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後世研究軍事戰爭史的人們在回顧這一時代最重要的一場戰爭史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軍史專家都一致認為,拜占庭帝國內戰期間,奧斯吉利亞會戰之中最重要的一場戰役,絕對是這場羅德亞騎兵團進城的突擊戰。
這一場盪氣迴腸慘烈之極的突擊戰,在後人的無數次研究和描述之中,將它的整個過程一一還原之後,幾乎沒有人不被羅德亞騎兵團爆發出來的那種誓死絕然的氣魄所震撼的。
雖然在這個過程,偶爾也會有人提出一些細節上的質疑,比如最最突出的一個疑問是,讓一支帝[]隊基石一般重要的軍隊,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以不足一萬孤軍甚至是疲兵,突擊數倍甚至十多倍於自己的敵軍——只是為了護送他們的皇儲進城去繼承皇位,這樣的做法,帶來的巨大犧牲,是否值得。
更有人甚至會認為,儘管羅德亞騎兵爆發出來的勇氣值得敬佩,但是那應該是一種無謂的犧牲,並不值得提倡。
又或者,還有若干軍事愛好者會做出各種假設,比如當時如果羅德亞騎兵並不是正面突擊,而是轉進迂迴,是不是有機會避開叛軍的大隊,或者直接說,避開亞美尼亞的那支叛軍?
再或者,陸地上固然是重重險阻,但是如果能選擇走海路呢?海路上不是還有蘭蒂斯的盟軍?
總之,這樣的犧牲,固然勇氣可嘉,卻是否是有些愚忠……出乎意料的是,在所有這些學者提出的疑問之中,第一個站出來維護羅德亞榮譽的,卻是一個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人。
——萊茵哈特,這個後來成為夏亞王麾下軍事集團重要成員的家夥,後來因為卓越的功勳和出色的軍事才華,被後世稱為「獅子之心」的名將——這位名將一生之中最大的一個污點,被認為就是在那場羅德亞騎兵突擊進城的戰役之中,他沒有隨著羅德亞的主力突擊,這樣的記錄,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人詬病為「臨陣退脫」。
但是在當有人質疑那場戰役之中羅德亞騎兵的作用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維護羅德亞騎兵榮譽和駁斥別人的,卻正是這位萊茵哈特。
在若干年之後,萊茵哈特先生退役擔任帝[]事學院戰爭史學教授的時候,曾經親自撰寫了一篇題目為《我所經歷的衛國戰爭記憶一二——羅德亞的餘暉》,文中就曾經這樣寫道
「或許在後人翻看了無數地圖,查閱了無數資料,然後花費了無數時間,再做出了無數假設之中——或許,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人能設計出更多更好的進軍路線,甚至能設計出很多種不同的戰術,以求避免最大的傷亡,以各種巧妙的辦法讓行軍路線能儘量避開叛軍的主力……可我認為,這些都是屁話。
是的,先生們,這些都是屁話。
因為在當時,得知了康托斯陛下垂危的情況下,我們必須在最短最快的時間內將皇儲送進城去。所以,尊敬的魯爾將軍,沒有『無數時間翻看無數地圖查閱無數資料』——當時留給他的,只有那短短的不到一個鍾點的時間!而在這一個鍾點的時間內,就必須做出一項事關帝國生死存亡的決定!
要明白,當時我們駐紮在距離奧斯吉利亞西北大約三十的地方,奧斯吉利亞的城下全是叛軍,而且我們的兵力弱小,甚至我們的斥候偵察的半徑不足五!我們沒有天眼,不可能像後來各位研究戰爭史的學者們一樣,知道整個戰場的所有的細節資料!就譬如當時我們的眼睛是被布蒙著的!而各位研究的學者,你們在後來翻閱了大量的資料,查閱了大量的信息之後,你們清楚的知道叛軍的所有的軍隊每一個軍營的兵力分布,知道每一條防線的優劣——可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這些!
而且,你們可以提出種種假設。但是在當時,對於我們來說……我們沒有選擇!我們必須一次成功,我們不能失敗!!
所以,魯爾將軍選擇了一條最穩妥,卻是犧牲最巨大的辦法以力量強行推過去!以羅德亞騎兵冠絕天下的正面強突的能力,以直線距離的最短行軍路線,直接衝過去。
至於從做出從海上路線進城的假設,這樣的觀點,我更願意稱之為浪漫的幻想。
先生們,請記住,羅德亞騎兵兵團,我們的後勤裝備並沒有配置船隻!而在當時,奧斯吉利亞城外的沿海碼頭民港幾乎都被叛軍占領……讓我們先進攻某個碼頭去奪去船隻,這更加冒險!至於聯絡蘭蒂斯海軍的說法,且不說在當時緊急的情況下是否能聯絡得上,就算聯絡得上,出於政治角度,我們也不可能將皇儲交給蘭蒂斯人!儘管當時我們是盟友,可在國家利益面前,沒有什盟約是一定能靠得住的!」
萊茵哈特撰寫的這篇文章,被收錄進了帝[]事學院戰爭史集的文檔之中。
當時那場戰役之中,羅德亞騎兵損失最慘重的是第二旗團,兩千餘騎的旗團,以絕大的勇氣和強大的戰鬥力,催垮了亞美尼亞的一個騎兵團之後,又強行衝擊亞美尼亞主力步兵兵團的軍陣,面對十倍於自己的敵軍重甲步兵軍陣,卻能硬生生的將敵人壓得節節後退,瀕臨崩潰!雖然最後全軍覆沒,但是根據事後的統計,這兩千餘騎的羅德亞騎兵,卻足足殺傷了至少六千叛軍步兵,加上之前潰敗的那個叛軍的騎兵團,總人數接近一萬!
而對於羅德亞騎兵突擊的那場戰爭的研究依然不斷,甚至有人曾經研究出了當時羅德亞騎兵進軍的路線和兵力的分布第二旗團打先,第一旗團在後,隨即第三旗團護衛著皇儲,第四旗團斷後。
可在後來查出了當時的魯爾將軍的軍令是「第二旗團開路,如遇挫,可兩翼散開,以第一旗團重甲騎兵破陣。」
可當時第二旗團在面對亞美尼亞叛軍主力步兵兵團的密集厚實的陣列,衝擊遇挫的時候,卻並沒有執行這個命令,或者說,戰死的第二旗團的掌旗官並沒有執行這道命令,只是命令部隊向前。
關於這個細節,也同樣引起了很大的爭論。最主流的觀點是,指揮官的盲目冒進,過於魯莽,如果在遇挫之後兩翼散開,讓開空間以後續趕來的第一旗團重甲騎兵來衝擊亞美尼亞的步兵防線陣列,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或許,第二旗團就不用全軍覆沒。
雖然以兩千輕騎兵,打得兩萬多叛軍重步兵節節後退,幾乎崩潰,這樣的戰鬥力的確驚人,可是這樣的損失,卻可以避免。
對於這個問題,後來站出來維護羅德亞榮譽的,卻是一個大家更加想不到的人選——當時亞美尼亞叛軍總督休斯麾下的一名將軍!這位叛軍的將軍後來在亞美尼亞叛軍集團覆滅之前倒戈帝國,後來被軍事法庭審判後,因為倒戈之功而免死,流放於西西亞島十五年,後在帝國皇帝大婚時的全國赦免令之中得到特赦回國。
這位叛軍將領回國之後,曾擔任過軍事學院的編外戰爭史研究員,撰寫過一篇題目為《我親眼目睹的那場大雨》的文章。
他在文章之中寫到
「當眼看著兩千輕騎兵,將我的重步兵方陣逼得節節後退,身為一名指揮官將軍,我心中深深的感到恥辱。第二旗團是我這一生所見過的,勇氣最卓越,最勇敢的軍隊。
或許有人會認為,以兩千輕騎兵衝擊十倍於己的重甲步兵方陣,殊為不智,或許可以兩翼散開,以待後續的重騎兵……但是在當時的我看來,第二旗團的做法卻是最明智的一種。
當時的地形,左側為一片泥濘半乾涸的河灘,右邊為一座山坡,中間的大路不過只有五十米的寬度。而亞美尼亞重步兵兩萬餘,均裝備了天下聞名的亞美尼亞精銳鎧甲武器。在一個並不寬闊的地形之中,兩萬重步兵一旦結成了密集厚實的陣列,足以抵擋騎兵的衝擊。
而當時,羅德亞第二旗團的衝擊,之所以能將亞美尼亞步兵打得節節後退,除了他們的勇氣和戰鬥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步兵還沒有能完全結好陣列!
當得到先鋒的騎兵團覆滅的消息之後,全軍震動,軍心不穩。匆忙之中,雖然勉強結成的陣列,但是卻失之厚重!
可以說,如果第二旗團並不立刻衝擊的話,將會留給我們充足的時間整頓方陣!一旦給了我們時間將陣列整頓完畢的話,那……既便羅德亞第一旗團的重騎兵到來,也未必能正面擊潰我們……或許能,但是損失將會更大!
第二旗團的做法,並非不智,而是以自己的犧牲,來換取最寶貴的戰機!我敬重第二旗團的掌旗官,我認為他是一名卓越的指揮官!他必定是敏銳的捕捉到了戰機,如果當時他下令暫緩攻擊,等待重騎兵到來的話,那將會給予我寶貴的整頓軍隊的時間!但是他沒有——他幾乎是以必死的決心立刻就下達了衝鋒的命令,這樣的命令,使得我根本沒有充足的時間來從容布陣!在第二旗團騎兵連續不斷的衝擊之下,雖然不曾真的將我們潰敗,但是卻已經使得我們的步兵喪膽。
而隨之而來的第一旗團重騎的趕到,就使得這場戰役,很快的結束了!
可以這說,如果當時第二旗團的指揮官沒有下令立刻衝鋒的話,那,既便羅德亞騎兵能擊潰我的部隊,那付出的損失和代價,至少會增加五成。
直到今曰,我依然是深深的後悔。
就如同當時我在戰場上發出的那句感慨一樣這樣的一支鐵軍,不能為帝國開疆闢土,卻死在了內戰之中……可以說,這是我們這些人的罪孽,也是我們生於這個時代的不幸。」
——這是一個來自「敵軍將領」的評價。
可惜的是,這篇文章,卻因為撰寫者的身份問題,並沒有能被收錄於帝[]事學院的戰爭史的文檔之中,只是在私下流傳。
※※※※瓢潑一般的豪雨依然持續,那天仿佛已經漏了一般,密集的雨幕從天空直傾泄而下,夾雜著那厚實而墨黑的雲層之中,不時流淌過的一道道閃電。
這一夜的殺戮,仿佛已經將雨都映得緋紅。
好一場血雨!
休斯的全身都已經濕透了,雨點砸在他身上鎧甲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這位亞美尼亞總督,滿臉的疲憊和驚慌,他的表情,就如同一隻受驚的野獸,雨水已經將他鎧甲上的血跡沖刷乾淨,只是頭髮依然粘在額頭,一簇一簇,耷拉在眼皮上。
休斯的手按在腰上……可惜他的腰上只掛了個劍鞘,原本那柄鋒利的長劍已經不知道丟失到了哪。腳下的皮靴上沾滿了紅色的泥土——是的,泥土,紅色的!
雨水仿佛打得休斯連腰都直不起來了,他傴僂著腰,就如同一個衰弱的老人,麻布的眼神,一絲活氣也沒有。
「大人,前面,前面……」
旁邊傳來的聲音,隨即一隻勉強還算穩定的手扶住了休斯,指著雨幕的前方,在小路旁,是一小片破舊的房屋。
身邊那些狼狽的士兵已經跑了過去,有人直接就踢開了房門沖了進去。這些士兵們有的還有馬,有的只能用兩條腿奔跑。只是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尊卑之別,似乎每個人都在倉促的逃命,沒有人再來關注那位尊貴的休斯總督了。
休斯身邊簇擁的,就只剩下了他的幾個近衛,還有一個穿著丘山鎧的將領。
當眾人將休斯扶著跑進那房子的時候,周圍那些潰敗的叛軍也都只是用麻木的眼神看著他,那個將軍卻忽然鼓足了中氣,大聲喝道「總督大人在這,難道你們都瞎了!去兩個人生火!」
隨著他走過去喝罵了幾聲,這些麻木的士兵,眼神才重新露出了些兒活氣來,漸漸的收攏在了一起,在這個將軍的分派之下,散開幹活去了。
火很快就生了起來,這潮濕陰冷的房間,終於多了一絲暖氣兒。
這或許是一個已經荒廢掉了的小旅店——原本在奧斯吉利亞城外的各條道路,這種旅店並不少。只是戰爭爆發之後,這的居民大部分都逃難離去,只留下了空空破敗的房屋。
一個士兵取下了頭盔來,在外面接了些兒雨水,然後就在火堆上燒了起來。
休斯坐在火堆前,他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
那個身邊的將領,察覺到總督大人的身子,仿佛是在瑟瑟的發抖——不是冷的,而是那恐懼,絕望,似乎還沒有散去!
這位將軍輕輕的嘆了口氣,用力拍了一下休斯,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的面前,在休斯的耳邊低聲道「總督大人,請振作——將士們,都在看著你!」
這句話,一連說了兩遍,休斯的眼神才終於恢復了一點兒活氣來,他抬了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這個將領,忽然咧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容來「將士們……哈!我的將士們在哪?我的數萬雄兵呢?都……都沒啦,沒啦……」
沒啦!都沒啦!!
沒啦!!
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休斯仿佛才剛剛經歷了一場有生以來,最悽慘的噩夢!!
前鋒的騎兵團被擊潰,兩千餘羅德亞輕騎兵幾乎是追著屁股殺了上來。
自己的兩萬多重甲步兵倉促布陣,攔在了大路中間,一場慘烈的廝殺。兩千羅德亞輕騎兵卻打的自己的兩外重甲步兵節節後退,一度瀕臨崩潰!
可終於靠著自己兵力的絕大優勢,那兩千羅德亞騎兵,強弩之末,終於沒有能鑿穿自己的步兵厚陣。
可是,這些羅德亞騎兵爆發出來的勇氣和誓死的勢頭,卻已經讓自己的全軍喪膽!
隨即,當羅德亞的又一波騎兵趕來的時候,局面就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勢態了。
本來自己的陣列防線就已經搖搖欲墜了,而隨即趕來的卻偏偏是羅德亞騎兵之中,戰鬥力最強的重騎旗團!
第一波衝擊,就直接將自己的防線撕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隨著被突破的那個口子越來越大,自己連督戰隊都填了上去,都無法填下那個缺口,一旦潰敗,全軍崩潰,重騎的衝擊,將幾道防線瞬間就粉碎掉了!
自己的步兵終於徹底崩潰,無數人發瘋了一樣的丟掉了武器往後潰散奔逃,而羅德亞重騎則長驅直入……擋不住,根本擋不住!
最危險的時候,羅德亞騎兵幾乎就已經衝到了休斯的鼻子下面,幸好他很身邊的百十鐵衛誓死的擋了一擋,剩下的人就已經架起完全崩潰的休斯一路狂奔。
休斯和身邊的親衛都有戰馬,一旦跑起來,自然也比手下那些潰敗的步兵要跑得快。而羅德亞的重騎兵,要衝殺潰兵,同時重騎的速度也並不太快,才給了休斯逃命的機會。
而隨即發生的事情,則讓休斯幾乎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帶著人一路逃亡,跑到了中途,遇到了自己麾下遲遲才趕來的兩個預備的騎兵團,因為今晚進軍的命令太過倉促,這兩隻騎兵需要整頓裝備才能進發,卻反而落在了大部隊的最後面。
和騎兵匯合之後,休斯才恢復了一點勇氣,可這個時候,休斯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了,他在發瘋之下,又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就如同一個已經輸紅了眼的賭徒,在急於翻盤之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理姓!
他發狂了下令,身邊的這幾千騎兵,立刻往前反撲!休斯在瘋狂的意識之中,偏激的認為,羅德亞騎兵能衝垮自己的步兵兵團,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現在自己手有兩支生力軍騎兵,反撲回去的話,還能反敗為勝。
結果他不聽身邊人的勸阻,強行下令反撲之後,就遭到了更慘重的潰敗!
騎兵衝上去之後,並沒有立刻遭遇到羅德亞的重騎,但是卻迎面遇到了大片大片的自己人的潰敗步兵!
這些潰敗的步兵已經完全喪膽,丟盔棄甲,發瘋了一般的逃亡,後面遠遠的還傳來了羅德亞的衝鋒號。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已經沒有了理智,每個人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逃!
結果,這些發狂了的潰兵迎面撲來,卻反而將亞美尼亞的騎兵陣列給衝散了!!
隊列被自己人衝散了,開始的時候騎兵還試圖喊話整頓,可是後來發現這些潰兵完全不聽號令,而隨即遠處羅德亞的衝鋒號傳來之後,亞美尼亞的騎兵將領無奈之下,只能做出了一個決定他下令自己的騎兵揮舞屠刀,清空道路!
當騎兵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將馬刀朝著自己的潰兵揚起的時候,場面就陷入更加混亂之中。
羅德亞騎兵隨即殺了上來,亞美尼亞的騎兵卻陷入了自己人的潰兵的亂潮之中,被羅德亞的騎兵一個衝鋒之下,就完全垮了下來!
休斯完全崩潰了!他已經賭上了最後的騎兵,卻沒想到卻潰敗得如此之快。
幸好他身邊的將領和部下見機快,強行簇擁著已經發瘋了的休斯就趕緊逃亡。而身邊的這些部下之中不乏聰明之人,眼看羅德亞的騎兵一路沿著大路奔馳,趕緊就裹著休斯,離開了大路,朝著曠野上的小路逃了出去——果然,羅德亞騎兵似乎根本沒有分兵追擊的意思,只是大隊沿著大路一路朝著奧斯吉利亞的方向而去。
此刻,坐在這小路旁廢棄的房屋,休斯身上已經裹了一條毯子——是手下的近衛從房子翻出來的,這毯子已經有些發霉了,一股說不出來的臭氣,可是休斯卻死死的裹著,坐在火堆旁瑟瑟發抖。
終於,那火上頭盔的水燒開了,一個近衛捧到了休斯面前「大人,喝一點熱水吧……」
休斯茫然的抬起頭來,茫然的接過,茫然的喝了兩口——他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燙了,連續吞了兩大口熱水之後,這位叛軍總督,卻忽然用力一挺脖子!
噗!!
張開嘴巴,一口鮮紅的液體,就直接噴了出來,噴在了手的頭盔上!斑斑點點的血跡,灑落在頭盔的水上,漸漸的散開來。
休斯這一吐血,仿佛將心中堵著的那口鬱結之氣略微驅散了一些,眼神終於有了一些光彩來——他忽然手一松,頭盔落在了地上。
這位「貴族總督」,放聲大哭「我的軍隊!我的軍隊啊!!!!」
今晚休斯為了抓住機會,倉促進軍,一個騎兵旗團首先潰敗,隨即一個步兵兵團兩萬大軍被正面徹底擊潰,隨即兩個後續趕來的騎兵旗團也覆滅……僅僅這一下,他損失就接近了三萬人馬!
而後續趕來的後面的部隊,沒有了自己的指揮,再加上那些潰敗的大軍一路下去,只怕也會被脅裹著潰敗下去,羅德亞人甚至不需要揮舞武器,只要騎馬一路驅趕,就如同驅趕羊群一樣!
自己苦心積慮之下,經營出來的亞美尼亞的這點家底,數萬雄兵,都是用最好的武器鎧甲裝備起來的,就這一下子,嘩啦就丟掉了大半!
讓休斯如何不吐血?!
「大人……大人!」
身邊的那個將軍用力按住了休斯,大聲道「軍隊沒有了,我們可以再徵召!武器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打造!亞美尼亞富甲天下!只要我們還有地盤,有礦山,有人口,就不愁拉不起一支軍隊來!可如果大人您倒下了,讓我們這些麾下的人,何去何從呢!」
連續搖晃了幾下,休斯才漸漸的停止了哭泣——他原本也算是一代人傑,只是驟然遭逢如此慘白,難免心神大亂,漸漸的平靜下來之後,終於心一點一點的回覆了理智。
抬起頭來看了看身邊的這個將軍,休斯吸了口氣。
他沉默了會兒,才用回復了一點冷靜的聲音道「把我的衛隊都派出去!每個人都打了旗,沿著周圍的曠野小路去收攏潰兵!還有,我們還有多少騎兵?」
「身邊的不到一百。」那個將軍苦笑。
「我都交給你了!」休斯咬了咬牙「這些騎兵給你,你帶著,沿著大路走……我想羅德亞人已經是朝著奧斯吉利亞去了,你現在去,應該不會遇到他們了,你沿著大路去收攏我們的潰敗軍隊,然後,全部帶到這來集合吧。」
看著總督大人終於有了幾分振作的樣子了,身邊的眾人才終於鬆了口氣。
那個將軍猶豫了一下「大人……手下人都派給了我帶走,您在這,總要留些人保護……」
「保護?!」
休斯忽然慘然一笑「我現在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還有什保護的意思?如果你們不能將我們的人馬收攏回來,老子就算是活著也是絕路一條!去吧!有軍隊,我們才有活路!記住了,快去!」
手下人都領命去了之後,這破房子,頓時就隻身下了不到二十個身上有傷的潰兵,休斯卻已經起身站到了房門口,房門打開,外面的狂風一陣一陣的灌了進來。
那天地之間,厚厚的雨幕已經稍稍薄了一些,仿佛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傾泄,這場豪雨終於有所減緩了,只是放眼看去,都是一片泥濘,不少地方,甚至都變成了沼澤……休斯忽然眼睛一亮,望著遠處!
那遠處,奧斯吉利亞的方向,只見那地平線的遠處,一片火光沖天!雖然這距離甚遠,看不到太清楚,但是那一片火光,在這漆黑的夜晚,卻很是醒目!
休斯一拳砸在了門板上,嘆了口氣「那些羅德亞騎兵,已經在衝擊我們的聯軍大營了!唉……我大意了,大意了!我既然能得知老皇帝死訊,那些羅德亞騎兵看來也是知道了,他們如此拚命的往奧斯吉利亞衝去,想來是為了保護皇儲進城繼承皇位……我算錯了一步,就一步啊……」
的確,如果今晚休斯不是催促軍隊去偷襲羅德亞騎兵,而是從容將軍隊布置在通往奧斯吉利亞的大路上,埋伏伏擊的話……休斯慘然一笑,卻忽然看著天空,那厚厚的烏雲隨著大雨漸止,也開始散去了一些,只是遠處天邊,隱隱的還後隆隆雷聲傳來。
「上天……」休斯嘆了口氣,頹然的扶著門板「難道,你還在護佑著這個古老的帝國?天,依然還保佑著拜占庭?!」
遠處那火光映紅了半邊的夜空,雖然隔著很遠,聽不見什廝殺的聲音,但是想起今晚這場惡戰,卻完全能夠想像得出,此刻在奧斯吉利亞的城外叛軍聯營防線,此刻正在經歷著何等慘烈的廝殺!
那些羅德亞瘋子,會不要命的衝擊叛軍的聯營防線,他們不會停的……就算是死的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他們也不會停的。
不會!
※※※是夜,羅德亞騎兵以不足八千殘騎,面對超過二十萬的叛軍聯營發起了誓死衝擊,叛軍促不及防,倉促布置防線,羅德亞騎兵誓死衝殺,連續衝鋒十一次,亂軍激戰之中,擊斃叛軍集團迦太基軍區總督以下高級將領十四人,旗團級以下中級將領三十三人,殺傷叛軍總數達到近三萬。帝國第十三兵團全軍上下,人無畏死,匹馬無退!叛軍終喪膽,始得突破。
羅德亞全軍入城,兵團將軍魯爾重傷七處,麾下旗團級將領全部陣亡,全軍僅餘不足六百騎,大半重傷。
同夜,帝國康托斯大帝病故,皇儲加西亞加冕繼位,下令封任魯爾為帝[]務副大臣,魯爾以傷重為由而拒,加冕典禮上,這位帝國將軍在典禮結束之後號啕大哭「羅德亞與帝國之忠,今曰已隨血盡!忠魂昭昭,陛下勿忘今曰!!」
言罷,這位將軍吐血昏迷在加冕典禮的大殿之上。
※※※和城中的那場染上了濃厚血色,卻天下皆知的加冕典禮不同的是,就在城外西北三十外,當夜同時,一支偏師,全軍人數不滿四千,馬匹皆為弱馬,卻在這夜晚,靜立雨中,直至近天明。
四千將士,脫下了身上那象徵榮耀的羅德亞軍服,在一個年輕的軍官的帶領下,望北而去。
「今曰之後,再無羅德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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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