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3章虎毒不食子

  活著的人更重要,還是死去的人更重要?

  顯而易見,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

  過去更重要,還是未來更重要?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問題也不難回答。

  但是,胡明的答案與大多數人並不一樣。

  沒有死去的人,哪有活著的人。

  沒有過去,何來未來!即便有,那還是自己嗎。

  刺耳的冷笑聲再次響起,每一聲都像一柄利刃,切割著胡惟庸的心臟。

  「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死去的人用命換來的。」

  胡明眼眶通紅,「我們住在他們用命換來的房子裡,竟說著我們比他們更重要的話,他們若是泉下有知,該有多麼心寒,該有多心痛」。

  胡惟庸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到了他這個年紀,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他能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恢復理智。

  「如果他們泉下有知,也希望我們好好的活下去」。

  「那是他們的想法」。胡明聲音陡然提高,「我們不能這麼想」。

  胡惟庸苦笑一聲,有些道理看似正確,有些選擇看似顯而易見,但偏偏無法說服某些人,就如胡明,他的兒子,他早猜到自己的這套道理沒有用。

  「在四大家族的人撤出東海之後,他們就悄然潛進來了,那個時候我猜到這盤棋快要收關了。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也不是陸山民能決定的,甚至也不是他們所能決定」。

  「這是大勢所趨,已經是對陸山民最好的大勢所趨,比原本想像的要好上許多。這個世界是有規矩的,所有人都在有限的規矩中撲騰博弈,在規矩中達成一種動態的平衡。所有不遵守規矩的人都會招到規矩的反撲」。

  胡惟庸抬起手深吸一口夾在手裡的雪茄,濃濃的白眼眯了他的雙眼。「胡明,這次之所以與以往都不一樣,是因為山民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的敵人」。

  「如果全世界都是敵人,我就陪著他與全世界為敵」。胡明聲音低沉,透著股悲壯的豪氣。

  胡惟庸低著頭,淡淡道:「我知道你現在怎麼看我,但我想告訴你,你爸十幾歲出來闖蕩江湖,從來就不是個懦弱的人。我剛才說不止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你知道還有誰與我看的想法一樣嗎」?

  「呵呵」?胡明的笑聲聽起來有些像哭聲,「還有誰?不就是集團那些讀書人嗎?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做負心最是讀書人」。

  胡惟庸輕輕搖了搖頭,「還有他,陸山民的父親,那個傳說中寧死不折的大英雄陸晨龍」。

  說完這句話,大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胡惟庸不忍去看胡明此刻的表情,良久之後繼續說道:「連他那樣的英雄人物都選擇了妥協,你覺得陸山民還會有勝算嗎?你真為他好,就不該跟著胡鬧,而是想方設法讓他活下去」。

  胡明眼睛緊閉,眼皮直跳,能清晰看到他的鼻孔伸縮,看到他胸膛的起伏。

  「兒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人如果死了,什麼都沒有了。年輕的時候有悍不畏死的勇氣是好事,如今的你也讓爸爸很驕傲。等你老了就明白,只有活著才有資格談仇恨、談恩怨」。

  說道勇氣,胡惟庸鼓起勇氣看著兒子的面龐,心裡陣陣刺痛。

  說完這句話,胡惟庸沒有再說話,他的一生,底層打拼的勾心鬥角經歷過,上層的陰謀詭計也經歷過,非常清楚該如何層層遞進的擊破對手的心裡防線。之所以直到現在才說出陸晨龍,就是要一步步瓦解胡明心中的執著。

  只是面對眼前這個對手,他前所未有的緊張,哪怕搬出了陸晨龍,他也知道並不見得有用。

  「不」!胡明猛的睜開眼睛,目光如炬,面色剛毅。「我不認識什麼陸晨龍,我只認識陸山民」。

  胡惟庸再次低下了頭,他這一生很少有過沮喪,今天面對兒子,是為數不多的一次。

  「他們找過我,想不想聽聽他們開出的條件」?他對胡明的反應並沒有太過意外。

  胡明似笑非笑的看著胡惟庸,對於影子找上門,他也並不意外。

  「好啊,我倒要聽聽他們給你開出了多大的籌碼」。

  胡惟庸別過頭,內心絲毫不比胡明好受,他為兒子的勇氣和堅毅而自豪,也為兒子的愚忠和固執而無奈。

  「不是給我開出籌碼,是給整個晨龍集團開出了籌碼,包括陸山民和陸晨龍」。胡惟庸緩緩道:「第一個條件,陸山民入贅韓家。第二個條件,晨龍集團民生西路系的高管全部退出董事會,對方會以高於市場估值的價格收購他們的股份,這部分錢足以讓他們好幾代人富貴一方」。

  「呵呵,剪掉山民哥的羽翼,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好一招釜底抽薪」。

  胡惟庸搖了搖頭,「有韓家女婿的身份庇護,可保後顧無憂」。

  「你剛才說太平要麼是打出來的,要麼是花錢買來的,這就是價錢」?

  「民生西路的人一天掌權,就與陸山民掌權沒什麼區別,不去除他復仇的資本,他們豈能安心,他們雖然是大人物,但心眼卻是最小的一撮人」。

  胡明緊緊的盯著胡惟庸,「你剛才說我們不算民生西路派系的,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不必退出晨龍集團」?

  胡惟庸低著頭,擺弄著手裡的茶盞。「總得有一個老人看著,否則一下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晨龍集團會不穩定。這樣對大家都好」。

  「如果我沒猜錯,對方是不是許諾讓你來掌權晨龍集團」。

  「呵呵呵呵、、、、」胡明連連發笑,笑聲越來越大,胡惟庸的心也隨之越來越痛。

  「兒子,我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你覺得我會在意這些嗎。這樣對陸山民好,對整個晨龍集團的人都好,對、、你也好」。

  「我」?

  「我在扛幾年,你在歷練幾年,到時候你就可以順理成章了」。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我謝謝了」。

  胡惟庸拿著香菸的手微微顫抖了好幾下,「我胡惟庸不是什麼君子,雖然裝腔作勢讀了幾本書,不過是想給自己臉上貼金。但是,我自問也不是小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為大家好。晨龍集團由我們父子來掌管,總好過他們親自接手。至少,也算是給山民留了點念想」。

  「我也不是什麼君子,曾經只不過是一個欺男霸女胡作非為小混混。這個世界充斥著金錢和利益的銅臭味兒,曾經我以為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是山民哥讓我嗅到了一股不一樣的味道,這股味道讓我為之著迷」。

  胡明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下面的人山人海和繁華景象,「之前我不知道這股味道到底是什麼,後來漸漸才知道,那叫人味兒」。

  胡惟庸腦袋嗡的一響,手上的紫砂壺差點掉在地上,內心痛苦糾結到極致。

  「啪」!紫砂壺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說我沒人味兒」!!!!胡惟庸抬起頭,雙目圓瞪,死死的盯著兒子那張帶著戲謔和諷刺的臉。

  廚房裡,劉素華手裡的菜刀一滑,刀鋒划過食指,冒出鮮艷的血紅。她雖然從不過問老公和兒子的事情,但同在一個屋檐下,又豈是毫不知情。這一年,打了無數次電話,兒子都說忙沒有回來,今天主動回來,就隱隱擔憂會有事情發生。

  她向來不過問男人的事情,這一次,有些猶豫不決。

  「媽,我先走了」。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時候,胡明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小明,吃了飯再走好嗎,你看,我給你燉了雞、還有海參、、、還有、、、」。劉素華語無倫次的說了了一大堆。

  「媽,對不起,我有點急事要去處理」。胡明臉上擠出很是勉強的笑容。

  劉素華心裡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等了快一年,好不容易把兒子等回來。

  不等她再次開口挽留,胡明已經從門口走過,等她跨出廚房門口的時候,整好看見門砰的一聲關上,連兒子的背影都沒有看見。

  「你這是幹什麼,一家人就不能好好吃頓飯嗎」?一向脾氣很好的劉淑華衝著胡惟庸大吼。

  胡惟庸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門口方向,眼神透著冷意,身上的氣質與之前判若兩人。

  「他本來就不是回來吃飯的」。

  「兒子說得沒錯,喝水不忘挖井人,山民是個好孩子,你不該這樣對他」。

  「你不懂,我正是為了他好。不斬斷他的退路,他就不知道回頭」。

  胡惟庸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看到他了嗎」?「好,照辦吧」。

  劉素華腦袋嗡的一響,差點摔倒,搖搖晃晃的扶住門框,指著胡惟庸,「你,你竟然要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胡惟庸沒有回答,不緊不慢的從沙發上不住拿起外衣,朝著門口方向走去。

  「你是不是早就做了安排,就等兒子回家落網」。劉素華淚流滿面。

  胡惟庸一邊走一邊穿著外衣,沒有回答劉淑華的話,知子莫若父,他又豈會不知道胡明回來的目的,有豈會不知道根本無法說服他。

  「虎毒不食子,胡惟庸,我今天才算看清你的真面目」。劉素華對著胡惟庸聲嘶力竭的咆哮。

  胡惟庸搭在門把手的手停頓了一下,「我這麼做,就是想保住兒子一條命,過剛易折,以他的性格,早晚會把命搭進去」。

  「還有,最近一段時間就別出門了,我會讓人每天定時給你送飯菜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