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伴,」崇禎皇帝坐在御座上,望著殿外已經逐漸陰沉下來的天空。♞♢ 6❾ѕн𝔲x.𝐜o𝐦 ☢🐊
「奴婢在,」王承恩弓著身子,小心伺候著這位主子:「陛下有何吩咐。」
「你說,那無數個日夜,皇兄是不是也是在這般煎熬中度過的?」不知道為什麼,朱由檢想起了自己的皇兄。
坐在御座上,朱由檢的頭腦異常的紛亂。
王琦給到南京城的壓力太大了。
大到身為皇帝,朱由檢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朕如果答應王琦的要求,會不會活得更加舒服些?」朱由檢沒有想到當皇帝是這般的辛苦和勞累,幾乎是沒日沒夜的操勞,各處的奏本壘到桌子上,讓朱由檢一眼望不到頭,而底下的那些臣子一個個全都是經年老狐狸,自己一個未及冠的年輕人,既不長於詩書,又不長於律法,對於政事,在一年以前更是一竅不通!哪裡斗得過他們?
自己說一句話,那些臣子便有十句話在後面等著,關鍵有時候,自己胸中那點墨水,根本聽不懂,那些文臣的典故——只能以沉默和點頭稱是回應。
這個皇帝,當的也太憋屈了。
所有的一切,在沒有登上皇位以前都是那般的美好,朱由檢當初看皇兄做皇帝,一直在疑惑為什麼其不殺了魏忠賢這個奸臣,親賢臣,中興大明,使得九州安定?他自以為能做得更好。
現在,朱由檢有些明白過來了。
皇帝,並不是那般的自由,更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富有四海。
更何況.
朱由檢攏在袖中的手掌緊緊攥起:還有王琦在外虎視眈眈!!!
對於朱由檢的問題,王承恩沒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上來。
一個閹人罷了,忠於君上,便是自己最為拿手的本事,其餘事情,愛莫能助了。
而且,他何德何能,能去評論先皇.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道先皇是如何做的,但是奴婢知道,無論是陛下還是先皇,都是想要大明朝萬世永昌,想要大明朝億萬黎民安居樂業!」
「呼」
沉沉吐了一口氣,朱由檢落莫的笑了。
這個道理,誰都懂。
而且,這杆大旗,誰都想要扛在肩上,以作大義。
但是誰有能做到呢?
半晌之後,朱由檢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去,將留宿宮中的幾位內閣大臣喚來,朕有旨意!」
「奴婢遵旨!」
此時,夜已深,文淵閣中,四個內閣大臣,各自回到了殿外小矮房中——那是內宮為留宿宮裡的大臣準備的歇息所在。
左光斗那間屋子,燭火還亮著,窗前剪影,好似在讀書。
而楊漣所在的屋子,燈光忽明忽暗,顯然屋內之人在不斷的踱步而走。
至於苟英所在的屋舍,雖然亮堂,但是其屋內無人。
目光再轉,袁可立屋內,有兩個人好似在討論著什麼,甚是激烈。
「宣苟英,左光斗,袁可立,楊漣四人,往乾清宮覲見!」
隨著小太監的聲音在屋外響起,不多時,四個內閣大臣皆是一身朱紫,走出屋子。
很明顯了,今夜,無人入睡。
皇城內,夜深人靜,除了御林軍的巡查隊,便再無旁人了。
苟英走在最前面,其後是左光斗,袁可立,楊漣位於最後。
四人依次進殿。
「臣等拜見陛下!」
乾清宮內,寬大肅穆。
龍燭燃起,絲絲檀香縈繞,倒是令人精神一震。
「漏液找你們過來,朕有些話,想再與爾等聊聊,」朱由檢穩了穩情緒,斟酌了半晌,看著眾人:「朕以為,目前的局勢來說,退兵,是最好的辦法。」
「陛下!」
左光斗,袁可立聞言猛地起身,看樣子就要發作。
「不要急,不要急,聽朕把話說完,」伸手虛按,將兩人止住,朱由檢才繼續道:「你們也應該知道,此次鳳陽府十萬大軍,究竟讓朝廷擔了多大的風險,幾乎將周遭數省百姓的稅賦收到了三年後,各士紳豪族,勛貴王府,也都出錢出力朕實在是不能不考慮這些。」
「你們可明白?」朱由檢睜著眼睛,近乎於苦口婆心。
「陛下,事已至此,明白也要當做不明白了!」左光斗搖了搖頭:「若是此時撤軍,則天下事毀於一旦,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陛下,這個道理,您應該懂吧?」
左光斗幾乎實在指著鼻子罵崇禎在嚯嚯祖宗江山了。
饒是朱由檢剛剛登基,未養成帝王霸氣,如今也是難以忍耐,臉色倏爾陰冷下來。
「陛下,左大人雖說言辭過激,但是道理卻是這個道理,」袁可立上前一步,阻止了左光斗繼續刺激崇禎。
「陛下!」苟英適時站了出來:「臣以為,左大人所言,過於危言聳聽,於情於理,保全社稷,保全實力乃是正理,何來『以地事秦』之說?臣建議,立刻發旨,召吳襄率軍回南京城而後王琦之事,可以慢慢談,何必急於一時?」
「談什麼?」左光斗一甩袖子:「與叛逆之賊,竊國大盜有什麼好談的?左某看你苟大人,是有綏靖之意!」
「扣帽子我苟英不會,」苟英冷著臉,沒有理會左光斗的胡言亂語,而是面對朱由檢再拜:「還請陛下聖裁!」
「楊漣,你以為呢?」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半晌,朱由檢扭頭看向了樣了,他想最後再聽聽這位一直未曾發話的都御史的建議。
雖然是言官,但是在朱由檢心裡,楊漣還是一個極有主張的臣子。
咳咳
輕輕咳嗽一聲,楊漣才悠悠然開口:「陛下,臣以為,此戰對於王琦來說,亦是皆為關鍵的驛站!」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點頭。
這話倒是沒錯。
「所以,我們著急的時候,王琦也很著急!」楊漣半晌之後,才引出了自己的看法:「臣以為,王琦此次南下,絕對沒有帶足十天的糧食!」
嗯?
朱由檢眯起眼睛,他知道楊漣要說什麼。
「王琦現在比我們更召集,他想要速戰,所以我們現在只要讓吳襄堅持三天,則敵軍自潰矣!」
楊漣一甩衣袖,神色堂堂正正。
楊漣的話,讓殿內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三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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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覺得楊漣的話,也有道理!
站在殿內的苟英望著朱由檢,便知道事情又起了變化。
這位人君就是這樣,反覆無常,幾無定數,容易被人所影響,又覺得所有人都在害他,明末天下事,壞就壞在有一個剛愎自用的帝王。
但是苟英可不會輕易認輸!
「若是,三天內,戰事敗壞,楊大人又有何妙計?」苟英一拱手,看向楊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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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戰事潰敗,」楊漣深吸一口氣:「楊某願意親赴滁州府,與王琦一會!!!」
「楊大人,不會是想將王琦罵回北京城吧??」苟英幾乎要哈哈大笑了。
你去滁州府?
王琦不殺你,我跟你姓!
「陛下,」苟英趁熱打鐵,向著崇禎帝一躬身:「臣以為,若是楊大人有此自信,則臣同意吳襄大軍在大倉嶺再堅持三天!」
嗒嗒嗒.
朱由檢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的敲擊著,眾人也不答話,顯然都在等待這位人君的最後決定。
「三天時間?」朱由檢微抬眼帘,眸內映著楊漣那張孤傲至極的臉。
「那就三天時間!」楊漣點了點頭,一副決然的表情。
「那就定下了,」朱由檢的身子終於放鬆了下來,軟踏踏的靠在椅子上,以手指了指一旁的袁可立:「袁愛卿擬旨,立刻曉瑜吳襄處,堅持三天,等王琦自潰!」
「陛下,」袁可立猶豫了一下,組織語言後才道:「若是三天時間,讓吳襄自己決定是戰是守即可,不必有如此明確的旨意吧?」
「就按朕的意思去擬旨!」朱由檢覺得自己皇帝的權威被冒犯到了,眉頭微微下壓:「告訴吳襄,就堅持三天!!!」
「臣臣領旨!」
少頃,諸臣退下,朱由檢也要去休息了。
因為天色大暗,皇城落鎖,近萬左光斗等人要留宿道明日早朝後,才能出宮了。
「文孺,何必以自身犯險呢?」左光斗雖然已經和楊漣在政見上有所分歧,但是作為同僚,左光斗依舊不想這位鐵血御史,正氣大臣枉死於王琦手中。
人人都知道,若是楊漣去往滁州府,到時候,王琦必殺他。
「在韓爌和劉一璟身死的時候,我楊漣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況且,若是此番大戰真的戰敗,南京城下,也要有人去往一探,我楊漣便自告奮勇了。」
楊漣沒有絲毫的畏懼,好似死亡對其來說,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沒有任何的觸動。
「希望,吳襄那裡能夠真的將王琦拖垮吧。」
左光斗的內心,亦沉重不已。
他不想再看到有同僚,在身死於斯了。
————
滁州府北百里,大倉嶺。
吳襄在巡視完營地之後,便回到了大帳之中。
明日晚些時候,大軍便要發起總攻了,這令吳襄有些緊張——今晚怕是要徹夜難眠了。
剛剛回到營帳,便有手下前來匯報。
「左良玉那邊,有什麼動作?」吳襄看了一眼手下,沉聲問道。
「左良玉回到營中,便開始整備軍馬,將一眾手下將領召到帳中,不知道說了什麼,足足半個時辰才散去,」親衛被吳襄派去監視左良玉的動作,但是看其語氣,有些難以接觸到核心。
「營中兵卒,有什麼反應?」吳襄皺眉想了一會,繼續問道。
「生灶做飯,倒是沒有異常,」親衛想了想,恭聲回到。
站起身子,吳襄在帳內踱步片刻,才扭頭道:「去讓長伯過來見我!」
「大人,吳副總兵已經帶人下山去了」
親衛一開口,吳襄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允許吳三桂帶著五千餘人,繞山而走,救援向全忠部去了。
正在此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大人!不好了,」親衛統領突然跑進帳中。
「何事驚慌?」吳襄心頭一跳,有些緊張:莫不是真的被自己料中了?
「大人,是後山,後山有遼東兵突然襲擊,已經和左良玉開始作戰了!」
聽到這個消息,吳襄先是一愣,腦子有些沒有轉過來彎。
無論如何,吳襄都無法想像,
一萬五千人,怎麼敢主動向自己十萬大軍,發起進攻的?
「左良玉人呢?」吳襄反應過來,立刻起身問話。
「已經在和敵軍交戰!」親衛跪在地上:「大人,我們是否要去支援?」
支援?
吳襄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
誰知道這是不是遼東軍的誘敵之計?
萬一自己這裡的兵馬稍一動作,便有正面進攻襲來,到時候前後夾擊,豈不是陷入死局?
但是稍加思索,吳襄又有些猶豫:左良玉那廝,向來反覆無常,若是自己不去救援,其直接棄了陣地,再次逃跑,可奈何?
吳襄本人的優柔寡斷,其實極大的影響了其在軍武一途的發展,要論心智,其遠遜於其子吳三桂。
就如同現在這般局勢,吳襄便陷入了糾結之中。
不過,很顯然,秦二寶的遼東軍並沒有讓吳襄為難太久。
因為帳外的殺喊聲,已經在耳邊響徹了起來。
「果然!」吳襄為自己的籌謀所慶幸!幸虧沒有調兵去支援左良玉,秦二寶果然在正面戰場開始進攻了。
「聚將鼓!」吳襄轉身從兵器架上將長劍取下:「召集所有人,將敵軍殺光!」
十萬對一萬,
沒有任何畏縮的道理。
更何況,對方是主動進攻!
吳襄覺得,秦二寶太小看自己了。
嘩啦一聲,吳襄掀開營帳,立身於帳外,舉目望去。
只一瞬間,吳襄就呆立當場,抬頭望天,眸中已經被漫天火光所籠罩。
吳襄一瞬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麼場景。
漫天蔽日的箭羽,直接將天空遮蔽了。
帶著火焰的箭羽落在營帳中,讓正在休整的大軍,立刻陷入了恐慌和震驚當中。
夜色正深,根本來不及召集麾下將領。
更嚴重的,
吳襄已經看到一身黑甲的遼東騎兵,舉刀向著自己殺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