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天塌下來,我扛著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

  這麼大的雪,別說幾行人的腳印,就算是猛獸出沒,蹤跡也會很快被大雪掩蓋。

  但是陸山民仍然一絲不苟的處理著來時的痕跡,一如在馬嘴村的深山裡狩獵的時候一樣,一定要把陷阱周圍的痕跡處理得乾乾淨淨。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抬頭去看一眼祁漢。

  海東青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陸山民,一襲黑衣在白色的世界裡格外顯眼。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任何出手幫忙的意思。

  若是在以往,她一定會認為陸山民的行為不可理喻。

  但是現在,這個平常人看起來多此一舉,有些傻的舉動,卻無意間撥動了她的心弦。

  她的腦海中,莫名閃現過「感動」二字。

  對,就是感動。

  這種感覺對於她來說太過陌生,陌生得都忘記了上一次感動是在什麼時候。

  她不禁在心裡叩問,『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因為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動。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在她看來這是脆弱的表現,這種脆弱會讓她失去戰鬥力,會讓她失去精神上支撐。

  沒來由,她有些生氣,氣陸山民動搖了她的心境。

  「婆婆媽媽,還有完沒完」!

  「你在生自己的氣」?陸山民彎著腰,一邊清理著幾乎快看不見的腳印,一邊平淡的問道。

  海東青眉頭微擰,「我為什麼要生自己的氣」?!

  「之前你說祁漢不是為我而戰,是為自己而戰。你早就知道祁漢有求死之心」。

  「你想說什麼」?

  「你利用了他的求死之心,他的結局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又如何」!海東青異常的冰冷,心,也一樣的冰冷。

  陸山民起身,站直身子,看著海東青,「我想,以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你也未必相信祁漢會因為一個虛無的信念而死。你想看看,想印證。現在,你印證到什麼了呢」?

  「陸山民!你以為你是誰,全天下人都欠你的嗎」?

  「你不欠我,在這個世界上,別人欠我的,遠遠比不上我欠別人的」。

  也許是受到『別人』兩個字的刺激,海東青氣得呼吸有些急促。

  「一個無惡不作的殺手而已,你還真是博愛」!

  「是啊,這他娘的是什麼世道啊,衣冠楚楚的仁義君子,背地裡幹著男盜女娼的事,一個無惡不作的殺手卻有著為之求死的家國情懷」。陸山民轉頭看著仍然站立的祁漢,帶著嘲諷的笑意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譏諷海東青,或者是這個世界,又或者是祁漢。

  看著陸山民異常平靜的反常表情,海東青雖然感到憤怒,但也感到一絲絲不安,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但都是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最近一段時間,她已經不止一次在意眼前這個男人的看法和想法。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停息了不久的槍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比之前更加猛烈。

  海東青轉頭望向吳公館方向,「你要是現在敢去,我就敢把祁漢的屍體撕成碎片」!

  陸山民也看向吳公館的方向,淡淡道:「以你的眼光看我很幼稚,我承認確實如此,但是我不傻。現在又多背負了一個人的承諾,我才不會輕易去送死」。

  ··········

  ··········

  大羅山下,戒備森嚴。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警牢牢釘在上山入口處。

  公路旁邊樹立這一塊醒目的牌子,上面赫然寫著『軍事演習,禁止上山』。

  上山賞雪的遊客被攔了一撥又一撥,對大羅山熟悉的人都很好奇,這裡什麼時候成為軍事演習的地方了。

  山上好不容易停止的密集槍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密集。雖然距離很遠聲音很小,但對於坐在警車裡的季鐵軍來說,每一次響聲都猶如旱雷般在他的耳朵邊響起。

  季鐵軍嘴裡叼著的眼微微顫抖,手因為顫抖,打了三四次才把打火機打燃。

  大冬天裡,車裡的暖氣溫度並不高,但他的額頭卻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駕駛台上的手機,手機很安靜,一直沒有響。

  不僅是他的手機沒有響,西城區公安局幾個副局長的手機也沒響,所有科長級別的手機都沒響。

  因為一大早,他就讓這些人全都關閉了手機。

  「你很緊張」?坐在一旁的馬鞍山打破了車內令人窒息的氣氛。

  季鐵軍吐出一口煙霧,濃煙充斥著車裡狹小的空間。

  馬鞍山眉頭緊鎖,稍稍搖下一旁的車窗。

  「我之前以為你很膽小,後來以為你很膽大,現在看來也沒想像中那麼大」。

  「呼,捨身忘死的奮鬥了一輩子,眼看就要退休享福了,哪知道臨了臨了,連退休工資都拿不到」。

  「不是有蒙家首長在上面撐著嗎,應該不至於吧」。

  「不至於?」季鐵軍自嘲的笑了笑,「到時候,蒙家那位首長能不能自保都還是個問題,你在這方面的道行還淺得很,哪怕這件事的結果很好,也得有人出來為這種打破規矩的做法背鍋負責」。

  季鐵軍深吸一口煙,「更何況結果如何現在還不得而知,要是結果差了點,就不是退休工資這點事兒了」。

  說著指了指腦袋,「是掉腦袋的事」。

  馬鞍山絲毫沒有因季鐵軍的話而感到緊張,「你有沒有懷疑過,這事一開始就是蒙家所布的局,或者說是上面布的一個局」。

  季鐵軍笑了笑,「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我都是萬骨中的其中兩具」。

  馬鞍山眉頭微微皺起,「但是,我還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蒙家是怎麼發現影子的蛛絲馬跡的?還是不明白蒙家為什麼能選中陸家這件事作為突破口」?

  「都不明白,除非蒙家一早就知道陸晨龍沒有死,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影子的存在,只是苦於沒有證據只有猜想,才藉助陸晨龍的事情劍走偏鋒。同時我還不明白,這樣一個警察世家,應該是最講規矩和原則的,為什麼會才用這樣不符合紀律的方法」。

  季鐵軍砸吧砸吧了菸嘴,「事情發展到現在,很多事情已經漸漸浮出水面了。你說的很正確,但也不正確。其實你換一個角度去思考,所有的問題就不再是問題」。

  「換一個角度」?

  「比如,蒙家只是暗中做了些配合,真正的布局者另有其人」。

  馬鞍山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有人找上了蒙家,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說服了蒙家,而蒙家人雖然不便直接出面,但是默許了那人的行動」。

  季鐵軍深吸一口煙,「說服蒙家很難,但說服某一個人的可能性很高。我們這種穿制服的人,最難衡量的不是正義與邪惡的劃分,而是正義與規矩的較量。我那位老首長啊,當兵出身,是個正義滿滿的血性男人,規矩和紀律很難束縛住他心中的凜然正氣」。

  經過一番閒聊,季鐵軍緊張的心情有所舒緩,拿煙的手也不再顫抖。

  他緊張的心情有所緩和,反倒是馬鞍山有些緊張起來。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能扛得住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陸山民那小子不是常說,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總得去做一些沒人敢做的事情嗎?」

  馬鞍山神色剛毅,「你我都是這樣的人」。

  季鐵軍搖了搖頭,「你是,我才不是。你從江州開始,像跟屁蟲一樣咬著陸山民不放,是鐵了心的要死磕到底。我不一樣,我開始只是好奇,哪知道好奇害死貓,一步步不知不覺中就被帶入這個泥潭裡面來了,等回過神來,已經泥足深陷拔不出來了」。

  季鐵軍曲指將菸頭彈了出去,「不僅是我,很多被捲入進來的人都是如此,我還算是幸運的,總算是後知後覺了,很多人直到死都不知道是為何而死,真是可憐」。

  「為正義而死,有何可憐」。

  車裡安靜了下來。

  見季鐵軍突然不說話,馬鞍山轉頭看著他,見後者陷入了沉思。

  半晌過後,季鐵軍回頭說道,「剛才駛過去那輛車裡,有個白頭髮白鬍鬚的老頭兒」。

  馬鞍山不明白季鐵軍的意思,「車裡有老頭兒很奇怪嗎」?

  「這麼大年紀的老頭兒開車不奇怪嗎」?

  「你是說、」馬鞍山趕緊去拉車門。

  「不用了,早跑遠了。雖然奇怪,你又能拿他怎麼樣。反而打草驚蛇」。

  馬鞍山放開門把手,望向大羅山方向,「如果他留下殺人的把柄,你打算怎麼辦」?

  季鐵軍重新點燃一根煙。

  馬鞍山厭惡的扇了扇煙霧,「你這種抽法,早晚得抽死」。

  「有命活到抽死那天就好了」。季鐵軍吧嗒了一口,繼續說道:「你是希望他留下把柄呢?還是不希望?」

  馬鞍山沒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當然是希望,但是現在,他也說不清楚。

  季鐵軍撇了一眼馬鞍山,笑了笑,「有些規矩還是不能破的,但願他能有一個完美的藉口躲得過去」。

  正說話間,一個年輕的民警急急忙忙的跑到車前,滿臉緊張的將手機遞向了季鐵軍。

  季鐵軍盯著手機,眉頭緊皺,他很想大罵一通這個年輕警察,千叮嚀萬囑咐參與任務的人全部關機,這小子竟然敢違抗命令。

  他還沒說話,電話里就傳來一聲雄渾的聲音,「你還有一個小時」。

  季鐵軍拿煙的手再次顫抖,這次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激動,一個小時,已經足夠的長了。

  不待他回話,手機里再次傳來那人的聲音,「天塌下來,我扛著」。(本章未完,請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