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元年二月,華夏大地上到處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巨變。自博洛領銜的東路軍攻陷福京,濟爾哈朗領銜的中路軍殺入湖廣之後,多爾袞眼見天下大勢已經盡在大清國掌握之中,所以以豪格為主將,鰲拜、吳三桂為副將,組建滿蒙漢八旗軍以及明朝降軍合計十萬人,進剿四川。
另一方面下詔勸降張獻忠,希望他能放下武器,跟清軍合作,並且告訴他,之前他帶領大西軍南征北戰,那都是前朝的事情,跟本朝無關,只要他願意投降,拜相封王只是等閒。
但張獻忠此時不知道是覺得清軍不能相信還是覺得投靠蠻夷太過恥辱,一反常態,帶領大西軍要跟建虜決戰到底。
清軍見勸降不成,只能全力進攻。但張獻忠的處境非常不好,四川雖然是天府之國、風水寶地,但是張獻忠入川之後,基本處於四面被圍的狀態。南邊是各個土司和地主武裝,加上新來的沙定洲,把整個川南攪得一團亂麻,張獻忠的大西軍如果要往南走,勢必要經過這些錯綜複雜的勢力的地盤。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地主武裝,真打起來,還是頗有戰鬥力的。而川西是高原,張獻忠的軍隊不習慣高原作戰,根本沒法過去。川東一帶,原貴州巡撫王應熊帶領剩餘明軍駐紮遵義,本來貴州就地形複雜,山野老林眾多,大西軍若前往貴州,估計也討不了好。
北面更是豪格和鰲拜、吳三桂的大軍壓境,可以說張獻忠被各路人馬給四面包圍了。其麾下兵馬越打越少,還有大量將領叛變,進一步瓦解了張獻忠手中的兵力。張獻忠帶領剩下的殘兵敗將數萬人駐紮在西充鳳凰山,誰知道豪格和鰲拜的大軍轉瞬即至,雙方在鳳凰山大戰,豪格親自張弓搭箭,趁張獻忠不備,發箭射之,張獻忠中箭而死,年僅四十歲。
沒有了大西軍,入川的清軍簡直勢如破竹,一月之內就基本肅清了除川南之外的整個四川地區,大軍進入成都,對川南地區虎視眈眈。
這幾個月以來,清軍捷報頻傳,在京師的多爾袞每天的精神狀態都非常好,紹武政權覆滅,南明小朝廷就剩下永曆政權這個獨苗了,並且,清軍已經控制了大明絕大部分地區,就剩下廣西、貴州、雲南三個地方,只要打下這三個地方,戰爭就結束了,他多爾袞將會名留青史。
多爾袞連發十二道攝政王令,催促各路清軍抓緊時間進兵,最好是三路大軍能同時攻入永曆政權控制區,從東西北三個方向進剿,把永曆政權趕到南邊的大海里去餵魚。
二月,得知紹武政權覆滅的消息之後,鄭成功在閩粵交界的南澳島徵兵擴軍,並且多次派出施琅、劉國軒等將領帶領水師於廣東沿海進行騷擾,廣東當地的張家玉、陳子壯、余龍等義士高舉義旗,招募義軍,在廣東沿海一帶持續抗清,跟鄭成功打配合,一時間兩廣風起雲湧,也讓剛剛進入廣州城的多鐸一陣頭疼。
「這些該死的尼堪,就跟臭蟲一樣,為什麼殺都殺不完。」廣州行宮內,這裡原來是紹武帝的行宮,現在變成了多鐸的臨時指揮部。李成棟占領廣州之後,多鐸接到報告,立刻與博洛一起帶領大軍南下廣東,於半月後進入廣州城。
因為多鐸在福建沿海的布置,導致鄭成功在福建沒能取得突破,所以另闢蹊徑偷襲廣東沿海,反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接到各地清軍的軍報,多鐸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鄭成功這個傢伙,他老子都降清了,這傢伙竟然負隅頑抗,在福建鬧事就算了,竟然把手伸到廣東了。
此刻,多鐸大發雷霆,座下一眾將領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畢竟水戰可不是他們的強項。
博洛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以為,鄭成功不過是芥蘚之疾,他水師再強也只能在沿海地區興風作浪,不能深入陸地,不如,我們堅壁清野,派出八旗騎兵掃蕩沿海,殺光燒光搶光,給他們留下一片白地,讓他們無功而返。」
多鐸眼前一亮,「殺光燒光搶光,好一個三光政策,好啊,你的建議非常好,很有建設性,傳本王的命令,各路清軍,將沿海的百姓往內陸遷移,不聽號令的,斬盡殺絕!」
「殿下,阿昌阿將軍回來了。」正當多鐸和眾人在討論三光政策的時候,忽然有衛士來報,說是深入廣西查探的阿昌阿回來了。彼時不像後世,有無線電等遠程聯繫的手段,那時候什麼都沒有,阿昌阿深入廣西之後,就跟多鐸斷了聯繫,一個月的時間,他們收不到一點風聲,多鐸雖然不懷疑阿昌阿的本事,但要說心中一點不焦急,那是假的。
如今總算有了鑾儀衛的消息,多鐸立刻起身道:「讓他進來,本王親自問話。」
不一會,阿昌阿便風塵僕僕進入了大廳,「奴才參見殿下。」
多鐸從台階上走下,攙扶起阿昌阿道:「辛苦,辛苦了,怎麼樣,有沒有收穫。」
阿昌阿道:「奴才已經將興華軍打探清楚。」
多鐸眼前一亮:「哦?快講。」
當下,阿昌阿當著多鐸和眾位將領的面,將興華軍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眾人的臉色從好奇到驚訝,再從驚訝到恍然大悟,多鐸拍著自己的腦袋,來回踱步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怪不得我們一直打探不到他們的消息,這幫傢伙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明軍。」
眾人也是竊竊私語討論起來,發出了一片嗡嗡聲,這倒是他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興華軍根本就不在大明境內活動,而且是安南的一股地方軍閥勢力,怪不得清軍一直找不到他們,敢情他們躲在安南。
可即便是這樣,還有好幾個問題無法解釋,第一,他們是安南地方勢力,為什麼武裝如此強大,兵精糧足,武器精良重要的是戰鬥力還很強大,這完全顛覆了多鐸對境外軍閥的認知,特別是安南這種地方,在多鐸看來也是化外蠻夷,他高衡是從哪變出來這些精兵的。
第二就是既然你作為安南的地方軍閥,為什麼會跟鄭成功攪在一起,會跟明軍攪在一起,而且怎麼會到揚州城下作戰,這都是無法解釋的問題,難道說是明廷給了他們什麼好處?可明廷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能給高衡什麼好處。
想到這裡,多鐸忽然靈光一閃,等等,他們既然能跟鄭成功攪在一起,那麼鄭芝龍會不會知道事情的緣由?多鐸立刻轉身對眾人道:「本王要立刻修書一封送去京師,讓攝政王殿下問一問鄭芝龍,知不知道興華軍的事情。」
多鐸有些懊惱,自己怎麼早沒有想到鄭芝龍這一層,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揚州地方的明軍可能不清楚,但鄭芝龍何許人也,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多鐸看向眾人道:「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大清勇士一向是有仇必報,高衡和他的興華軍在揚州城下讓大清國蒙羞,讓我們付出了這麼多勇士的生命,我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多鐸揮舞了一下拳頭,環視了一圈。
博洛起身道:「殿下,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多鐸點頭道:「你說。」
「這興華軍遠在安南,我們目前連明國都還沒有完全消滅,如何能讓他們血債血償,而且這一次,興華軍干涉了廣州的戰事,這就充分說明,興華軍的水師戰鬥力不弱,這也能解釋他們為什麼會在揚州出現,那麼帶來的問題就是,我們如何能阻止他們的水師攻擊,就像是鄭成功一樣,高衡的水師搭載陸軍可能出現在我們任何一個防守薄弱的地方。」博洛道。
多鐸的臉色有些難看,不能不說,博洛分析的很有道理,興華軍之所以這麼難對付,就是因為他們神出鬼沒,可以在多鐸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現,這對於多鐸來說顯然不是好事。多鐸像是對博洛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道:「如果我們能想個辦法,把他們引誘出來,然後圍殲對方主力就好了。不跟他們打水戰,就打陸戰。」
多鐸長嘆了一聲,對付這種境外勢力,他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人家現在不跟你正面接觸,你能怎麼辦,而且興華軍既然介入了廣州的戰事,就說明他們很可能就在附近,這樣就更危險了,眼看著幾路大軍就要共同進剿永曆政權,他多鐸這一路是攝政王寄予厚望的,可不能掉鏈子。
「殿下,奴才有一計。」正當多鐸懊惱的時候,角落裡傳來了一個聲音。
眾人的目光立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在大廳裡面的座次,是按照滿蒙漢的位置來排序的,比如多鐸坐在正中上首,那麼左右兩邊靠近他的位置坐的先是滿洲的將領然後是蒙古將領,最末尾才是漢將。
方才說話的,正是坐在後面的耿仲明,也就是烏真超哈炮營的主將。這耿仲明當年和孔有德一起投奔後金,現在屬於漢軍正黃旗,也算是清軍的鐵桿僕從軍了。在清軍中的地位可比李成棟這種後面投降的明軍降將要高得多。
這也就是後來耿仲明能稱為王爺,能成為清初三藩的原因。而李成棟這種最多是給個官噹噹,不會在清軍陣營中形成舉足輕重的地位。
見耿仲明發話,多鐸點頭道:「難道耿都統有好的計策,說說看?」對於耿仲明,多鐸一向是非常重視的,不僅僅是因為他投降得早,屬於老漢奸,最關鍵是他現在掌握著烏真超哈炮營,這可是從皇太極開始到多爾袞都非常重視的武裝力量。
後世,人們總是有一種印象,覺得清軍不過就是在白山黑水之間漁獵的野蠻人,只會冷兵器,不懂火器。包括後來清朝統治中原,火器水平一直在倒退。其實還真不是這樣,清朝的火器水平一直在前進,只不過因為統治者的目光短淺,總是將這些視為奇技淫巧,並沒有系統性地進行發展,所以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但實際上,清廷的高層一直對引進火器和仿造火器非常感興趣,明清交界時候清軍,在入關後,火器的裝備率還真的不低,從烏真超哈炮營就能看出來,至少多爾袞這一輩的統治者對於火器還是非常重視的。
耿仲明站出來道:「方才殿下說,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們跟我們打陸戰,然後圍殲對方。奴才以為,此計可行。」
「哦?你是說,你有辦法引蛇出洞?」多鐸感興趣道。
「有,奴才以為,既然興華軍能跟明軍產生聯繫,那麼就說明他們跟明軍的關係還不錯,方才阿昌阿將軍也說了,廣西地區數年前就開始轉運流民去安南,地方官府跟興華軍多有交往。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興華軍是一支由漢人為主體的武裝力量了,他們一定是吸收了內地的難民還有當地的華僑,才形成了今日的規模。」耿仲明分析道。
眾人紛紛點頭,一旁的孔有德更是多看了耿仲明幾眼。說起來,二人在登萊並肩作戰,一同投降的後金,應該是鐵桿戰友才對。但到了現在,耿仲明已經成了烏真超哈炮營的主將,而孔有德還是步兵將領,自然覺得有些不受重視,要知道剛投降的時候,孔有德在明軍中的職位可是比耿仲明高的,現在耿仲明混得好像比他好一些,這怎能讓他不嫉妒。
耿仲明又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利用明軍引誘他們出來,如今永曆政權岌岌可危,他們難道不需要找援兵?如果永曆能找到興華軍為援兵,比如請興華軍支援廣西地區作戰,那麼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在廣西境內圍殲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