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五章

  李梟今天沒有船軍裝,而是穿了一身青衫長袍。記住本站域名這種衣著是京城人士的普遍裝束,出門撞衫的機率絕對大得可怕。

  也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年月雖然衣食足,但還沒有發展出來百花齊放的服裝藝術。

  普通百姓的穿著,還是幾十年前的打扮。最多,原本一年四季也就兩身衣服,現在變成了六七身而已。

  身上的衣服雖然換了,可短頭髮卻不能長出來。

  好在經過十幾年時間,京城裡面留短髮的人也越來越多。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的古訓,正在一點點崩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大熱天的,一大堆頭髮頂在腦袋上能熱死個人。

  留短髮之後,就清爽多了。每天早上起來,打上一桶水洗個頭,一上午都覺得清爽。

  雖然短髮冬天的時候,保暖比不上長發。可人又不是猴子,難道不知道戴帽子?

  長衫這東西李梟還是穿不習慣,平日裡穿軍裝穿習慣了,這種東西總是覺得囉嗦。

  在侍衛們看來,大帥的微服私訪純粹就是沒事找事兒。他最為痛恨的,就是這種微服私訪。

  每到這個時候,順子就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他恨不得,把整條街的人都換成侍衛裝扮的才好。

  李梟走的很慢,這是侍衛們唯一的好消息。遠在一里地開外,就已經設了外圍警戒。

  遇到可疑的人,都要盯住。只要他們有一丁點兒異動,就會被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子彈幹掉。

  路邊栽下的樹李梟要看看,有人新裝修的門楣,李梟也要看看。

  隨行的孫元化還用手摳漆皮,這引起了主家的不滿。不過看孫元化年紀大了,又看著氣度不凡,倒也沒有說過頭的話。

  「孫先生,這是居民給自己家修的門楣。都是臉面上是事情,誰會在這裡偷工減料。」李梟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新家坡時間長了,回到國內孫元化還有些不適應。

  「呵呵!東家您有所不知,這門楣當然是臉面。所以,裝點上自然是要花些力氣。

  可如果這臉面都沒辦法好好裝點,那麼這家的家境,呵呵……!」

  李梟不由得仔細看了看孫元化,果然是油透了的老油條。

  從一點小事,就能夠看透這家人的家境是否真的殷實。

  「由小處入手,您看這個世界就更加的真實。

  您看這家人,很明顯就是最近這兩年家境才好起來。因為他家門口的樹還沒有長成,他家的瓦片還是簇新的,門楣更是新漆。

  您看這下面,還有被蓋住的舊漆。想來,兩年前這裡還是斑駁一片。

  而這家的主人,想必也是兩年前才開始發跡,翻蓋的新屋。」

  李梟仔細看了看,果然看到漆皮下面蓋著的底漆很舊。

  沒想到,這老狐狸只是看了一眼人家的門楣,摳掉一塊漆皮就看出這麼多東西來。

  「你……!就是你,過來!」孫元化派頭十足的指著一個管事模樣的傢伙。

  「您這有什麼吩咐?」管事看到孫元化的模樣也不敢怠慢,在這京城裡面當差,早就練就了好眼色。

  眼前這老頭這身官威,可不是五六品小官兒能夠裝得出來的。

  「我老問你,你家主人是哪個?」

  「回您老的話,我家主人是工部的主簿。」管事點頭哈腰的說道。

  「工部的主簿,果然是個油水十足的差事。我來問你,你家主人可是兩年前上任的?」

  「三年前,我家主人原本在京畿道上任後補,這房子是兩年前買下來翻修的。」

  「三年前!不錯啊,一個工部的主簿,能在京城置辦下這麼個宅子,也實屬不易。

  下去吧!」孫元化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東家,您看到了吧。小小的一個工部主簿,短短一年時間,就有錢在京城置辦宅院。

  您說,一個工部的小小主簿。連個官兒都算不上,頂多算個吏。

  就這麼個貨,都能過的如此滋潤。您可要知道,這東市邊上的宅院價格可不便宜。遠不是天橋那些地方能夠比擬的!

  那麼工部其他的官兒……,所獲又有多少?」

  李梟點了點頭,看起來老傢伙事前還是做過功課的。

  「朝廷如今要辦這些官員整頓吏治,我看首先就要從這些工部管工程的官兒入手。

  這些年朝廷大拆大建,工部那已經不是花錢如流水,那簡直是花錢如瀑布。

  這些錢,都用到了刀刃上?

  有多少錢,變成了這些人京城裡面的宅子。有多少錢,變成了這些人穿金戴銀的小姐太太姨娘小妾?

  要抓!咱們就在這上面抓。」

  孫元化看著身後的青磚綠瓦,對著李梟說道。

  「從工部開始抓……,這倒是個好主意。就按照您的意思辦,有什麼人有牴觸,儘管讓他們來找我,孫先生全力施為就好。」李梟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孫元化的建議。

  「諾!」孫元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多年來,工部都是由鄭家把持。鄭芝龍當年,就是工部尚書。

  從工部著手是表面上的話,背後的話卻是要對鄭家動手。

  李梟一口答應,則表示了他允許動鄭家的勢力。

  這些年鄭家子弟鬧得的確不像話,京城的紈絝十個有八個出自鄭家。

  每天飛鷹走狗他們樣樣都行,可真說到建功立業,他們是樣樣稀鬆。

  沒辦法的事情,老陳福很會治家。他家裡的孩子,大多數進了軍隊裡面,根本不在京城裡面和鄭家這些紈絝們摻和。

  史可法家裡,更是詩書傳家的典範。家中的優秀子侄,不是被派到西域苦熬資歷。就是在老少邊窮的地方建功立業!

  上一次李梟視察西北鐵路,在最偏遠的站台上,還能看到史家人忙碌的身影。

  至於孫承宗家裡,更是治家嚴謹。家中子侄沒有出息的,全都被遣回河北高陽老家,等閒不得離開。

  有出息的,或者入吏部,又或者進入軍中。根本就不沾戶部、工部這些來錢衙門的邊兒。

  張煌言家裡,倒是有很多敗家子。京城裡面是個紈絝有八個是鄭家人,剩下的那兩個肯定花落張煌言家裡。

  不過張家最近也低調了許多,家中子侄大部分被遣送回了老家,張家早就在家鄉置辦了大量土地,養活這些膏粱子弟還是沒有問題的。

  海盜家裡養大的孩子,大碗吃喝酒大塊吃肉,豪邁與粗鄙已經融進了他們的基因裡面。

  指望他們能夠想著如何建功立業,這對頭腦簡單的他們來說難了點兒。

  加上家裡的長輩,就沒幾個讀過書識字的。

  這更加註定了,鄭家子弟在發跡之後,側重點在於吃喝玩樂。

  在吃喝玩樂中,他們遺失了祖先傳給他們的勇武。

  海上作戰和海上貿易,本就是鄭家人的長項。可如今的大明海商還有大明海軍當中,鄭家人卻是寥寥無幾。

  有在京城舒舒服服賺快錢的機會,誰還會苦巴苦的在海上漂著賺銀元。

  李梟對鄭家人的不滿,已經到了極點。

  尤其是鄭芝龍中風癱瘓之後,鄭家人沒了他的約束,更加的肆無忌憚,現在已經成了京城的一大禍害。

  順天府裡面,告鄭家人的公文摞起來比李梟都要高。

  前面走沒多遠,就是順天府衙門。

  李梟和孫元化兩個人信步往裡面走,卻被門口的差役攔住。

  「幹什麼的?」凶神惡煞的差役,上下打量李梟和孫元化喝問道。

  「我們……,我們來辦戶口的。兩位小哥兒行個方便!」李梟還沒說話,孫元化搶先抱拳說道。

  孫元化一嘴的南方口音,一看就是外地人。

  「辦戶口?哼……,就這麼直愣愣的往裡面闖,知道不知道規矩?」另外一個差役瞪著眼睛喝問。

  李梟感覺到一股濃烈的口臭襲來,熏得他倒退了一步。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噴到了臉上。

  剛想喝罵,卻被孫元化拉到了一邊。

  「這點兒小小的意思,請二位喝杯茶。」孫元化從懷裡掏出了一摞銅哥兒,塞進那為首差役的手裡。

  差役拿著銅哥兒掂了掂:「就這點兒?你當我們哥兒幾個是蛐蛐?」

  「哦!得罪!得罪!」孫元化趕忙陪著笑,從懷裡又掏出了十幾個銅哥兒。

  「哼!看你這老東西還算是曉事,進去吧。」為首的差役把銅哥兒揣進懷裡,對著衙門大門一努嘴。

  「多謝!多謝!」孫元化趕忙拱了拱手,拽著李梟走了進去。

  走到裡面,李梟和孫元化來到錄入戶籍的公事房。李梟剛剛走進去,就看到一大群百姓嗚嗚嚷嚷的擠在裡面,如同菜市場一樣的熱鬧。

  天氣燥熱得不像話,公事房裡面更是如同蒸籠一樣。

  公事房另外一邊,辦事的胥吏們吹著風扇,吃著西瓜喝著茶,一塊巨大的玻璃將一座公事房隔成了兩個世界。玻璃窗裡面的胥吏們一邊聊天,一邊不耐煩的打法來辦事的百姓。

  百姓們敢怒不敢言,只盼著儘快把事情辦成好離開這個蒸籠一樣的地方。

  他們陪著笑,小心的回答著胥吏們的問話。

  不過胥吏們通常只是告訴他們,缺少什麼什麼東西,然後就將百姓們的材料扔出來。

  可憐這些百姓,大多數連字都不認得。那些胥吏說的話,他們好多人都聽不懂。

  無奈的百姓,只能搖頭嘆氣的離開。自古民不與官斗,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國家機器的強大威懾力,讓百姓們不敢越雷池半步。

  更讓李梟氣惱的是,這些窗口都安裝得很低。百姓們在窗口前辦事,要麼跪著要麼蹲著。

  時間長了,別說這悶熱的天氣,就是兩條腿也受不了。

  「東家,您看到了。我們的官員,就是這麼對待百姓的。官威算是擺了個十足,可您看看,這成話麼?

  看看那邊兒,還有上差時間鬥蛐蛐的。」張煌言指著玻璃幕後面,兩個正在辦公桌上面,盯著個蛐蛐罐子的傢伙手指被氣得顫抖起來。

  「喂!你們兩個,指什麼指。來辦什麼事情?」一個滿臉橫絲肉的差役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李梟和孫元化。

  「哦!哦!我們是來辦戶口的。」孫元化趕忙拿出堪合來給那個差役看。

  「辦戶口的!那邊兒。」差役連看都不看,隨手一指十幾米遠處另外一個窗口。

  那邊兒已經排了長長的一隊人,眼看隊尾的人已經排到了外面。

  「這麼多人啊!」孫元化有些驚詫的問道。

  「今天人還算是少的,看你老頭兒身子骨羸弱。給你出個主意!」差役看著孫元化說道。

  李梟心想,沒想到這個傢伙看著兇惡,心地還算是不錯。準備一會兒整治這些人的時候,放過這個看上去還算是不錯的差役。

  「哎呦!謝謝您了,您說……!」孫元化說話的時候,就看到差役不斷搓動的兩個手指。

  「哦!哦!哦!您買包茶葉喝。」孫元化趕忙從懷裡掏出十幾個銅哥兒,塞進了差役的手裡。

  李梟無奈撇撇嘴,原來還是想著創收的混蛋。

  這個差役拿著銅哥掂量了一下,小聲對孫元化說道:「您走這地方,告訴您三天也辦不下來。

  這窗口,一天也只能辦下來一二十個。您看看,這人足足有小一百吧。

  告訴您!有人大清早衙門還沒開門的時候就來等了,您這時候來,下了差也輪不到您。」

  有錢能使鬼推磨,給了錢差役也用上了您。

  「啊!那您說我這……!」孫元化手裡拿著堪合急著說道。

  「想要儘快辦妥,兩個銀元,我一準兒給您辦得妥妥噹噹的。」差役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

  「兩個銀元就成?這也太貴了點兒,我這半個戶口……!」孫元化有些為難,看模樣就知道是心疼錢那伙兒的。

  「看您歲數大,給您指的是明路。不願意花錢,那您就等著吧。您就算是半夜來排隊,也未必能排的上。」差役看孫元化心疼錢,乾脆甩袖子要走。

  「這位差官,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您給我說說……!」孫元化拉住了差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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