紅的像新娘的雙頰。」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著眼淚,有的人的眼淚卻隱藏在幽暗裡。」

  「他們都需要我,我沒有時間去冥想來生。①」

  蔣玉看著她的側影,沉默良久。

  「白晝過去了,現在是夜晚。」她思索著,慢慢回答道:「睡眠,像花蕾,就要向光明敞開胸膛,沉默終將發出聲響,負重也將得到報償。②」

  吉普賽女巫愣了一下,臉上慢慢綻開笑容。

  她回過身,雙手提起裙裾,向蔣玉微微屈膝行禮:「您想要什麼報酬呢?③」

  蔣玉輕輕的吸了一口氣。

  「我會與小萌商量這件事,必須得到她的同意。」

  「具體協議內容,我會在周二晚上交給你,不會耽誤你的時間。」

  言外之意,即便最後李萌沒有同意,交易告吹,伊蓮娜也還有一定的反應時間。不至於臨到關鍵時刻,手忙腳亂。

  吉普賽女巫重重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沒問題!」

  蔣玉心底忽然升起一絲懊悔,覺得自己答應的有些過於武斷了。她很快便從剛剛那段談話的記憶中截取到一點不合時宜內容,立刻補充道:「這不是交易!」

  這句話也是吉普賽女巫剛剛說過的話。

  伊蓮娜嘴角一勾:「我知道。」

  蔣玉隱隱有些氣短,忍不住提醒道:「有的人,看上去是個孩子,實際上孩子都有了。」

  伊蓮娜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有的人,嗅著薔薇,心底卻住著一隻貓咪。」

  她們都沒有點明談話的主語,但這卻絲毫不影響兩位聰慧的女巫互相交流信息。

  兩位女巫就此友好別過。

  臨走前,蔣玉終於想起一個困惑她許久的問題,最後詢問道:「你為什麼沒有找吉普賽女巫團的長老們要靈巫的血液。」

  雖然吉普賽女巫團現在的規模有所縮減,但漫長的歷史仍舊帶給她們深厚的底蘊。即便不考慮庫存備用的靈巫血液,作為歐羅巴最大的靈媒群體,吉普賽女巫團里也應該還有一些活著的靈巫。

  對於這點,蔣玉非常肯定。前幾年李萌被確認擁有靈巫體質之後,鐘山蔣氏與李氏就曾邀請過吉普賽的靈巫前來為李萌傳授經驗。

  這個問題,伊蓮娜並未諱言:「沒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女巫團里年老的靈巫還有許多,但年輕的靈巫,目前我能接觸到的,只有李萌一個。」

  「有經驗的靈巫或許在經驗上略勝一籌,但她們血液中靈機的敏感度與活力就遠遠不足了。我們準備的魔法陣,恰好非常需要後面兩個要素。」

  這個理由非常充分。

  蔣玉瞭然的點點頭,再一次與伊蓮娜道別。

  吉普賽女巫背對著蔣玉,揮了揮手。她的面前是那一小汪安靜的池水,倒影入她的眼中,是一小汪蕩漾的池水。

  她向前邁了一步,鞋底沾染了淤泥與水漬,仿佛下一刻就要沒入淺淺的池中。

  ……

  ……

  蔣玉離開小花園的時候,恰好看見馬修·卡倫從樓門口出來。

  兩人微微點頭示意,錯身而過。

  女巫依稀記得上學期有段時間,班上盛傳馬修與伊蓮娜之間的曖昧關係,那段謠言在新生賽的時候,伊蓮娜加入馬修的獵隊後達到頂峰。

  但謠言之所以被稱為謠言,就是因為它們與事實完全不符。伴隨著鄭清與伊蓮娜出雙入對在步行街散步、在圖書館看書,學府中那些嚼舌頭的聲音也就漸漸消散了。

  如果告訴卡倫伊蓮娜在那座小花園裡,現在心情很差,會不會對他們兩人是個幫助。想到這裡,女巫微微晃了晃腦袋,否決了這個想法,也將心底那點不為人知的念頭晃了出去。

  與胡思亂想的女巫不同。

  馬修·卡倫此刻的腦海迴蕩著的,只有一個念頭——九有還是阿爾法。

  九有還是阿爾法,that

  is

  a

  question。

  從進入第一大學的第一天起,年輕的吸血鬼就被這個問題所困擾著。只不過當時學校里的環境還比較平靜,所有的困擾都只是他自己私下裡的糾結罷了。

  隨著兩所學院衝突漸起,經歷了去年獵月的事故、今年魚人部落的混亂以及報紙與社團之間的論戰、衝突之後,馬修漸漸發現他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外部壓力。

  誠然,馬修·卡倫現在是一位九有學院的學生,然而從血脈與傳統上來看,他其實更適合阿爾法學院。進入九有學院,實際上是家族與學校之間某種不為人知的妥協,馬修本人知道這一點、學校里有些歷史的學生社團也知道這點。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馬修也是一位榮譽感十足的月下貴族,身處哪個位置,就應該對哪裡表達足夠的忠誠,這種榮譽感銘刻在他的血液深處。

  就這樣,每天早晨起床,馬修除了要抗拒對陽光的厭惡感之外,還需要承受那襲大紅色長袍帶給他的壓力。

  尤其是這個學期,尤其是最近幾周。

  每每走在學府中,他似乎總能感覺到周圍那些若隱若現、打量著的目光。那些目光仿佛在詢問『喂,你什麼時候離開學府?!』

  這些目光讓年輕的吸血鬼格外惱火。

  但這還不是最令他擔心的。

  馬修最擔心的,是他那位在阿爾法學院就讀的堂哥,以家族的名義要求他背棄九有學院。一想到他要在榮譽與榮譽之間、忠誠與忠誠之間做出決斷,年輕的吸血鬼就想把自己兩顆獠牙拔下來。

  今天,他似乎就要面對這樣的難題了。

  下午例會前,弗里德曼爵士給他捎來口信,約他例會後在阿爾法堡的休息室里見面。

  三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