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分局調查橘園村屍骨案的時候,發現死者孫長久的兒子孫剛聯繫不上了,他的手機再也打不通,也沒人見過他,他跟他父親當年一樣失蹤了。記住本站域名

  痕跡檢測部門將殺害橘園村前村長的兇器推測出來了,是一種建築用工具,叫抹泥刀,又名抹泥板,砌水泥用的。

  橘園村的村民大多經營自家果園,出去打工的並不多,警方迅速鎖定了幾個嫌疑人

  一大早,工人們陸陸續續到了工地,差不多到時間了開始幹活。

  工頭站在地基前,看見多了一塊水泥立柱。

  準是劉立軍半夜又起來幹活了,這老實人,又不給加工資還額外多幹活,工頭想,等月底還是多發一點錢給他吧。

  工頭看中了劉立軍的老實能幹,還想著把自己離異的表妹介紹給他。

  表妹人不錯,是個適合過日子的,丈夫出軌了才離的婚,沒有孩子,年齡跟劉立軍也差不多。

  工頭轉頭看了看,到處沒看見劉立軍。他走到值班小屋前敲了敲門:「劉立軍,起來幹活了。」

  劉立軍不是會偷懶賴床的人,工頭又敲了敲:「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門裡沒人應。

  工頭推開門進去,劉立軍不在裡面,他的被子和平常用的灰色布包都在。

  工頭打了個電話給劉立軍,顯示打不通。

  工頭在房間各處看了看,床頭那幾個被劉立軍寶貝得不行的爛橘子不見了。

  床頭柜上是脫下來的幾件舊衣服,地上擺著三雙軍綠色的解放鞋,都是劉立軍平時經常穿的。

  工頭坐在床邊,心想,這劉立軍是光著腳出去的嗎,他就三雙鞋,還都在這沒穿出去。

  工頭隱約有點擔心,想起平時看的偵探小說劇情,劉立軍別不是半夜睡覺的時候被人殺了吧,不然怎麼解釋他的衣服和鞋子一樣不少地留在了房間裡。

  他又撥了幾個電話出去,依然打不通。

  工頭想,要是晚上還打不通,他就報警。

  晚上十點鐘,劉立軍來到一個小巷口,看見徘徊在附近的人。

  這人是橘園村一個老色鬼,曾是程蕊蕊家的常客,與她母親有過多次交易。也是在程蕊蕊長大後覬覦過她的人。

  這種人有一個統一的標籤:猥瑣下流。

  因為七年前帶頭的村長的離奇失蹤,這人才老實起來,不敢再去程蕊蕊家了。直到今天上午,他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對方說自己是程蕊蕊,還主動約他出來。

  她說自己失業了,沒錢花,問他借點錢。

  話里話外的暗示很明顯。

  老色鬼趕緊就來了。

  劉立軍走過來,給了這老色鬼一拳。

  老色鬼根本沒認出來劉立軍,他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站起來:「神經病啊,無緣無故打人。」

  劉立軍再次揮拳砸了過去。

  老色鬼挨了好幾下,手機從口袋裡掉下來,摔壞了。他打不過劉立軍,狼狽地逃跑了。

  劉立軍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穿著一件雞心領駝色羊毛衫,能看見裡面的白色襯衫,他還系了領帶。外面是黑色大衣,腳上穿著一雙嶄新錚亮的皮鞋。

  鞋子上沾了點灰,他彎下腰來,用餐巾紙將那點灰擦掉。

  最後,他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慢慢翻了一遍,手機屏幕上一個一個名字滑過,他像在對這個世界告別。

  翻到宋柔的名字時,他手指停下來,對著這個名字看了好一會。

  她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也是他在這個世界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

  他在花店定了一大束玫瑰花,她很快就能收到。他在卡片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太陽,他希望收到花的她心情能好一些,不要因為他的離開而難過。

  劉立軍再次關了手機,將手機放在口袋裡。

  高跟鞋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伴著桂花的香水味。

  劉立軍抬頭看見程蕊蕊:「這裡。」

  程蕊蕊聽見有人叫她,以為是她約的人,她聲音變得柔媚起來:「你來啦?」

  等她走近了,看清楚不是她等的那個人:「你是劉立軍?」

  劉立軍點了下頭:「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他說完,往小巷裡面去了。

  程蕊蕊詫異地跟了上去:「你要對我說什麼?」

  劉立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身後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大衣,昏暗的路燈下,那紅色像一杯醇美的紅酒,又像新娘的嫁衣。

  劉立軍往前走了走,靠近程蕊蕊:「蕊蕊,我,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的目光太過炙熱,險些燙傷她,這讓她想到了被她殺死的流浪漢和孫剛,他們臨死前,摸著她的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目光,又熱又燙。

  她原本以為劉立軍跟那些猥瑣下流的男人是不一樣的,是她看走了眼。

  劉立軍張開手臂,緊緊抱著程蕊蕊,嘴裡喃喃道:「蕊蕊,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程蕊蕊突然被一個不太熟悉的男人抱住,嚇了一跳,她使勁掙扎著,還是掙不開。

  劉立軍低頭,在程蕊蕊額頭上親了一口,又開始親她的眼睛和臉頰,他激動又小心翼翼,當他的唇印上她,他覺得他這一生都圓滿了,他再沒有遺憾了。

  她覺得噁心極了,她恨這種猥瑣下流的男人,這種男人都該死。

  她終於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了刀,可手腕突然被眼前的男人抓住了。

  他搶走了她用來殺人的那把刀。

  劉立軍鬆開程蕊蕊,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蕊蕊,從明天開始,好好生活,以後找個好男人,好好過日子。」

  不要再殺人了。

  他看見她殺了流浪漢和孫剛,他來不及阻止,他把屍體藏了起來。

  程蕊蕊瞪著劉立軍,大聲喊道:「你把刀給我,給我!」

  那是她獲得新生的武器。

  劉立軍看著程蕊蕊:「我是個男人,力氣比你大,我手上還有刀,你走吧。」

  他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她,他看起來不舍極了。

  可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她只覺得他的目光刺人得很,像要扒掉她的衣服,強女干她的身體。

  劉立軍往前走了走,最後抱了一下程蕊蕊,又重重把她推開。

  他的力氣太大了,她一個踉蹌,差點被他推倒在地,這讓她感覺他真的是個危險的人。

  她轉身逃跑了。

  程蕊蕊一直跑到巷子外面的路燈底下,一下都沒有回頭。

  她沿著大路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總覺得會在小巷裡遇到劉立軍非常奇怪,他的舉動也很奇怪,可她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前面路邊有一對約會的情侶,男人正低頭對心愛的女人說話。他的目光又深又沉,盛滿濃濃的化不開的愛意。

  程蕊蕊覺得這目光有點熟悉,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又覺得不可能,她身邊的那些男人全都是猥瑣下流的,不曾也不會遞給她這樣深情的目光。

  男人低頭吻了下女人的額頭和眼睛,程蕊蕊突然怔在了原地,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朝小巷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突然想起劉立軍抱著她的時候,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是她最愛的寫著情詩的卡片上的香水味。

  小巷只有一盞路燈,發著幽暗的光,只照亮了入口的一小片。

  程蕊蕊跑進巷子裡面,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像她把刀尖刺進流浪漢和孫剛心口的時候一樣。

  記憶中曾被忽略的細節開始復甦,她帶著被狗咬傷的劉立軍打狂犬疫苗,防疫站的人嘲笑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被一個小女孩保護,他靦腆地笑了。

  她來到自家橘子園裡看見竹筐里滿滿摘好的橘子,不知道是誰幫的忙。

  在宋柔外婆家門口,她塞給他幾個橘子,他拿在手裡聞了聞,他的鞋子破了個小洞。

  她站在麵館收銀台前,透過玻璃門往外面看,劉立軍站在馬路對面,抬頭對她笑了一下。

  最後的映像是房間門口的那束百合花,寫著情詩的卡片和花朵造型的栗子蛋糕。

  那是她的愛情,是她在這冰冷的人世間唯一的愛。

  程蕊蕊看見躺在地上的劉立軍,她用來殺人的那把刀插在他的心口,鮮血染濕了他的大衣。

  他看見她,微微彎起唇角,竟是笑了。

  她哭著撲過去,跪在他身側,顫抖著手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裡,她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眼淚滑過她的臉頰,又砸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來,幫她擦了擦眼淚:「蕊蕊,別哭。」

  他的聲音微弱得像是在用口型說話:「有人跟我說,生活或許殘暴或許無情,但只要有太陽升起來,那光就能驅逐黑暗,趕走寒冷。」

  對他而言,程蕊蕊就是那道光,她照亮過他的生命,溫暖了他瀕臨死亡的身體和靈魂。

  他看著她:「任何時候都不要被仇恨控制,你要好好活著。」

  程蕊蕊握著劉立軍的手,她的手上沾了他的血,那層血像膠水一樣緊緊把他們粘在了一起。

  他眼裡帶著無限留戀,他看著她的眼睛,像是怎麼都看不夠:「我給你寄了快遞,裡面有張銀行.卡,那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

  以前總有工友開玩笑,說他平時省吃儉用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存著錢是不是要買媳婦。

  他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那是他給他娶不到的小新娘攢的嫁妝。

  嫁妝兩個字是太美好的祝福和承諾,他說完這兩個字就閉上了眼睛,唇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她緊緊抱著他,嗚咽著大哭出聲。

  一陣穿堂風從巷口吹了進來,呼啦一聲,像無數刀片剜在身上,把人切了個體無完膚。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愛著的人是他,現在她知道了,他死在了她懷裡。

  一張紙條從他的口袋滑落了出來,她撿起來,看見一封認罪書。

  他的字體不好看,歪歪扭扭的,用鉛筆寫著的,紙是從普通的練習本上撕下來的。

  「我叫劉立軍,我用抹泥刀殺了孫長久,把他的屍體埋在了橘園村。他的兒子孫剛也是我殺的,還有一個流浪漢,我把他們的屍體封在了政法大學工地水泥柱子裡。殺人償命,我願意用殺了他們的那把刀自殺,償還他們的命。」

  有個人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有個人給了她這世上最深沉和熱烈的愛。

  她緊緊抱著他,輕輕撫摸他閉上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英挺的鼻樑、柔軟的嘴唇、稜角分明的臉頰。

  還有他的跛腳。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他,他竟是這麼英俊的一個男人。

  她低頭在他唇上吻了吻,她用自己的臉貼著他的臉,像失了魂一般,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

  「劉立軍,劉立軍。」

  她用沾著血的手拿起起掉在他口袋邊的卡片,她一個字一個字讀著,聲音又柔又輕,像情人間甜言蜜語的呢喃。

  「愛的贈禮是羞怯的,它從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它輕快地掠過幽暗,沿途散下一陣喜悅的震顫。」

  --

  第二天,市局接到報案,一個清潔工在政法大學附近的小巷裡發現屍體。

  趙航帶著刑偵一隊的隊員和法醫趕到現場。

  警戒線內,女人緊緊抱著男人,他們的身體已經僵硬了,泡在一灘半乾涸的血水裡。

  男人穿著黑色大衣,繫著領帶,女人穿著大紅色,像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血色婚禮。

  他是新郎,她是新娘,他們微笑著,閉著眼睛看著對方。

  物證科的警察將散落在地上的那把帶血的水果刀放進物證袋裡。

  趙航低頭看著手上的認罪書,叫邵其峰聯繫分局同事,將孫長久的案子轉到市局,併案調查。

  宋嵐蹲下來,看著劉立軍和程蕊蕊的屍體,她對他們沒有太多的印象,頂多算點頭之交的同村。

  她也從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竟有這麼深的羈絆,連死都是緊緊抱在一起。

  宋嵐將死者身份上報給了趙航:「男的叫劉立軍,女的叫程蕊蕊,都是橘園村的人。」

  法醫何夢蕾向趙航匯報導:「死者A,男,年齡三十五到三十八歲之間,身高1.78米,死亡時間為昨夜十點到凌晨十二點之間,死亡原因是利器刺穿心臟。」

  「死者B,女,年齡二十二到二十五歲之間,身高1.52米,死亡時間比死者B晚一些,死亡原因同樣是利器刺穿心臟,具體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測。」

  趙航沉思了一下:「能看出來是自殺還是他殺嗎?」

  何夢蕾:「大概率是自殺。」

  趙航:「兩個都是?」

  何夢蕾點了下頭。

  現場勘測完畢,法醫準備將屍體分開放進裹屍袋帶回市局做屍檢。可屍體抱得太緊了,又是僵硬狀態,怕蠻力會破壞屍體,只好找了個最大號的裹屍袋,將兩具屍體一同裝了進去。

  趙航轉頭問邵其峰:「死者家屬聯繫上了嗎?」

  邵其峰看著筆記本電腦上調出來的死者的身份資料,抬頭說道:「程蕊蕊的父母都去世了,沒有兄弟姐妹,最親的是她舅舅,已經聯繫上了,正在趕來。劉立軍從小就是個孤兒,沒有可以聯繫的親人,家裡親戚關係疏遠,幾乎沒有來往,沒人肯過來。」

  趙航:「查劉立軍的手機號碼,叫他朋友過來。」

  邵其峰操作了幾下,從電話運營商那裡拿到了劉立軍的最近通話記錄:「趙隊,與劉立軍聯繫最頻繁的號碼機主叫宋柔。」

  他說完,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宋柔的電話號碼,跟電腦屏幕上的比對了一下,發現不是重名,是真的宋柔。

  邵其峰看著程蕊蕊的照片,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趙航看著手上的物證袋,裡面是一枚火鳳凰圖章,是物證在牆邊發現的,圖章邊緣微微裂開,看起來是被人狠狠扔在牆上造成的。

  邵其峰終於想起來了:「趙隊,這個程蕊蕊曾在正則心理諮詢工作室附近出現過!」

  趙航點了下頭:「等到了市局把那天拍到的錄像調出來。」

  又轉頭對另一個警員說道:「聯繫一下顧教授。」

  趙航對眾人說道:「全體集合,去政法大學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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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立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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