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從前

  皇城東郊,沈家大宅的暗牢里,斷斷續續傳來女子悲憤地哭訴聲。

  「姐姐,怨不得妹妹心狠,都是你不好,晃兒還那么小,你怎麼就忍心下毒害死他!再怎麼說他也是你侄兒呀!」唐玉兒剛死了兒子,哭得肝腸寸斷。

  被捆在木樁上的女人抬起一張冷冽決絕的臉望向唐玉兒,眼臉處全是恨意:「唐玉兒……你這個毒婦,為陷害我,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你好狠!你會下地獄的!」

  「你、你在說什麼!廣博她殺了我們的兒子還不知錯!」唐玉兒哭著看向身邊的男人,好看的眸子涌動著淚花,卻依然困不住她眼裡的憤恨。

  沈廣博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裡,抬手甩了唐棉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順著臉湧入全身,唐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負心人。

  十五年前她那個便宜爹設計讓她替唐玉兒嫁入沈家。

  那時沈家窮,連燈油都點不起,她起早貪黑做豆腐賣,拼命賺錢給他養身子,將養家的重擔壓在自己身上……

  十二年前他考上進士,國庫空虛,皇上號召大臣捐銀,她二話不出賣光一半產業,為他拔得頭籌,助他升官。

  八年前他的爹娘先後生病,臥床不起,她衣不解帶親手伺候他們二老直至歸天。

  五年前他需要五十萬兩白銀去填補庫空的銀錢,她不惜賣光名下所有屋舍良田……

  然而,他沈廣博得知她的妹妹唐玉兒死丈夫後,多次去探病,一來二往,唐玉兒竟然生下個「遺腹子」。

  未到一個月他就將他們母子接到府上住下,還將帳房鑰匙交予她打理,為她噓寒問暖,傾其所有,何其諷刺。

  她看著這對狗男女,恨不得吞下他們的血肉,「沈廣博!你這個負心漢!」

  「呵呵……負心漢!唐棉,這些年我沒逼你做什麼吧?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的!」

  沈廣博眼裡騰起一片殺氣,俯視著眼前同床共枕多年的髮妻,望著她一身的鞭痕,沒有半點憐惜,反倒全是怨恨。

  若不是當年她替玉兒出嫁,他也不會得不到唐家的半點助力。

  更加不會錯過第一年的秀才考試,白熬三個寒暑。

  也不會被這麼多同僚嘲笑,他一個宰相竟會娶個庶出之女為妻!

  他隱忍這麼久,不想這毒婦竟殺了他們的兒子晃兒。

  他不能再忍下去。

  想起以前的種種,他用力掐住唐棉的脖頸。

  視線漸漸模糊,唐棉拼命掙扎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努力拉回焦距,想要將沈凌雲這個畜生的臉記個仔細。

  「我……會……報仇的……」用盡全力擠出最後一句話,她徹底閉上眼。

  窗外漫天的大雪飄灑,落滿一地的雪。

  「棉!起來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吵醒了唐棉。

  她眸下惺忪的眼眸,伸展個懶腰跳下床,疑惑地看著四周的一切,嚇到了。

  「娘!」她望著出現在門外的婦人,愣住半秒後,撲到她懷裡大哭起來。

  當年娘身染重病,她沒辦法只能去皇城找唐秦落那個渣爹幫忙,碰巧這時沈家上門來要求唐家履行婚約。

  那會兒唐秦落大小也是個正六品的官,沈家已經沒落,沈廣博連秀才也不是,還從馬背上摔下來昏迷不醒,他不想將心肝寶貝唐玉兒嫁過去,於是就想出這麼一招李代桃僵,推她入火坑。

  「哎呦!棉你這是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好了,不哭了……」

  良久,唐棉終於反應過來。

  娘親白雲娘沒死,她是回到娘病故前一年來了。

  此時的白雲娘剛三十出頭,容貌依舊清麗,長久的勞作,沒見她身子強健,依舊給人一種柔弱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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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誰能想到她當年嫁的是人人羨慕的唐秀才。

  做了秀才娘子沒到一年,唐秦落就考中進士,為迎娶戶部侍郎家的嫡長女王翠娥為妻,還以七出之條的善妒將她休棄。

  之後對她們母女不管不顧十五載。

  不過這樣也好,重活一次,唐棉再也不會選擇以前的生活。

  入夜,唐棉趁著她娘睡著,再次給她把脈。

  確實,現在已有風寒入骨之相,若不好好調理,病發時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好在自從娘病逝後,她的病一直卡在她心口處,她便一直用著空餘時間學醫,如今已略有小成。

  她起身摸黑寫下藥方後方才回屋睡覺。

  翌日一早,她剛洗漱完畢,同村的花語找她一塊上山。

  說是前些時候約好去摘野菜,她欣然應下。

  半道上,花語發現她一直偷瞄她,終於忍不住停下。

  「棉,說吧!你是想借錢了還是想要我幫你幹活!」

  啥?唐棉滿臉蒙圈。

  要是她沒記錯,花語在她去皇城後不久就會嫁給隔壁村的惡霸王老虎,一個月後便會投河自盡。

  她當年收到這消息時,哭了好幾個晚上,如今再見到她,心情不免各種複雜。

  眼淚竟就在眼圈之中打轉,差點落下。

  為了不讓她起疑,唐棉搪塞幾句。

  二人繼續上山。

  如今已是冬末初春,天氣依舊有些冷,唐棉四下一掃,發現長出苗的野菜,彎下身子就開始挖,剛才弄到小背簍里時,花語驚叫出聲,「啊——蛇呀——」

  她急忙撿起鐮刀,衝到她邊上,見那條五米長碗口那麼粗的翠青蛇想逃走,沒做多想將手中的鐮刀給扔出去,一下幾種蛇的腹部,驟然間它腹部處湧出大量鮮血,卻依舊朝前遊走幾步。

  唐棉沒給它任何掙扎的機會,拔出懷裡的匕首,猛地扎過去給它最後一擊,待它死透後,將它提起話後丟入背簍里。

  花語被她的動作嚇個半死,驚叫著:「棉,你要拿這毒蛇做什麼?」

  「哦,村里老人不都說蛇是有靈性的動物,我去尋個地把它埋了。」她知道花語這丫頭管不住嘴,扯句謊話後喊她下山。

  回到家中,她翻遍家中在床底找到藏了一年的一文錢,沒做多想快速去到村口坐馬車。

  新鮮蛇膽可是寶貝,春夏季經常有蛇出沒,如今正值大冬天,蛇會冬眠。

  這時節不少人會上山捕蛇,只為得到蛇膽賣個好價格。

  就是這兒,化寧縣最大的藥材供應商——杜家藥堂。

  「是哪兒來的小乞丐,給我滾!」小廝毫不掩飾心裡的厭惡,他在店裡幹這麼多年的活,一眼就看出面前丫頭沒錢,撈不到半點油水。

  「這位小哥,我不是小乞丐,我是來賣蛇膽的,勞煩您通傳一聲。」唐棉軟下聲音後,非但沒得到對方一點好臉,還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張口破罵道:「你這個小乞丐,你這是怎麼回事?滾啊!你沒聽到嗎!」

  什麼人嘛!還真以為整個華寧縣就你們一家藥堂。

  唐棉十分生氣,快步朝門外走去,不想直接撞到某人懷裡。

  「對、對不起。」

  話未說完,杜雲澤突然扭過頭,俯視著她,眼臉處盡數寫滿不屑。

  他視線移動到她手上,發現衣袍前襟處多出的幾個黑手印。

  本就不太好看的臉上瞬間變得陰鬱,周身縈繞著全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