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北巒市這場雨下了一夜,同時也給搜捕陳麥文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記住本站域名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太陽早早從東方升起,將昨夜那場雨帶來的冷意烘烤個乾淨。

  一大早,董局將市局大小領導召集起來開了個會,除了在講到陳麥文案件時把趙航罵了一頓,主要講的是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成立的事。

  這個研究室由市局和政法大學共同推進。初期成員不多,政法大學出了三個人,以顧修然為中心,再加兩個研究生。市局這邊沒有專門研究犯罪心理方面的人才,就從一眾刑警里抽了兩個人出來。

  散會之後,趙航單獨留了下來。

  董局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枸杞菊花水,沒好氣地看著他:「陳麥文一天沒歸案,你就一天不要跟我講話,不要跟我講話。」

  趙航想了一下:「那行,我回頭再說,回頭再說。」說完往辦公室外面走去。

  董局叫住他:「到底什麼事?」果然好奇心是所有人類的共同本質,正在氣頭上的人也不例外。

  趙航猶豫了一下,裂開嘴笑了笑:「沒啥事。」

  董局放下保溫杯,指了指趙航:「趕緊滾,給我抓人去。」

  趙航回到辦公室,指著蔣星星的鼻子罵:「這次的辦案經費怎麼這麼貴,我看董局八成不會給報的,除了必要的開支,其他什麼櫻桃小番茄,還有這個什麼煙,都給我劃掉。」

  蔣星星低頭看了看清單,指著其中一個大頭:「那這個,嵐姐報上來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呢?」

  趙航投過來一個這特麼還用問嗎的眼神。

  蔣星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是顧教授私人送給嵐姐的。是愛情啊。」

  「你這頭黃毛,」趙航在蔣星星頭髮上褥了一把,「現在不用臥底了,趕緊給老子染回來。」

  邵其峰湊上來問道:「那個犯罪心理研究室不是成立了嗎,顧教授什麼時候來?」

  趙航躺在椅背上:「就這兩天吧,陳麥文的案子還有很多疑點,需要他的協助。」

  「哎,宋嵐呢?」

  邵其峰:「嵐姐不是被您派去政法大學善後了嗎。」

  宋柔吃好早餐,看了一眼電視機旁邊的相框。

  照片裡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姐姐宋嵐穿著一身警服,抱著妹妹宋柔的脖子。陽光看起來很好,將周圍的花草建築照得明亮又鮮艷。

  她站在照片前,對著裡面的人笑了笑:「姐姐,早上好。」

  她想到了什麼,眼神黯了一下,低聲道:「姐姐,我有點想你了。」

  宋柔回到政法大學女生宿舍,望月樓。

  很多不知內情的人看見她,還像以前一樣叫她校花。

  女生宿舍樓里,這裡的生活和幾天前一樣,有穿著睡衣到處竄門的,有抱著書本匆匆下樓上課去的,有拎著水壺打水的。

  宋柔來到三樓,站在306的門前。

  住在別的宿舍的同班同學看見她,問道:「依依,你們宿舍昨天晚上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我還想問你們借熱水泡泡麵的呢。」

  宋柔轉頭問道:「劉小萱回來過嗎?」

  女同學:「一大早就回來了,趴在床上就哭。問她是不是被郭良欺負了,她也不說,就是哭。」

  「你快進去看看吧。」

  宋柔推開門。

  劉小萱坐在楊桐的椅子上,聽見聲音轉過頭去。她的眼睛腫的像個核桃,眼神像是對不了焦。

  看見宋柔,劉小萱起身抱住她:「依依。」

  宋柔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劉小萱開機之後已經被市局叫過去問過話了,她什麼知道了,她知道楊桐和盛巧死了,也知道了宋柔的真實身份。

  宋柔與劉小萱一起將楊桐和盛巧的遺物整理好。

  最後,宋柔拿起自己桌上那瓶楊桐很喜歡的香水,跟楊桐的遺物放在了一起。

  楊桐的父母正在趕來的路上,預計下午可以到。盛巧家裡沒什麼親人了,只有一個遠嫁的姑媽趕來北巒處理她的後事。

  宋柔把自己的衣物打包,放進行李箱。

  她臨走時問道:「小萱,你知道盛巧在六院有什麼親朋好友嗎?」

  劉小萱想了一下,搖頭:「應該沒有吧,沒聽她說過。」

  宋柔嗯了聲,最後抱了一下劉小萱:「我的電話和微信你都有,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劉小萱將下巴在宋柔肩膀上蹭了蹭,低聲說道:「依依,這個宿舍就剩咱們兩個人了。我知道你們當警察的經常會遇到危險。無論怎麼樣,你都要保重,注意安全。」

  宋柔拍了拍劉小萱的後背:「你也保重。」

  劉小萱鬆開宋柔:「怎麼搞得跟生死離別似的。政法大學到市局也不遠,市局那種地方,閒雜人等不能隨便進。依依你可以經常來政法大學找我玩。」

  她輕輕笑了一下:「再說了,顧教授也在這呢。」

  宋柔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太陽已經從朝霞中鑽出來了,可又被建築物遮了一半,半掛在空中,像一面被切了一半的銅鏡。

  宋柔拖著行李箱走出女生宿舍樓。

  她看見潘雲飛站在女生宿舍樓下,似乎在等他的女朋友。

  他應該還不不知道,盛巧已經死了。

  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從樓上跑下來,她看起來興奮極了。身上的睡衣都沒換,腳上還穿著棉拖鞋,一邊舉著手機,一邊跑出宿舍大門。

  宋柔知道她,她是潘雲飛的女朋友。

  女生跑到潘雲飛面前,興奮地說道:「雲飛,六院的劉醫生打來電話,說有人捐了顆腎,讓我去做配型!」

  潘雲飛高興地把他女朋友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捐贈者是誰啊,要是配型成功,該好好謝謝人家。」

  女朋友:「不知道,劉醫生說是匿名捐贈。」

  盛巧在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候堅持去六院治療,又在臨死前把自己的腎捐了出去。

  她死了,卻又以某種方式活了下來。

  宋柔不知道配型能否成功,臨死前的盛巧也不會知道。

  之於盛巧,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場豪賭,華麗冷靜又帶著不管不顧的自以為是。

  宋柔抬頭,看見顧修然站在不遠處。他穿著慣常的白襯衫黑西褲,照例是最上面兩顆紐扣沒扣。

  他迎著她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溫聲說道:「我來。」

  昨晚,宋柔沒讓顧修然進屋,儘管他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說什麼身上濕透了,上去討杯熱水喝。

  這種鬼話。

  念書的時候,姐姐就說顧修然是個壞小子。

  壞小子都是滿肚子壞水的。不能輕易放他進門,不管是家門還是心門。

  她曾開過一次心門,這一開,就九年沒閉上。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出於自我保護機制,她想在門上加九九八十一道大鐵鎖。

  可偏偏,他又是個會溜門撬鎖的。

  車子很快到了市局,顧修然從車上下來,眼看著又要去副駕門邊幫她開車門了。

  宋柔趕緊推開門:「老娘自己長手了。」她角色轉變很快。

  邵其峰看起來已經在大廳門口等了一會了,他迎上來:「顧教授,可等到您了。」

  「嵐姐,你也在啊,你們一塊來的?」

  宋柔大步走過去,這個還沒上任的副隊長,看起來已經很有正隊長的派頭了:「陳麥文那邊怎麼樣了,還沒消息嗎?」

  邵其峰點頭:「這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一點蹤跡都沒有。他最後出現的政法大學後門那邊,我們的人一直在附近搜尋。」

  顧修然邊走邊問道:「陳麥文的生父聯繫到了嗎,還有當年的那個小三。」

  邵其峰:「陳軍劍已經被帶到局裡去了,他現在的老婆張蓮在兩個月前回了臨市娘家,目前已經聯繫上了,讓她回來配合調查,躲著不肯回來,說陳軍劍有暴力傾向,會把她和她兒子打死的。」

  宋柔想起最初的時候,在政法大學教學樓的電梯裡,顧修然給兇手做的心理畫像,兇手曾遭受過暴力虐待,這應該就來自他的父親。

  可就算這樣,他也依然覺得,那樣的生活比他後來在九福巷的生活好。

  邵其峰繼續說道:「也幸虧張蓮跑了,不然早被陳麥文殺了。對了,十二天前,陳麥文去了趟張蓮的老家,估計是沒找到人,又回來了。」

  會議室,趙航遞上自己的手機,調出來一張照片。

  張蓮長得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狐狸一樣勾人。

  這個女人是原罪,好看的皮囊,勾人的眼睛,一個第三者。當然,陳軍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趙航:「法醫對陳麥文的母親陳璐的驗屍報告出來了。陳璐死於愛滋病並發的惡性腫瘤,死亡時間是十二天前。」

  顧修然:「陳璐的死刺激了陳麥文。他想到了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這些年,他受盡侮辱和欺侮。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張蓮那個第三者造成的。如果沒有張蓮,他們不會淪落至此,他想要殺了張蓮,讓自己的人生得以重來。」

  「可他沒能找到張蓮,於是把怨憤轉移到了與張蓮類似的女人身上。」

  趙航問道:「那火鳳凰圖章呢?」

  顧修然:「圖章是別人給他的。」

  邵其峰:「人不是陳麥文殺的?」

  趙航無語地瞟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你是傻逼嗎的眼神。

  顧修然:「人是陳麥文殺的,但圖章不是他的。他那雙手不是會雕刻的手。」他曾觀察過,陳麥文手上沒有一點繭子。

  趙航想了想問道:「那有沒有可能,陳麥文刻圖章的時候是戴著手套的呢,怕別人懷疑他,所以戴著手套,不讓手上留繭。也可能,他就是那種體質,刻再多木頭都不留繭。」

  顧修然讓物證科的人拿來了一樣物證。

  陳麥文家的玄關柜子上放著一個快遞盒子,裡面是一套電動木雕工具。

  顧修然看了宋柔一眼:「宋嵐,上次犯罪心理學的課後作業,你還記得嗎?」

  宋柔想了一下:「記得。『假如你是一個連環殺手,在殺人之後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你會留下什麼?以木頭為雕刻材料,下次上課帶回來。』」

  邵其峰忍不住讚嘆:「顧教授真是厲害。」撒了好大一張網。

  顧修然看著宋柔:「你的工具買了嗎?」

  宋柔:「買了,我們是好幾個人一塊買的,都是陳麥文這種電動的。」

  顧修然:「為什麼不買手工的木刻刀?」

  宋柔:「手工的刻不動啊,又累手又耗時間,還刻不好。電動的方便,班裡幾乎沒有人買手工的。」

  顧修然:「三位死者身上的圖章全部出自傳統手工刀刻工具。這一點不難證明,請專家木雕專家出具一張證明就可以了。」

  趙航想了想:「可要是陳麥文怕自己身份暴露,故意買了電動的,以此擺脫自己的嫌疑呢?」

  顧修然拿出另外一份物證袋,裡面是幾把傳統手工刀刻工具:「這份是在陳麥文房間的床頭柜子里搜到的。他要真有心買那套電動的木雕工具誤導警方,就絕不會在家裡留下這麼大的把柄給我們查。」

  趙航跟著說道:「所以,這套手工工具,是給陳麥文圖章的人放在他家的,那個人想把自己完全摘乾淨。可Ta沒想到,陳麥文竟然在網上下單了一套電動的工具,所以Ta摘不乾淨了!」

  顧修然點了下頭,任何犯罪行為都會留下痕跡。可以是天意,可以是人為,也可以是兩者的共同作用。

  趙航仰躺在椅子上,嘆道:「老顧,您可真是老奸巨猾。」

  邵其峰:「咱們顧教授這叫運籌帷幄。」

  趙航踢了他小腿一下:「呦,瘋子,你還真知道運籌帷幄這個詞呢。」

  邵其峰抬了抬下巴,驕傲地像一隻大公雞:「那當然。」

  宋柔揉了揉太陽穴,她看起來有點累。

  顧修然起身,拿起宋柔眼前的水杯,在已經涼了的水裡加了點熱水,然後把一杯溫水放在她桌上。

  這個會議本來就是以顧修然為中心,他每一個人動作都引得一屋子的人看著。

  現在眾人又把視線放在了宋柔身上。琢磨著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犯罪心理學專家怎麼親自給一個普通的女警倒水。

  還是說,這個女警她不是普通的女警。

  宋柔不動聲色地瞪了顧修然一眼。

  後者跟個沒事人似的,還溫聲問她:「燙口嗎?」

  宋柔伸了個懶腰,大大咧咧地說道:「顧教授不愧是大學教授哈,有文化有思想,對咱們廣大勞動婦女就是體貼哈,哈哈哈。」

  旁邊幾個女警:「.…..」合著我們幾個不是女的?

  宋柔乾脆閉了嘴。

  顧修然微微低頭,抿唇笑了一下,像一個偷偷吃了糖的小孩。

  趙航敲了敲桌子:「都愣著幹什麼,繼續開會。」

  顧修然點了下頭。

  趙航認真思考道:「陳麥文背後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昨天晚上接應他的開套.牌車的那個人?還有,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幫陳麥文,是否僅僅只想幫他逃走。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為什麼會發生同一種變態行為?」

  都憎恨長得漂亮的第三者,都渴望人生重來。

  顧修然沉默了一下,抬頭說道:「你們知道教化殺人吧。」

  十二天前,陳麥文曾經找過顧修然,說自己有話想說,那個時候,他應該是想要自救的。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就先遇上了那個教化者。

  一個從業多年的老警察說道:「這太匪夷所思了,我當了二十多年的警察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案子。」

  真是教化殺人,就說明陳麥文只是個工具,他的殺人行為滿足的不光是他自己,更是站在幕後的那個人。

  幕後的人利用完陳麥文之後,為了保全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顧修然沒說。但在場的警察們都知道,陳麥文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並不是憑空消失了,極有可能已經被人殺死了。

  他的屍體就躺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可能在一個又髒又臭的黑色大垃圾桶里,可能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廢棄工廠院子裡,也可能沉在某條飄滿綠色水藻的河底。

  顧修然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距離陳麥文最後出現在監控里到現在,已經過去九個小時了。

  幕後兇手智商極高,懂心理學,Ta的人生與陳麥文有部分重合。Ta就是陳麥文,陳麥文就是Ta。

  Ta利用陳麥文殺人,自己躲在幕後,手上不沾一滴血。真正獲得重生的是Ta。

  顧修然拿起桌上的透明物證袋,裡面是一枚火鳳凰圖章,這樣的圖章到底有多少個,是否已經出現過?還會不會再出現?

  誰都不知道。

  陳麥文不一定是第一個或者唯一一個被教化的犧牲者。

  宋柔低頭,緊緊咬著牙齒,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微微顫抖的肩膀。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異常和不安,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罵了一聲:「太他媽可惡了。」

  顧修然目光掠過她,沒說話。

  短暫的會議結束之後,顧修然把宋柔帶到了他的辦公室。

  他關上門,轉過身來問道:「你姐姐宋嵐呢?」

  看她緊緊咬著牙不說話,他走近她,聲音溫柔又有力量:「宋柔,你可以相信我。」

  這時,邵其峰在外面砰砰砰地敲門,一邊大聲喊道:「顧教授,嵐姐。」

  邵其峰推開門進來,氣都沒喘勻乎,匯報導:「城西垃圾場發現陳麥文的屍體。」

  ※※※※※※※※※※※※※※※※※※※※

  麼麼噠!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