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良接過一桿火銃,塞到他手上道:「自己丟的臉,自己去掙回來!只有勇者,才配活著!」二娃接過火銃,望著郭俊良離去的背影,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嗚~,猛然,海螺號響起,聲音傳遞到數里遠的地方。銅礦陣地上,經過一天一夜的布置,新訓旅士兵已經全部準備完畢,在老班長的帶領下,各班排挖了壕溝,埋設了炸藥,堆放了沙袋,按照郭俊良的布置,將整個部隊平均分布在四里乘二里的廣大陣地上,各個陣地之間相隔不足百步,確保可以互相支援。
郭俊良和軍官們對視一眼,大吼一聲道:「建虜來了,各班排,進入陣地!」
「進入陣地!進入陣地!」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集結的部隊立刻按照之前的布置分散開,紛紛進入自己的陣地之中。
因為時間緊迫,陣地構築不是特別牢固,沙袋也只是簡單堆放,沒來得及加固,如果再給他們一天時間,郭俊良還想在各個小陣地前布置一些陷阱,但現在只能將隨軍帶來的鐵蒺藜撒在陣地前沿,並且給各陣地配發了一些礦工們自製的猛火油罐、灰瓶等防禦武器。
好在,增援部隊將裝備的全部震天雷都給帶過來了,這算是加強了新訓旅的防禦能力,畢竟這種陣地防禦戰,震天雷倒是神器。除此之外,郭俊良他們只來得及在最前沿陣地的前方百步處埋設了一道炸藥包防線,這是他們最後的炸藥包了,為的就是摧毀敵方盾車,畢竟上一次作戰,對方就裝備了盾車,這次肯定還有。
士兵們飛速進入自己的防禦陣地,郭俊良親自拿出一面興華軍戰旗,插在了山坡的最後一個陣地上,這是在告訴敵人,這裡就是興華軍的最後一道防線,有本事就拿下它。也是在告訴全軍將士,這面戰旗是興華軍的象徵,全軍就是打光了,也要守住這面戰旗。
郭俊良就在這最後一個陣地上,幾十名衛士跟他在一起,組成護旗陣地。他抬起千里鏡看向海螺號音傳來的方向,果然,出現了大片的煙塵,緊接著是無數的腳步聲傳來,還夾雜著馬蹄敲打地面的轟鳴聲。
道路的盡頭,先是出現了一些黑點,然後變成一條黑線,緊接著俯瞰過去又變成了一個平面,旌旗招展,人嘶馬鳴,無數敵軍的身影一下子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身邊的一個衛士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多嗎?」
就連郭俊良自己也驚訝了一下,沒想到清兵竟然這麼捨得下血本,原本他們估計,對方最多派個兩三萬人來尋仇就不得了了,畢竟他們也不知道永寧銅礦已經增兵了。上次用五六千人馬失敗,這次就算是以三倍兵馬來襲也就最多兩萬人,可是誰能想到,對方的規模遠超大家的想像。
越來越多的士兵出現在視線中,好像怎麼都走不完似的。郭俊良粗略估計一下,光是目前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的敵人,恐怕已經達到了四五萬人,而這還沒完,後面還有人在不斷出現,他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曰你姥姥,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啊,這恐怕五萬人都不止了,後面還有大量的馬隊,這是幹什麼,整個西路軍都來了?四川不要了嗎?」
郭俊良還真沒說錯,豪格動員了八萬人過來,西路軍八成兵馬都來了,要不是四川被殺空了,他還真不敢這麼幹,但現在,清軍肆無忌憚,反正四川都被殺成無人之地了。
陣地上,興華軍士兵們注視著前方,不少年輕的士兵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誰也沒想到敵軍規模竟然如此之大。二娃被放了之後,二營長就把他帶在身邊,此刻,他們就在中間一個小陣地上,二營長身邊也就一個班的戰士。
二娃雖然說要把臉掙回來,但生理上的害怕是不由自主的,他的身體不斷打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二營長一拍他的頭盔道:「小子,又怕了?」
二娃回過神來,倔強道:「營長,我不怕,我跟建虜拼了!」
二營長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識相,兄弟們,也別太擔心了,咱們的陣地就這麼大,旅座這麼布置,也有這麼布置的好處,我們這個防禦陣地就像個刺蝟,除非他們不打我們,從其他地方繞過銅礦,否則,只要開打,他們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會被咱們的刺給扎著。而且你們看啊,他兵多不假,但是陣線就這麼大,銅礦卡在這裡,對方兵力不可能大規模展開,估計,一個正面波次也就萬把人不得了了,對方只能是車輪戰。」
二營長蹲下身子道:「看見他們後面的火炮了嗎,等會估計就要開炮了,大家把心放肚子裡,清兵目前還沒學會步炮協同呢,咱們就給他轟,轟完了他們的步兵才會上來。還有啊,都別緊張,咱們這一次的任務跟往常不一樣,主要是拖時間,不在於跟敵人血拼,記著,儘量活下來,跟敵人周旋。」
「是!」將士們紛紛回答道。
戰場上,西路軍主力已經陸陸續續到位,鰲拜刻意將蒙古騎兵主力隱藏在後面,他覺得暫時沒有必要暴露。所以目前,興華軍能觀察到的,就是吳三桂的近六萬漢兵主力,還有車爾布和鰲拜共同率領的蒙古騎兵先鋒數千人。
清軍炮兵在吳三桂的命令下將火炮推到軍陣的最前方,正如二營長預料的那樣,清軍的戰術就是準備用各式火炮猛轟一陣,然後大軍撲上去奪取陣地。與此同時,步兵和關寧鐵騎開始陸續列陣,他們排列在炮兵的後方。
果然,郭俊良在千里鏡中看見了數十輛盾車的身影,其實很好理解,夏國相分析了上次戰鬥,認為其實他們就敗在了盾車和人數上。如果上一次攻擊的人數和盾車數量翻一番,那就是耗也能把興華軍都耗死了。所以這一次,他吸取教訓,帶來了更多的盾車,和更多的士兵。
吳三桂和眾將一起抬起千里鏡觀察,大將王輔臣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大帥,這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嗎?」眾人顯然也發現了敵軍陣地的異樣,他們竟然沒有一個統一的防線。從千里鏡里看去,沙袋好像隨意擺放在各處,就像是一個個小陣地一般。難道說,他們就這麼隨意設立防禦陣地?
鰲拜也是啞然失笑,這群人現在看來簡直有些搞笑,夏國相和胡國柱的關寧軍竟然能敗在這樣的對手手下,簡直有些不可思議。鰲拜對吳三桂道:「吳大帥,這我倒是有些不理解了,這種排兵布陣,毫無章法,跟無頭蒼蠅有什麼區別,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我實在不明白,邊軍精銳竟然能敗在這樣的人手上。」
吳三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確實,他也是久經戰陣的老將了,這對面的興華軍說是烏合之眾都抬舉他們了,哪有這樣排兵布陣的道理。這種小陣地,一個衝鋒就拿下了,根本沒什麼防禦力啊。如果他是敵軍主將,應該集中兵力,依託礦山,拼命死守,雖然最後也是失敗的結局,但也比這種胡亂構築陣地的方法好。
夏國相看了,更是信心滿滿,他抱拳道:「岳父,看我一雪前恥!」
吳三桂沒有答話,而是低聲下令道:「傳我命令,炮火準備!」
「開炮!」掌旗兵將令旗拼命揮動起來,前方的炮兵已經架好了火炮,各炮炮長回頭觀望著主將的方向,只見令旗揮動,他們異口同聲喊道:「開炮!」
轟轟轟,上百門各式火炮瞬間打響,開花彈、實心彈、鏈球彈飛速出膛。西路軍對於火器的使用主要還是集中在吳三桂的關寧軍頭上,但即便是袁崇煥當督師的時候,關寧軍也是使用防禦性炮火,這種野戰進攻型炮火準備,他們也沒什麼經驗,主要就是在步兵衝鋒之前轟打一陣。
嗚嗚嗚,炮彈帶著怪嘯從興華軍陣地上掠過,轟隆轟隆,接二連三的炮彈落在地面上發生爆炸,掀起大量的泥土和煙塵,實心彈在緩坡上跳動翻滾,將面前碰到的一切事物撞得粉碎。
轟的一聲,一顆實心彈準確命中了一個班的陣地,沙袋被直接打飛,好在士兵們都蹲在戰壕中,沙袋雖然飛了,但是炮彈並沒有傷到人。轟隆,又是一聲巨響,在一個陣地僅兩步的地方,一發開花彈爆炸,彈片飛濺,將沙袋打得千瘡百孔,好在士兵們藏得好,這時候的炮彈也無法空爆,破片很難殺傷戰壕里蹲著的興華軍士兵。
「打!繼續打!」轟轟轟,反正吳三桂下令不要節省炮彈,炮兵們打得也就格外賣力,若是不知道的人來戰場上看一眼,都會被這種鋪天蓋地的火炮齊射給嚇到。這根本就是不要錢的打法,炮彈一發接著一發打出去,帶著熾熱的火光划過一道道白色的弧線。
頃刻間,不少陣地前沿的沙袋就被打得橫七豎八,有的陣地實在是運氣不好,實心彈滾著滾著竟然落到了壕溝里,運氣不好的士兵被砸中,輕則被帶走小腿,重則胸骨凹陷,口吐黑血而死。
西路軍裝備的基本上都是明軍的制式火炮,這種火炮要想命中,除非是近距離射擊,否則基本上都是概率學。但就算是概率學,這種密度的炮擊還是有成果的,比如有幾發開花彈就直接掉進了戰壕中,發生爆炸,給興華軍士兵造成了慘重傷亡。
要知道,一個小陣地就十個人,一發開花彈爆炸,至少死傷一半,這個陣地基本上就廢了。但士兵們依然在咬牙堅持著,畢竟殘酷的戰鬥還在後面,炮擊威脅不大,步兵上來才可怕。
轟轟轟,一個時辰的時間很快過去,吳三桂的炮兵連用來散熱的水都用光了,他們打了停停了打,硬是把炮管都打得通紅,實在是不能再射擊了,一個軍官跑步過來稟報導:「大帥,不能再打了,這時候裝藥,非得殉爆不可。」
望著滿目瘡痍,很多地方還在冒著青煙的興華軍陣地,吳三桂點了點頭,示意炮擊差不多了。他對夏國相道:「好了,該你幹活了,看見那面旗幟沒有,奪下它。」吳三桂指了指郭俊良插在地上的戰旗道。
「得令!」夏國相重重抱拳,飛奔回前鋒大陣,抽出戰刀大吼道:「兒郎們,跟我沖!盾車在前,步兵在後,騎兵從兩翼出擊!」
還是關寧軍的經典戰術,只不過這一次,騎兵得到了大大加強。攻擊大陣超過五十輛盾車,步兵不下八千,騎兵除了李本深和夏國相的家丁之外,吳三桂還支援了一部分關寧騎兵,達到了一千多人,還有車爾布的一個甲喇蒙古鐵騎,兵力近三千,總計大概有一萬兩千人的先鋒部隊,比上次翻了一倍,夏國相信心滿滿,這一次,必須拿下。
「準備戰鬥!」陣地上,郭俊良一聲令下。啾的一聲,身邊一名衛士打響了手中的號箭,一發綠色號箭升上天空,將士們立刻從戰壕中探出頭來,將火銃架設在沙袋上,將身上攜帶的木柄震天雷卸下,整齊碼放在手邊,方便戰鬥的時候投擲。最前沿陣地的士兵們掏出火摺子,準備點燃炸藥包的引線,他們不斷測算著盾車和爆炸位置的距離。
按照郭俊良的設想,第一波就要先摧毀對方的盾車,讓敵軍無處可藏,這樣才能更好殺傷敵人,否則借著盾車的掩護,建虜掩護步兵一線平推,會給興華軍造成大麻煩。
敵軍越來越近,按照次序,步兵和盾車先出發,騎兵後出發,最後同時到達戰場。夏國相此刻的位置就在步兵大陣的後方,兩翼的騎兵分別由李本深和車爾布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