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6章 那是我的事情

  雪後清晨,空谷尤新。

  溪水雖凍,仍有小流潺潺。

  溪邊楊柳垂枝,掛著條條晶瑩剔透的冰凌。

  屋後雞鴨細語,篤篤又喳喳。

  偶有一兩隻冬日鳥滑翔而過,落入乾枯的灌木叢。

  下了一夜的雪,院子裡鋪著一層厚厚的白雪。

  一個高大的男人光著膀子清理著積雪,白雪在院子角落堆成一座小雪山。

  「你這地方倒是個世外桃源」。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山谷中響起。

  男人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老人,拿著掃帚鏟子走進屋子,不一會兒搬了兩根凳子、一張茶几和一壺熱茶出來。

  老人坐在凳子上,半眯著眼深吸了一口氣,片刻之後笑道:「好空氣,沒有一絲血腥味兒」。

  男人自顧倒這茶水,茶水的咕嚕聲與不遠處溪水的叮咚聲兩相協趣。

  老人翹起二郎腿,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嗯,好茶,是這溪水泡的吧」。

  男人望著天空,始終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人放下茶杯,感慨道:「心心念念幾十年,不見相見皆亦難。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父愛之偉大,不正體現於此嗎」。

  老人看了眼不知在想什麼的男人,目光也移向天空。「天之高,足以讓世間一切顯得渺小。如果天上有神,在他們看來,人間的愛恨情仇、功名利祿,該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這就是你的道」?一直沒開口的男人問道。

  「你很好奇我的道」?

  「我很好奇你這樣一個信奉天道的人,為何還在人間流連忘返」。

  「沒有人,神又有何存在的道理,沒有人,天地無名」。「芸芸眾生皆苦相,渡得一人是一人」。「我的道,是救人」。

  男人收回了目光,撇了一眼戴面具的老人,「我只看見你殺人」。

  老人風輕雲淡的笑了笑,「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如地獄。要救人,先殺人,不矛盾」。

  「你要救什麼人」?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在強者的身上割點肉給弱者吃,在弱者的身上扶一扶讓他們看得見希望」。

  「弱者吃了肉也會變成強者,它一樣會去吃弱者」。

  「那就把這個變成強者的弱者削弱,去餵更弱的弱者。循環往復,世間早晚會趨於平均」。

  「劫富濟貧」?

  「算是吧,但又不全是」。

  男人冷笑一聲,「這就是你效忠背後那人的理由」。

  老人搖了搖頭,「不是效忠,是共鳴。俗人講理想信仰,在我這裡,這就是我的道」。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劫富富不去,濟貧貧不離」。

  「那你也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證道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道可道,也不可道。證不證道,道都在那裡。你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站在山巔操縱弱者的人生,才是弱者的最大悲哀」。

  老人笑了笑,「沒有我這把替天行道的劍,就會有強者血淋淋的刀。你以為沒有我這個影子,就不會有其它影子的存在嗎。影子無處不在,它存在與時間長河之中不知有幾千年,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陽光照耀下,都會有影子」。

  男人也笑了笑,「有一點你說得沒錯,望天之高,足以淡化世間的一切愛恨情仇、恩恩怨怨」。

  老人長舒一口氣,「晨龍,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很欣慰,你終究是沒有讓我失望」。

  陸晨龍仰望著天空,「是人都會變,不變的唯有這天地」。

  老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我更喜歡稱之為證道,超脫人慾、超脫自我,超脫所有的恩恩怨怨,從自覺到覺他。這是一個艱難的歷程,卻也是人的本質,否則,人與雞鴨鳥獸又有何分別」。

  陸晨龍淡淡道:「我從沒想過證什麼道,我只是個人,與你口中的凡夫俗子一樣的人。只是一個父親,希望兒子能好好活下去的普通父親」。

  老人嗯了一聲,伸手覆於面頰,古銅色的面具移開,露出了面具下的真面目。

  「是你」!

  「是我」。

  看著陸晨龍疑惑的神情,老人淡淡道:「知道當年我為什麼派素素到你身邊嗎?因為第從一眼看到你,我就認定了你將會成為我的繼承人。我一直在等,等你開竅的那一天。你能去大羅山阻止陸山民,你能站在天的角度看待世間萬事萬物,我很高興」。

  「是你選中了我,還是你背後的人選中了我」?

  「有區別嗎」?

  「我沒有你們高尚,也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高尚」。

  「沒關係,幾十年都等過去了,再等幾年又何妨。「參」這個字,豈是一蹴而就的」。

  ··········

  ··········

  陸山民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

  海東青沒有去打攪他,到了他們這種境界的人,言語已經很難打開一個人的心扉。更何況,安慰人這項女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在她身上體現得並不明顯。

  她相信陸山民能調整好自己,那麼多生生死死都經歷過了,沒什麼事情能夠打倒他。

  剛走出天都大酒店,就看見田衡沿著台階而上,他也看到了那一襲黑衣。

  「你來找他」?海東青冷冷問道。

  「我來找我父親」。田衡的聲音同樣冰冷。

  「你來錯了地方」。

  田衡站在台階下,仰望著海東青,每次見到她,他的內心就有一種莫名的痛楚和焦灼。

  「他和呂家的呂震池在大羅山外環高速公路上消失了」。

  「那又如何」?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天道循環,我為什麼要驚訝」。

  「我必須找他要個說法」!

  「你」?海東青嘴角翹起一抹冷笑,這一抹冷笑深深刺入田衡的心臟。

  「你阻止不了我」。

  「我為什麼要阻止你」。海東青微微側身,讓開道路。「你現在去找他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那也是我的事情」。田衡與海東青插肩而過,徑直朝電梯口走去。

  海東青回頭看了一眼,走下台階,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