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一個有些嚴厲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鄭清循聲望去,看到蔣玉正急匆匆小跑而來。
她今天穿著一身素青色直領齊腰襦裙,腰間繫著兩塊碧玉禁步。隨著她的一路小跑,禁步上的流蘇掛穗歡快的跳躍著,上面的兩塊碧玉也跟著叮叮噹噹撞成一團。
這可不是她一貫矜持高傲的樣子啊,鄭清有些好奇。
蔣玉跑到吧檯前,伸手奪下李萌手裡的酒杯,然後一臉緊張的看向李萌:「誰讓你喝酒?!喝了多少?有沒有不舒服?」
鄭清這時也有些反應過來,驚出一身冷汗。
這個小姑奶奶千萬不要有什麼酒症,萬一有個好歹,自己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李萌臉頰泛著微紅,眼神有些迷茫,聽到蔣玉的問話,嘟著嘴,哼唧著:「就啜了一小口,剩下的都給李能了。」
李能?
鄭清扭頭看向那頭毛絨熊,正看到它兩個玻璃珠的眼睛眨啊眨,一臉蠢萌的模樣。
「過來?!」蔣玉伸出兩根指頭,掐著毛絨熊的耳朵提溜到眼前,聞了聞它的嘴巴。
毛絨熊乖乖的蜷著胳膊腿兒,不敢亂動。
「嗯?」她沉下臉,皺著眉,重新看向李萌。
李萌似乎沒有料到自己的謊話這麼快就被戳穿,吐吐小舌頭,一頭栽倒在吧檯上。
蔣玉驚呼一聲,撲上前查看。
「她不能喝酒嗎?」鄭清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是一句廢話。
話出口,鄭清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簡單查看後,發現李萌只是睡著了,蔣玉鬆口氣,站起身,看了鄭清一眼,簡單的解釋道:「她是靈巫。」
圍觀人群中傳來低低的輕呼聲。
鄭清倒抽了一口冷氣。
麻煩了。
他已經不是剛剛踏入巫師界的雛鳥了,靈巫是什麼,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靈巫並不是指聰明靈敏的巫師,而是指有『靈』性的巫師。她們能夠依靠自己的靈性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靈』溝通,因此很受巫師聯盟重視。
在諸多研究巫師等級的文獻里,『靈』都被當作巫師道路的終點來描述。
古人曾經用一句話言簡意賅的概括了靈的特點:
「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
《巫師界大百科全書》在『靈』這一詞條下列舉的例子更是人盡皆知:
「……北冥有靈……化為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靈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靈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此外,《山海靈典》中也有類似的描述:「……有靈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當然,從古至今,能夠成為『靈』的巫師並不止鯤鵬一位,只不過祂在巫師界最負盛名。與之相比,其他靈也毫不遜色。比如傳說中,妖魔們膜拜的先祖,就是一位古老的真靈。
在所有的傳說與記錄里,『靈』都展示著超越凡塵的威能。
類似「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
又或者「泣為江河,氣為風,聲為雷,目瞳為電,喜為晴,怒為陰。」
還有諸如『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一日九變』『乘雷車,服駕應龍,驂青虬,援絕瑞』等等說法,不一而足。
因為過於強大,『靈』被天地所排斥。祂們的真身流浪在宇宙深處,只能憑藉極其細微的念頭觸摸這片真實的巫師界。
而靈巫,就是承載祂們念頭的中介。
巫師世界一直流傳著一句俗語:「靈而優則神聖,聖臨凡寓靈巫。」
意思是,強大的『靈』就是真正的神聖;如果祂想要降臨凡世,則需要入住靈巫的身體。可以通俗的理解靈巫之於靈,就像神子與神祇的關係。
只有擁有『靈』性的巫師,才能接引並容納『靈』的降臨。
而接引『靈』降臨的辦法非常簡單——祭祀。
檀香、符籙、美酒、佳肴,凡此種種,皆可上供。靈巫的身體非常特殊,在這些供品的作用下她們會陷入極深的沉睡之中。而『靈』之念則會觸碰到夢鄉深處的靈巫,並在她們的接引下降臨凡間。
所以,除非祭祀,否則靈巫被嚴令禁止接觸祭品,以防驚擾到那些威能無匹的存在。
當然,因為檀香有品相要求,符籙有種類區別,佳肴有時令變化,大多數時候靈巫很難接觸到符合要求的檀香、符籙與佳肴。
只有美酒,沒有任何限制。
所以,任何一位靈巫都會在巫師聯盟的要求下,遵循著古老的傳統,嚴格禁酒。
而現在,李萌稍稍破了一點戒律。
鄭清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唯恐發現一群暴怒的老巫師拄著拐杖、拽著鐵鏈,衝過來將他們鎖回巫盟總部。
《巫師界大百科全書》關於『靈』的詞條下,有過一段紅色字體的警告:任何未經報備的『引靈』行為都屬於非常嚴重的魔法事故,將受到巫師聯盟大巫師議會的質詢。
到了那個時候,鄭清面臨的就不是第一大學的校規校紀、也不僅僅是周末半夜去臨鍾湖巡邏的待遇,而是巫師聯盟全部大巫師的正面訓誡,甚至可能因為觸犯巫師法律而坐牢!
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寒戰。
「這不算『引靈』吧。」劉菲菲抱著自己的大蛇,怯怯的拽了拽身邊尼古拉斯的袍袖。
鄭清瞟了他倆一眼,沒有心情打趣。
尼古拉斯神色嚴肅的看著睡夢中的李萌,緩緩的搖搖頭:「儀式並不完整,不會引起祂們的注意。」
說著,他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如果說正常是接引屬於一種邀請,那麼這次頂多算打了一聲招呼。」蕭笑也在旁邊解釋道:「只要李萌保持這個狀態,當她清醒後甚至不會有任何損傷。」
「真的嗎?」蔣玉轉過頭,急切的看著蕭笑。
蕭笑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非常鄭重的點點頭。
蔣玉原本緊張的神情明顯舒緩了許多。
鄭清也將吊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塞回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