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功德

  一個時辰後。

  八仙樓已經沒有閒雜人等。

  層層修行者浮在半空,將整棟樓圍了起來,不時有修行者接到命令,去城市的各處搜尋情報。

  在樓里,早已擺好了幾把太師椅,上面坐著門派的大佬們。

  居中坐著的是三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

  他們神情嚴肅,面色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

  「你說——那個孩童在你身上拍擊了幾下,你就好了?」

  居中的道人開口道。

  那算命的女子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

  「是的,仙師,我絕對沒有撒謊,他真的拍了幾下,我就好了,然後——」

  她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地上。

  幾具屍體擺在那裡。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另一名道人開口問道:

  「你說他們收了你三十文錢?」

  「是的。」

  「我宗門下這幾個弟子呢?」

  「二十兩黃金。」

  「二十兩黃金?倒也值得讓他們替你祛一次病,但最後怎麼起的爭執?」

  女子回憶起那一幕,渾身頓時顫抖不止。

  「當時,實在是——實在是——」

  她臉色發白,口中不停的嘟噥著,幾乎沒辦法說下去。

  ——實在是太嚇人了。

  當是時,那個孩童從腰間抽出一根燒火棍。

  幾名修士見了,出言譏笑道:「就憑這東西,想跟我們打?」

  「已經夠看得起你們了。」孩童笑道。

  然後那個孩童便手持燒火棍隔空劃了一道。

  他出手時平淡無奇,甚至因為身量比燒火棍短了不少,所以掄棍子的時候看上去多少有些笨拙。

  然而就是這隨意的一划,幾名修士卻連躲都沒躲——

  女子一生都沒想通,那幾名修士為什麼不躲。

  是躲不開?

  還是覺得根本不用躲?

  不知道。

  但他們都被那根燒火棍切斷了喉嚨,脖頸扭曲的倒在地上。

  「殺人啦!」

  有人發了一聲喊。

  整個酒樓亂作一團,眾人哭喊著轟然奔逃,不一會兒就人去樓空。

  自己也跟著丫鬟護院們朝回跑,終於回到家裡躲起來。

  誰知一個時辰都不到,就有仙師上門來問情況。

  眼下,自己跪在這裡,還不知道下場如何。

  一念及此,又想起那盲眼孩童殺人時嘴角的笑意,女子渾身不斷顫抖,上下兩排牙打架,愣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三名修士對望一眼。

  「我來。」

  一名修士上前兩步,將手按在女子額頭。

  搜魂!

  一息,

  兩息,

  修士嘆了口氣道:「幾個鍊氣弟子,竟然惹了這種魔頭,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名同伴問道:「是什麼人物?」

  「不清楚,只知道那孩童出的招——老夫也躲不過去。」

  「你說什麼!」

  兩名同伴悚然動容道。

  ……

  荒郊野外。

  兩道身影正在疾速奔行。

  「師父,我們朝哪裡走?」孩童問。

  「回廟裡收拾收拾,跑路。」老者說道。

  「師父,弟子今日用您教的手段破敵,你高興不高興?」孩童問。

  「哼!明明給足他們面子,結果還是要來殺我們,現在的修行界真不如我們那個年代了,唉。」老道生氣的說。

  「你們那個年代?」

  「是啊,我們那個年代平和多了。」

  「不會這樣打架嗎?」

  「不是,我們一般都等人齊了才打,哪像這群新人,寥寥幾人就敢上來殺人,結果還被你反殺——蠢!」

  「師父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對了,師父你其實是因為沒吃飽才生氣的吧?」

  「沒錯,我就直說了!好不容易菜上齊了,那條糖醋魚我還沒吃上一口,你上手就殺人,殺人是什麼好事嗎?難道不會多說兩句?等老道我吃飽了再動手?」

  「師父說的是,對了,師父什麼時候多教我幾招?」

  「你那一招已經領悟到巔峰造極的境地,是該教你一些新東西了,等後面安定下來再說吧。」

  他們忽然頓住身形。

  前方正是兩人棲身的破廟。

  老虎、狼、熊、狐狸、野狗、鹿、飛鳥等各種動物排成一列,靜靜的等候在廟前。

  「年紀輕輕,盡交些狐朋狗友。」老道搖搖頭,直接進廟去收拾東西。

  「你們有何事?」柳平問道。

  一頭鹿緩緩上前,口吐人言道:「我們想跟隨在您左右,時時聽聞教誨。」

  柳平笑道:「我這裡不管飯,其他就隨你們,願意來就來吧。」

  眾野獸頓時發出一陣歡呼。

  老道在廟中大袖一揮,將東西收拾停當,走出來便看見這幅景象。

  他看了柳平一眼,笑的滿臉皺紋綻放。

  「小鬼兒就是機靈,帶這麼多飛禽走獸一起走,無論什麼時候都餓不死,還能現殺現宰,吃口新鮮的。」他傳音道。

  柳平無奈道:「這些是修道的,可不能吃。」

  「你還真指望帶一批妖起來,當你的班底?」老頭詫異道。

  「不是,以後有些事不能總是我們親自去做——我們要修行,哪有那麼多時間,它們可以幫忙。」柳平道。

  「以後讓它們生火做飯。」

  「是,師父。」

  兩人身形一動,在山林之中穿梭起來。

  那些野獸竟然也跟了上來,一路朝更偏僻的所在而去。

  「師父,弟子有事問。」

  柳平一邊朝前飛掠,一邊問道。

  「什麼事?」老道問。

  「你有沒有聽說過,世界其實是有靈的。」柳平問。

  ——從前自己根本沒有見識過萬界的瑰麗與奇異,更不知道奇詭的存在,也就沒有問過這樣的話題。

  師父通曉天上天下的知識,興許在這方面也知道一些。

  「哈哈哈,世界當然有靈。」老道開口笑道。

  柳平精神一振,連忙道:「是嗎?我們可以見到它嗎?」

  「見他啊……恐怕在很漫長的歲月中,你都見不到他。」老道滿是深意的說。

  「他不在這個世界?」柳平問。

  「六道輪迴——這是連貫的六個世界,這樣的世界之靈想要成長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道說。

  柳平渾身一震。

  是了。

  自己怎麼沒想到。

  序列曾經說過,靈的力量是可以與噩夢相媲美的高等力量。

  但自己在萬界之界中所見到的,是靈一直無法與噩夢怪物相抗衡。

  ——儘管靈可以展開世界,又有各種靈技!

  難道是因為那些靈的實力不夠?

  柳平心念飛閃,開口道:「我們能不能呼喚六道輪迴的靈?」

  「恐怕不行,因為我們這個人間界也是殘缺不全的——這個世界只是真正的人間界的一小部分。」老道認真回答道。

  柳平微微頷首。

  是的。

  這個平行世界之中,六道輪迴是不完整的。

  「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問。

  「根據已經失傳的上古典籍,其實倒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功德!」

  「功德?」

  「是的,做出一切利於六道輪迴成長的事,便是功德,功德足夠之後,六道輪迴自然會有所回饋。」

  「它還會知道我想要的東西麼?」

  「廢話,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功德夠了,你的命運都會迎來轉機,何況是一些小小願望。」

  「功德啊……那豈不是只能做好事,殺人都不行了。」

  「你這個小鬼,別天天就想著殺人,功德可是要靠救眾生做好事才能積攢的。」

  「不殺人……不殺人……嘖。」

  兩人說著說著,密林到了盡頭,一條河映入眼帘。

  一道人影站在河流前,擋住了去路。

  「白山宗,掌門,錢遠河。」

  那人報名道。

  「原來是錢道兄,」老道笑著拱手道,「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聽聞你們在八仙樓殺了我門下弟子。」錢遠河冷冷的道。

  話音落下。

  四周樹林裡漸漸出現一位又一位修行者。

  老道跟柳平面面相覷。

  「你沒算一卦?」兩人齊聲問對方。

  「逃跑這麼嚴重的事,已經威脅到師父的性命了,我以為師父會算的,誰知道連這種事師父也會偷懶。」柳平指責道。

  「你有臉說為師?剛才殺人前你都要算一卦,怎麼逃跑不算卦?」老道氣沖沖的道。

  「我一生何曾怕人追殺?這種事情任憑他來,還需要算上一卦?」五歲的孩童拍著胸脯,豪氣干雲的說。

  「夠了!」對面的錢掌門喝道,「你們想好怎麼死了嗎?」

  兩人頓住。

  老道愁眉苦臉的道:「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錢掌門,我這裡有很多修行功法,不如賠償你幾本,我們就此作罷?」

  「功法賠償……倒也是應有之意,如果你真有不錯的功法,握手言和未嘗不可,但我這邊還有一個要求。」錢遠河道。

  「但說無妨,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滿足。」老道拱手賠笑道。

  「交出你身後那個盲童,他殺了我宗弟子,正好拿來償命。」錢遠河道。

  老道臉色漸漸變了,身上騰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勢。

  他的袖子忽然被拽了一下。

  「嗯?」

  「師父,我要功德啊,不要動手殺人。」

  「你小子——那你說怎麼辦?」

  「師父自有辦法,不是嗎?」

  老道身上的威勢又落了回去,輕咳一聲道:「實不相瞞,我們這一脈在修行上一般般,但卦術敢稱天下第一,不如我為你們白山宗算上三卦,你我之間恩怨一筆勾銷,如何?」

  「卦術天下第一?真好大的口氣。」錢掌門冷笑道。

  「若有虛言,下次天劫一定被雷劈死。」老道拱手說道。

  對面眾修士都有些騷動。

  敢以雷劫說話,看來倒是有幾分真。

  卦術天下第一麼……

  如果真有這樣的手段,足以幫宗門算出許多事,從而躲過各種劫難。

  相比之下,幾個記名弟子的命,便沒那麼重要了。

  錢掌門沉吟道:「我如何知道你卦術是真是假。」

  「很簡單,老朽為你試著算上一卦,你自然知道真假。」老道說。

  「那你算吧,就算我——我姓名你已知道,我年歲是三百五十歲,修行道法已有三百三十年。」錢掌門道。

  老道默默掐指算起來。

  柳平在一旁,默默鬆了口氣。

  ——看上去是打不起來了,而且自己這邊為對方算卦,還是幫助他們。

  師父的卦術沒得說,一定能算準。

  所以這裡的事已成定局。

  忽然,柳平發現師父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嗯?

  什麼情況?

  他朝師父望去,只見他面色古怪,仿佛有什麼事情如鯁在喉。

  奇怪!

  柳平默默掐指算了算。

  老道忽然開口道:「錢掌門,我已經算了你的事。」

  「如何?隨意說說,我看你說的準不準。」錢掌門道。

  「你——」

  「師父住口!」柳平突然大喝道。

  但已經說晚了。

  只見老道興致勃勃的道:「你老婆偷人,一共偷了三百年,這件事我算的準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