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半個小時前,宋柔乘電梯到市局樓下,坐進趙航那輛黑色別克。記住本站域名

  她的駕照是三年前考的,拿到本子之後根本沒上過路。

  宋柔好不容易將車子開出車位,掙脫了繩索的宋嵐跑到市局大門口,張開雙臂攔住了宋柔的去路。

  宋嵐站在車前大聲喊道:「除非從我身上軋過去,不然你今天別想出這個門。」

  門衛劉叔從保安室出來,看了看宋嵐,又彎下腰來往車裡看了看。

  兩姐妹穿著一模一樣的警服,髮型也一樣,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宋柔放下車窗:「劉叔,我是宋嵐,我要出任務了,麻煩把我妹挪開一下。」

  宋嵐走過去,使勁拍了拍車門:「小柔,你給我出來。」她看起來氣急了,眼睛發紅。一下一下用拳頭砸著車門,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宋柔不肯,眼裡隱隱有淚光:「我不能讓你去。」她往宋嵐腿上看了看,發現她站立的時候完全是右腳用力,她左腳的傷口肯定又裂開了。

  宋柔擦掉眼淚:「姐,你不能這樣過去。」

  宋嵐放棄說服宋柔了,她轉身走到大門邊,將幾個路障拖了過來擋在車前。

  宋柔沒法將車開出去,只好下車去挪路障。

  宋嵐趁機跳上車,等宋柔看過去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出了市局大門。

  宋柔跑出去,跟著車子追了很遠,她邊跑邊喊:「姐,你停車啊,你停車。」

  車裡的人聽不見她的聲音,就算聽見也不會停下。

  宋嵐開著車往舟山路58號駛去,她開了窗,耳邊有呼呼的風聲。

  車子停在紡織廠門口,宋嵐從車上下來,她知道傅翰文的目標是宋柔。她收斂了自己身上的張狂,學著宋柔的樣子,氣質變得柔弱起來。

  距離紡織廠五十米的一處平房後面,眾人聽見顧修然的話,將目光放在監控屏幕中間的人身上。

  邵其峰最先出聲:「這是柔妹!」

  「嵐姐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得大多了。」

  趙航看著監控畫面:「這是宋嵐。」

  蔣星星贊同邵其峰的話:「我也覺得是柔妹。瘋子說的對,柔妹走路喜歡邁小步。」

  顧修然將監控畫面放大,沉聲道:「是宋嵐在假裝宋柔。」

  趙航點了下頭,一臉凝重地看著電腦:「可還是不對勁,宋嵐她是不是受傷了,她的腿不對。」

  這時,趙航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何夢蕾打來的:「趙隊,嵐姐的腿被人劃傷了,傷口挺深的,她為了出任務,不讓我說,我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你一下比較好。」

  顧修然將趙航的電話拿過來,聲音又冷又沉:「宋柔在哪?」

  何夢蕾頓了一下答道:「在市局啊。」

  顧修然將手機扔給趙航,拿出自己的手機打給了宋柔:「發生了什麼事?」

  宋柔將事件經過講了一遍:「傅翰文從一開始針對的就是我,姐姐現在在冒充我。傅翰文懂心理學,智商又高,她根本瞞不過傅翰文的眼睛。」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顧修然,姐姐不能死。」

  顧修然看著監控屏幕,宋嵐已經走到廠房中間了,傅翰文連個影子都沒出現。他對著電話說道:「我去把宋嵐帶回來。」

  顧修然掛了電話,趙航拉住他:「要去也是我去。」

  趙航對著耳機說道:「宋嵐,我命令你,立刻終止行動!」

  監控畫面中,宋嵐在隱形耳機中聽見趙航的話,她的身形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去。

  趙航在耳機里大吼:「我他媽命令你,立刻終止行動!」

  宋嵐在等傅翰文出現,她不能被對方看出端倪,因此她沒有回答趙航的話,像是沒聽見一般。

  若行動終止,傅翰文會重新制定計劃,再次把目標對準宋柔。

  她不能讓她的妹妹陷入危險。

  趙航看宋嵐沒反應,氣得把手機扔給邵其峰,拉開車門出去了。

  宋嵐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接了一通電話。

  她接到的是傅翰文的電話,對方依舊用的變聲器。

  「往前五米,廠房南邊窗戶上有個封信,上面有地址,我在那等你。」

  宋嵐往傅翰文說的窗邊看了看,果然看見窗台上躺著一個黃色的信封,由一個小石塊壓著。

  她懷疑過傅翰文不會過來。闖進警方的包圍圈跟送死沒什麼兩樣,他果然要求換地方了。

  宋嵐走到窗邊,廠房的窗戶都很高,她就算踮起腳尖也夠不著窗台上的信封。

  幸虧窗台下面有塊凳子大小的廢舊鐵塊。

  宋嵐忍著腿上開裂的傷口帶來的劇痛,踩上鐵塊,從窗台上拿到了信封。

  信封裡面裝著一張A4紙,白紙黑字,紙張很大,中間的字體卻很小,擠在中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擁擠感。

  宋嵐輕聲讀了起來:「我是惡魔,我毀了別人的人生,我該死,我該下十八層地獄。」

  是那封認罪書,她被囚禁在青山養殖基地的私家農場的時候,傅翰文丟給她,讓她讀,她打死都沒讀。

  因為她知道,只要讀了,認了罪,就會被傅翰文的重生儀式處決。

  趙航猛得推開廠房大門,一陣風跟著颳了進來。

  他大聲喊道:「宋嵐!」

  宋嵐回過頭來,舉了舉手上的紙張,又低頭看了看腳底,抬起頭來,笑了一下對趙航說道:「怎麼辦,我被困住了。」

  那塊凳子大小的廢鐵里藏著一顆定時.炸彈。

  她只要一移動,炸彈就會爆炸。

  這一切都在傅翰文的算計之中,他知道她要拿到寫著所謂的地址的信封,就必須踩上這個鐵塊。

  一旦踩上就觸發了定時.炸彈計時器。

  如果她沒猜錯,代表著重生的鳳凰圖章一定藏在炸彈里,這樣只要炸彈被引爆,圖章和她都會被毀滅,也就沒有證據證明這起案件是教化案中的一環。

  被關押在市局的陶教授也依然是一個完美的替罪羊。

  趙航接過宋嵐手上的A4紙,粗粗掃了一眼,將紙張扔到一旁,跪在地上研究宋嵐腳底下的炸彈。

  掀開廢舊鐵塊的一角,一個計時器露了出來,紅色的小燈光一下一下閃爍著,像某種催命符號。

  倒計時還有九十分鐘爆炸。

  趙航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一旁打了個電話出去,回來對宋嵐說道:「拆彈專家馬上就到,別怕。」

  說完,繼續蹲在地上研究炸彈,他眉頭緊緊鎖著,看起來這枚炸彈很棘手。

  宋嵐站在鐵塊上,低頭看著地上的趙航:「我不怕,你也別怕。」

  趙航坐在地上,笑了一下說道:「我有什麼好怕的,踩到炸彈的倒霉蛋又不是我。」

  宋嵐看見他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酸澀地笑了一下,沒拆穿他。

  很快,邵其峰等人沖了進來。

  趙航問道:「顧教授呢?」

  蔣星星匯報導:「顧教授突然開車回市局了。他看起來很急,車速都超了。」

  宋嵐看了一眼門外,下午兩點鐘,陽光透過大門照進來,灑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傅翰文沒來,他現在一定去對付宋柔了。

  她,趙航和顧修然都不在市局,宋柔身邊沒有人了,傅翰文得逞了。

  很快,拆彈專家就趕到了。

  專家證實了趙航的猜測,這種炸彈非常棘手,國外走私過來的最新型號,威力巨大,是很多恐怖分子的寵愛。

  三位拆彈專家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將現場的警察趕到了廠房外面:「請站在防護線外,不然一旦爆炸,防護服都護不住性命。」

  「趙隊,您不能呆在這裡,請您出去。」

  趙航站在宋嵐身旁,低頭看著她腳下炸彈,對拆彈專家說道:「您跟我透個底,拆除這枚炸彈需要多久?」

  此時,已經倒計時七十分鐘了。

  拆彈專家一邊低頭從工具箱裡挑選合適的工具一邊說道:「這種炸彈我師父拆過,用了八十分鐘。」

  趙航眼底燃起希望:「青出於藍,你肯定比你師父要厲害,七十分鐘夠了!」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我把他也請來。」

  拆彈專家接著剛才的話說道:「第八十分零一秒的時候,炸彈爆炸,我師父犧牲了。」

  趙航耳邊嗡得一下炸開,腦子像被炸彈轟過一遍:「什麼意思?」

  拆彈專家一邊低頭工作一邊說道:「意思就是八十分鐘都不夠。」

  趙航抬頭看了宋嵐一眼,低頭問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拆彈專家苦笑了一下:「有啊,這顆炸彈是帶遠程遙控裝置的,找到遙控器,關掉計時器就好了。」

  很顯眼,放置炸彈的人是要置眼前的女警察於死地的,又怎麼可能會交出遙控器。

  邵其峰撩開警戒線,沖了進來,他將手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對著趙航,指了指其中一條線路:「追蹤到傅翰文了,他現在正趕往南郊。」

  舟山路在市區偏北,從這裡到南郊,起碼要四十分鐘的車程,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

  此時已經倒計時六十五分鐘了。

  趙航打了個電話給顧修然,得知他已經趕往南郊了。

  趙航派了在市局待命的那組人去追捕傅翰文,又在現場撥了一撥人過去。

  --

  宋柔接到傅翰文的電話是在半個小時之前,宋嵐踩上炸彈的那一刻。

  她看見傅翰文通過監控截圖發來的照片。

  「想拿到遙控器,到南郊山來,一個人。」

  宋柔計算過時間和距離,趙航和顧然被困在了舟山路,她沒時間等他們了。她打了輛車就往傅翰文指定的地點去了。

  她眼裡不斷閃過宋嵐的臉,她腳下是一顆定時.炸彈,身後的頭頂是一個窗口,窗口透著光,令她的髮絲變得透明了起來。

  漸漸的,她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起來,仿佛一碰就會碎。

  宋柔坐在計程車里:「師傅,再快一點。」

  司機師傅看見宋柔在哭,遞了盒紙巾給她:「小姑娘,別急,一會出了市區就能開快了。」

  宋柔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宋嵐打來的:「小柔,聽姐姐的話,你不能單獨去見傅翰文。」

  宋柔握著手機的手在微微發抖:「姐姐,你等我,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聽見電話里旁邊的拆彈專家說話的聲音:「開始拆了,全部關機。」

  手機電磁信號會干擾炸彈的內部磁場,導致炸彈內部線路形成迴路,引爆炸彈,所以必須關掉手機。

  宋嵐的手機被趙航拿去了,他走出拆彈現場,站在工廠門口,對手機里的宋柔說道:「拆彈專家說了,那種炸彈就是小意思,很快就會被解除。你不要上傅翰文的當,跟著他去拿什麼遙控器。」

  宋柔低聲說道:「趙隊,你一點都不擅長撒謊,連我都能聽出來。」

  趙航對著手機大吼:「放屁。」

  他冷靜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姐這顆炸彈就白踩了。」

  宋柔看著車窗外面不斷倒退的風景,陽光猶如一個巨大發亮的刷子從樹叢中掃過。

  她們是彼此生命中最不可缺的一部分,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不會完整。

  趙航深深吸了口氣:「你想過你外婆嗎,你想過顧修然嗎。」

  提到外婆和顧修然,宋柔垂下眼眸:「我姐姐不會死的。」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明顯是底氣不足:「我也不會死的。」

  她重新抬起頭來,微微仰頭看著太陽,被光線晃了一下:「只要有萬分之一能拿到遙控器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

  很快,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宋柔看了一眼,是顧修然打來的。

  她猶豫了很久都沒敢接。

  她可以嘗試著去說服趙航,但顧修然不一樣,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該怎麼給他一個交代。

  她終於還是接通了,她已經準備好接受顧修然的質問了,萬一她死了,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她總要留下點什麼的。

  她沒想到,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勸阻她。

  他的聲音一貫溫柔:「在南郊山下等我,我們一起過去。」

  宋柔握著手機,緊緊咬著下唇:「對不起。」她忘了她曾答應過他,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換成是我,我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她聽見他繼續說道:「但凡有一點希望,就該緊緊抓住。」

  宋柔低著頭,聲音又小又輕:「你不怪我嗎?」

  顧修然:「怪啊,所以你要好好補償我。女僕裝、兔女郎、水手服,還有校服,校服是一定要有的,念書的時候我就想了……」

  宋柔終於大哭出聲:「顧修然,你怎麼能這麼好啊。」

  顧修然:「乖,別哭,我馬上到,在山下等我。」他的聲音帶著安撫,透著沉穩,像一座山,幫她擋住狂風巨浪,又送來暖風習習。

  她聽見他繼續在電話里說道:「來的路上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王煜醒了。」

  這令她想起他對她說過的話,生活或許殘暴或許無情,但只要有太陽升起來,那光就能驅逐黑暗,趕走寒冷。

  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生和生活的希望。

  宋柔先到了地點,傅翰文將在山腰下的一間小木屋裡等她。

  她收到了傅翰文發來的消息,內容是一張圖片,圖片上顯示著炸彈爆炸的倒計時。

  每隔兩分鐘,傅翰文就會發來這麼一張圖片,提醒她時間的流逝,死亡的逼近。

  直到警方將紡織廠內部所有的攝像頭拆除,傅翰文再也接收不到畫面。

  此時倒計時只剩下五十分鐘了。

  宋柔轉頭看了一眼來時的小路,顧修然還沒到,她等不了了,宋嵐也等不了了。

  南郊山沒被開發過,山體是純自然的狀態,沒有石階,她踩著泥地往上爬。

  因為爬山的人少,泥土鬆軟,一不小心她就會被拖著往下滑。

  即使是冬天,山上樹木依然茂盛,地上落了滿滿一層落葉,底層的已經開始腐敗,空氣中散發著樹木與泥土的味道。

  陽光透過樹枝灑在地上,光影斑駁。

  宋柔抓住身側的棕色藤蔓,她臉上全是汗,擦汗的時候又沾上了手上的泥。她顧不上擦,只想快到見到傅翰文。

  宋柔爬上半山腰,按照傅翰文的指示找到了他說的小木屋。

  這裡人跡罕至,這間木屋看起來又舊又破,應該是很久以前就建成,給人躲雨用的。一隻黑色的野兔從屋頂竄了過去,撞掉了屋頂的一塊木頭。

  宋柔突然低頭看了一眼掛在胸前的吊墜,一把紅色雨傘造型的彈簧.刀。

  是她在政法大學臥底的時候,顧修然送給她防身用的。

  「吱呀--」一聲,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了,傅翰文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火柴盒大小的遙控器。

  宋柔緊緊盯著傅翰文手上的遙控器,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搶到手上將計時器關掉。她鎮定了一下,走上前去:「我到了,可以把遙控器給我了嗎。」

  傅翰文看了看宋柔:「打110報警。」

  宋柔明白傅翰文的意思,他重生儀式的最後一環是殺死一個警察和一個報警的人。

  姐姐是警察,而她是那個報警的人。

  宋柔抬眸看著傅翰文,仿佛要從眼睛裡噴出一團火焰來燒死對方:「我要是不打呢。」

  她只要不打這通報警電話,傅翰文就算殺了她,對他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傅翰文揚了揚手上的遙控器,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說我要是把它毀了會怎麼樣。」

  宋柔:「就算我報了警,你也不會放過我姐姐的。」

  傅翰文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倒計時還有二十分鐘哦。」

  「還有十九分鐘。」

  宋柔看了看身上因為被宋嵐攔住,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的警服,抬頭對傅翰文說道:「我跟我姐長得一模一樣,我們連DNA都一樣,我也可以成為你想要殺掉的警察。」

  她繼續說道:「我本來就是市局犯罪心理學的顧問助理,也是在為警察做事,跟警察沒什麼區別。」

  「只要你答應把遙控器給我。我就答應你打這通報警電話。否則,就算你引爆炸彈殺了我姐,我也不會報警的。」

  「你完不成重生儀式,還怎麼去找陸書燕。」

  傅翰文看了宋柔一眼:「你威脅我?」

  他突然冷笑一聲:「不自量力。我手上捏著你姐的性命,你呢,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還有十七分鐘。」

  宋柔抬起頭來,緊緊咬著牙齒,睜大眼睛看著傅翰文。

  他站在木屋前,穿著一件黑色羊毛大衣,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皮鞋,鞋面反著光,看起來是認真清理過的。

  他對今天的行動計劃志在必得。

  他說的沒錯,他手上捏著宋嵐的命,而她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談判的籌碼。

  對比不斷跳動的計時器,傅翰文神情悠閒,看起來像是在爬山度假,他笑了一下:「還有十六分鐘。」

  宋柔拿出手機:「你先答應我,只要我報了警,就把遙控器給我。」

  傅翰文掃了宋柔一眼:「我其實對你沒有太大的仇恨,甚至對你的印象一直都不錯。因為你跟燕子是同一類人,你們柔弱、善良,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美好的存在,是就算跌進暗黑的深淵也想要爬出來擁抱的溫暖。」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癲狂起來:「要怪就怪你那個好男朋友和那些警察,要不是他們逼的太緊,我也不至於沒時間挑一個更合適的下手對象。」

  宋柔看著傅翰文:「是你先逼的陶教授,他是個好老師,也是個好人,他不該成為你的替罪羊。」

  傅翰文笑了笑:「你應該說,那是他的榮幸才對。」

  他看了一眼時間:「倒計時十五分鐘。」

  宋柔在手機上摁下110三個字,接通了報警電話。

  她掛掉電話,看著傅翰文,目光帶著憤怒,語氣又不自覺地染上了祈求:「我已經報警了,把遙控器給我。」

  傅翰文看著宋柔,勾了下唇:「我本來就沒答應給你。」

  「你姐姐踩到的那枚炸彈是一定要炸的,不然那枚鳳凰圖章會被發現,成為物證。這樣,陶正則那隻替罪羊就不完美了。」

  他話音剛落,木屋後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傅翰文警惕地轉過身去,警察不可能來得這麼快。

  來的人是顧修然,還有被他用刀橫著脖子的陸書燕:「用遙控器換人。」

  傅翰文看見陸書燕,又看了看顧修然,大聲說道:「把你的髒手還有刀子拿開!」

  顧修然臉上沒什麼表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連宋柔都猜不到。

  為了不讓自己被傅翰文抓住,成為麻煩和累贅,宋柔躲到了顧修然身後。

  顧修然用沒什麼溫度的聲音重複道:「用遙控器換人,一命換一命。」

  傅翰文笑了一下:「顧修然,你跟我不一樣,我手上已經沾了好幾條人命了,不在乎再多兩條。你是個守法的好公民,你不會傷害一個無辜善良的人的。」

  他表面上在笑,眼神卻是顫抖的,握著遙控器的手心也出了汗。

  顧修然手裡拿捏著的是他的命,是他的信仰。

  顧修然將手上的刀子收緊,陸書燕的脖頸上被劃出一道血痕,鮮血順著刀刃滾落在她的白色羽絨服上。

  傅翰文被那道血痕刺了眼,他看著顧修然,聲音徒然提高:「你傷人了,你這是犯法,你是要坐牢的。」

  顧修然看著傅翰文,手上的刀子又緊了緊:「我再說最後一遍,用遙控器換人。」

  陸書燕看著傅翰文,眼神帶著深深的疼惜:「周園,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把遙控器交出來吧。」

  她繼續說道:「周園,我的脖子流血了,好疼啊,你幫我吹吹好嗎?」

  傅翰文已經很多年沒聽過別人叫他這個名字了。他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當年的下窪村。

  只因叫他的人是她,他回到的是夕陽下的那個小土坡,他坐在草地上,捧著一本書,她坐在他身旁,雙手撐在地上,仰頭看夕陽,又側過臉偷看他。

  陸書燕伸出手來,聲音溫柔:「把遙控器給我好嗎?」

  傅翰文像是被施展了某種魔法,一步一步朝陸書燕走了過去。

  他突然又頓住了,睜大眼睛看著陸書燕,大聲說道:「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全世界都背叛了我,現在連你也要背叛我了嗎?!」

  顧修然在陸書燕的脖頸上劃了第二道血痕,眼神冷漠:「誰說我們是一夥的。」

  話音剛落,又劃了第三刀。

  宋柔緊緊拽著顧修然的衣服一角,她真的看不透他了。

  但她相信他。

  傅翰文終於忍受不住了,遙控器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顧修然伸出接住。

  顧修然看了一眼,將遙控器扔到一旁,沉聲說道:「這是假的,把真的交出來。」

  陸書燕跑向傅翰文,邊哭邊說道:「周園,你答應我,不要再殺人了好嗎。」

  傅翰文看著陸書燕,眼裡帶著熾烈狂熱的光芒:「他們都是壞人,他們傷害了我,也傷害了你,他們都該死。」

  「你忘了嗎,把你帶進監獄的那個女警察,還有威脅要報警的那個光頭,他是怎麼對你的,你都忘了嗎。只有徹底殺死他們,我們才能好好在一起。」

  她抬頭看著他,幫他把耳邊的碎發整理好:「周園,你餓嗎?」

  傅翰文搖了下頭,又點了下頭:「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了,我已經很多年沒吃過你做的桂花糕了。」

  陸書燕從羽絨服口袋裡拿出來一個保鮮袋,裡面是兩塊桂花糕:「你喜歡吃偏甜一點的,所以我多放了點糖,你嘗嘗,甜不甜。」

  她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在別人眼裡是個變態,惡魔,她看著他,只是像看著一個犯了錯的頑皮的孩子。

  她還沒來得打開保鮮袋,讓他聞一聞桂花的香味,讓他的回憶更甜一些。

  他先聞到了血腥味,是她脖頸散發出來的。

  他眼裡突然著了火,瞳孔瞬間鋪滿殺意,他一把將陸書燕推到一邊,恨恨地看著顧修然:「你傷害了她!」

  顧修然看見傅翰文將手伸進了上衣口袋,他閃身撲了過去,抓住他的手腕。

  槍聲迴蕩在空蕩蕩的樹林裡,驚走了樹上棲息的飛鳥。

  不知什麼時候,天邊湧來了大片烏雲,厚厚的雲層翻滾著吞噬了太陽。

  那「砰--」地一聲響,砸進了宋柔的心口上。

  --

  紡織廠廠房裡,拆彈專家們看了一眼計時器,只剩下三分鐘了。

  現場除了三位專家,所有人都被趕到了三十米以外的地方。

  趙航是個例外。

  他穿著防護服,將手上另外一套的上衣幫宋嵐套上。她的腿沒法動,一動炸彈就會炸掉。

  宋嵐對趙航笑了一下:「沒時間了,你快出去吧。」

  「我這樣的能算烈士嗎,能葬在烈士陵園嗎。以後掃墓的時候,別送菊花,我不喜歡菊花,我跟小柔一樣,喜歡玫瑰花,你送玫瑰花給我吧。」

  她想了一下:「算了。」

  那時候她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不能拖累活人,趙夫人會吃醋的,要是那位趙夫人跟他鬧離婚,他這種好不容易娶到媳婦的直男上哪再找第二個媳婦去。

  其中一位拆彈專家看了看正在閃爍的計時器,只剩下兩分鐘了,他轉頭對趙航說道:「趙隊,請撤退。不然我們將採取強制手段了。」

  趙航低頭看著那枚定時.炸彈:「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那名師父在拆彈中犧牲的拆彈專家說道:「不是沒法拆除,是時間不夠用,現在只剩下一分二十秒了。其實只需要五分鐘,五分鐘就夠了。」

  可時間不等人,死神更不會等人。

  再過五十秒,連他們也都必須撤退,以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宋嵐將頭上的橡皮筋拿掉,長發垂下,海藻一般散開。她用手指梳了梳頭髮,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口紅塗了塗,對趙航笑了一下:「老娘這樣的姿色,就算到了地府,也得是閻王娘娘,到了天堂那就是王母娘娘。」

  她站在高處,他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吻到她的唇。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聲音帶著自己都覺察不出來的哽咽:「這是老子的初吻,你給老子記住了。」

  宋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道:「還挺軟。」

  拆彈專家放下手上的拆彈工具,咬了咬牙說道:「還有五十秒,撤退。」

  三人拖著趙航往廠房門外走去。

  宋嵐喊道:「一會告訴小柔,說炸彈已經解除了,讓她趕緊回來。」

  「不要告訴我外婆,她年齡大了身體不好,承受不住。」

  警戒線外,蔣星星擦了擦眼淚,小聲嗚咽著:「嵐姐……」

  邵其峰別過臉去,跟一個同事靠在一起,他已經忘了自己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好像是三年前奶奶去世,又好像是兩年前站在犧牲的同事墓碑前。

  宋嵐低頭看了一眼計時器,還有十秒鐘。

  她抬頭看見趙航站在最前面被人死死拉著。他好像突然變老了,眼神都沒有神采了,跟個死人似的,一點都不帥。

  她抬頭沖人群中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揮了下手,笑了笑說道:「嵐姐永遠與你們同在。」

  倒計時五秒鐘。

  四秒鐘。

  三秒鐘。

  兩秒鐘。

  一秒鐘。

  --

  三分鐘前,南郊山腰。

  當宋柔看清楚,槍口是朝著天空的,才從那聲槍響里回過神來。

  槍還在傅翰文手上,顧修然站在傅翰文面前,兩人爭搶著。

  宋柔摘掉脖子上的吊墜,握著雨傘造型的彈簧.刀走了過去。

  宋柔走到傅翰文身後,一刀插進了他的大腿,刀尖跟鮮血一起拔出。

  一滴血濺在了她的眼睛上,整個世界都變得血腥和殘暴起來。

  她膽小又柔弱,連殺雞都不敢看,更不曾拿刀傷過人,可誰敢威脅她最愛的家人和愛人,她能跟人拼命。

  陸書燕死死抱住宋柔,大聲哭喊:「別這樣,他會疼的。」她知道他犯了下必死的罪行,可她還是看不得他受到這樣血淋淋的傷害。

  顧修然低頭看了一眼,兩個女人滾倒在了地上,彈簧.刀散落在不遠處。

  陸書燕干慣了重活,力氣很大,宋柔根本不是陸書燕的對手,她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所幸,宋柔搶先拿到了地上的彈簧.刀。

  就是這一分神的功夫,傅翰文反手圈住了顧修然,用手腕抵住了他的脖子。

  傅翰文將槍口對準了地上的宋柔,他以為她要傷害陸書燕,她手上有血,刀上也是血,他認為她比顧修然更有威脅性,他朝她扣動了扳機。

  顧修然抓住傅翰文的手腕,槍口再次發生偏移。

  「砰--」地一聲,槍聲再次響起。

  子彈打到旁邊一棵樹幹上,整棵樹跟著晃了晃,幾片樹葉被震得飄落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每一秒鐘的流逝都在將宋嵐推向死亡的邊緣。

  宋柔看了一眼時間,沒時間了,再拿不到遙控器,姐姐必死無疑。

  倒計時七秒鐘。

  宋柔坐在地上,來不及了,炸彈就要爆炸了,她就要失去她了。

  她的五臟六腑都開始疼,身體像是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耳邊是轟隆的爆炸聲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她不知道這種疼是來自與姐姐的心靈感應,還是她的錯覺。她只覺得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她倒在一片血泊中,靈魂從身體剝離出來。

  她飄在空中,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姐姐也不是她,那個人是顧修然。

  宋柔猛得抬起頭來。

  她看見傅翰文將顧修然控制住了,他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們依然在爭搶那把槍。

  突然,她看見顧修然對她笑了一下,她看見他的手扣在扳機上,槍口對著他自己的胸膛。

  宋柔嘶啞著大喊道:「不要!」

  「砰--」耳邊再次響起槍聲。

  顧修然和傅翰文同時倒了下去。子彈射穿了顧修然的胸膛,也射進了傅翰文的心臟。

  她看見血液在他胸前綻開,像一朵開在黑暗中的玫瑰花,妖艷又決絕。

  顧修然捂住心口,從傅翰文口袋裡拿出遙控器,關掉了計時器。

  倒計時永遠停在了最後一秒鐘。

  顧修然朝宋柔笑了一下,這一笑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遙控器從他的掌心滑落了下來,躺在一片枯葉上。

  宋柔爬過去,將顧修然抱著懷裡,她緊緊抱著他的頭,哭著罵他:「你怎麼能這麼傻!」

  他只有這樣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傅翰文倒下,拿到炸彈遙控器,救下宋嵐。

  顧修然抬起手來,幫宋柔擦掉眼淚,聲音弱得險些聽不清楚:「我計算過,避開了心臟,不會有事的。」

  不遠處,陸書燕抱著傅翰文,那顆子彈打中的是傅翰文的心臟,他唇角流出了血,緊緊握著陸書燕的手,張了張嘴唇,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書燕幫傅翰文擦掉唇角的血跡:「疼嗎?」

  傅翰文輕輕搖了下頭。

  陸書燕拿出兩個桂花糕,咬了一口,餵給傅翰文:「一會就不疼了。」

  她問道:「甜嗎?」

  傅翰文點了點頭。

  等宋柔再看過去的時候,陸書燕和傅翰文已經雙雙中毒身亡了。

  顧修然躺在宋柔懷裡,抓起地上的彈簧.刀,將上面的泥土拍掉,重新掛在宋柔脖子上。

  他動作緩慢,看起來累極了也困極了,眼看著就要閉上眼睛。

  宋柔看了看手上的血,在衣服上隨便擦了一下,摸著顧修然的臉,哭著說道:「別睡,顧修然,求你了,別睡。」

  他的嘴唇泛了青,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了起來,沒有一絲血色。

  他像是不知道疼,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都是笑的,他摸了摸她的臉:「我都還沒有睡到你,怎麼捨得死。」

  他的聲音已經弱到聽不清楚了。

  她怕他睡過去,開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話,她的大腦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顧修然,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高二,在教室後門,你拍著籃球走進來,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有點喜歡你了。我就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你總拽我的辮子,還喜歡用手指戳我的胳膊和後背,其實我一點都不生氣,我只是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其實心裡可甜了。真的,你不要不信,比外婆種的橘子還甜。」

  「還有一次晚自習突然停電,我偷偷摸你的頭髮了。你還以為是你同桌,罵人家變態,把人揍了一頓,其實那是我乾的。」

  「我還做過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以後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她看見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周身冰涼,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用帶血的手描繪著他的唇形,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臉頰,他的喉結。

  她一遍遍撫摸著他,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進自己的靈魂。

  她看著他:「顧修然,我比你想像中的更愛你。」

  她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一口,發現他的身體漸漸冷了下去,她脫掉身上的衣服裹在他身上,緊緊抱著他。

  「顧修然,你醒醒,求你了,別睡。」

  她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你要是死了,我就嫁給別的男人。跟別的男人擁抱、接吻、做.愛,生一大堆孩子。」

  他終於動了動,撐開眼皮看著她:「你敢。」

  他明明已經沒有力氣了,眼睛裡卻閃著光,光里有巨大的藤蔓,緊緊將她纏住。

  他抓起身側的一根草葉子,吃力地拿到身前。

  他編了一個小小的圓環,抓起她的手,將那枚圓環套進她的左手無名指,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依舊虛弱,像是在用氣息在說話:「嫁給我。」

  她使勁搖了搖頭:「不行,公主怎麼能戴草葉子,公主要粉色的大鑽石,你快起來給我買。」

  她無理取鬧的樣子真可愛,像討糖吃的小孩。他料到她會這麼說,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首飾盒。

  黑色的天鵝絨布上,躺著一顆粉色的鑽石戒指

  太陽衝破雲層,天光大亮,金色的陽光傾瀉而下,穿過層層枝葉,在地上灑下一片片搖曳的光暈。

  陽光碟機散了黑暗,趕走了寒冷。

  光線落在鑽石戒面上,璀璨如盛夏夜空的星辰。

  他看著她,將戒指戴在她手上,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彎了彎:「公主殿下,請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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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結。

  我的腦細胞已經全部死亡了,感情也被掏空了,我現在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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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生如夏花》,八月開,男女主性格類似趙航x宋嵐。

  文案:

  新聞記者夏時因為揭露一起違法事件遭到惡意報復。

  她的房子著火了,被困在陽台上出不來。

  火光濃煙中,男人穿著消防服衝進來把她救了出去。

  夏時無處可去,死皮白賴地搬進了救命恩人家裡。

  一天晚上,夏時敲了敲恩人的房門:「韓隊長,好冷啊,擠擠行嗎?」

  韓崢靠在門邊,單手插兜:「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房間。以及,現在是八月份,你哪兒冷的?」

  後來,夏時被男人抱進房間:「冷嗎,擠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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