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若能綻放光芒(其四)
四月的春風裹挾著一點寒意從北方襲來。
櫻花隨風搖曳，緩緩飄落。
有兩人相約在長凳上。
初鹿野鈴音輕輕拍掉了落在『短裙與過膝襪之間』的花瓣，把金屬保溫煲放置上來。
揭開蓋，又掀開最底層。
熱氣騰騰的海鮮粥便顯現而出。
「這分明就是沒動的吧？」夏目清羽不是傻子，他看的出來。
「被發現了？」初鹿野鈴音裝作很吃驚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害羞的看過來。
「特意給我留的？」夏目清羽一愣。
「早上出門的時候，想到你會不會因花田阿姨的事情，茶不思飯不想，便留了一手。」飄零的櫻花樹下，初鹿野鈴音靜靜的點點頭。
隨後，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熱氣，送到了夏目清羽嘴邊。
「沒想到，被我猜中了。」
女孩微微歪頭，精緻羞紅的臉蛋上，浮出一抹淺淺的笑，似有令人心醉的櫻花酒，「怎麼樣，厲害吧？」
夏目清羽忽然發現，最近的初鹿野鈴音好愛笑。
與往常完全不一樣。
要知道笑容是會傳染的。
就連因母親的事感到頭疼的夏目清羽，都不禁舒心了起來。
厲害嗎？
超厲害的!
「不吃嗎？」初鹿野鈴音見笨蛋遲遲不張口，先是弱弱的問了一句。
但下一秒，眼神又立馬變得冷冰冰的，嘟囔道，「我都餵你了。」
『你還要怎麼樣？』
夏目清羽幾乎是下意識在心裡給她補充了後半句話。
不等部長大人怒意飆升到爆炸，夏目清羽便識趣的張開了嘴。
微笑到僵硬的初鹿野鈴音見機一勺子，直接將粥快送到了夏目清羽喉嚨管去。
夏目清羽有些嗆到了，劇烈的咳嗽起來。
回過神，一臉蒼白的望著眼前的壞女孩。
「怎麼樣，好吃嗎？今天的粥里，我可放了好多好多蝦。」初鹿野鈴音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副求表揚的可愛模樣。
但……
「剛剛吃太急，沒嘗出個啥。」夏目清羽一臉苦笑，委婉求放過，也算是實話實說了。
「那就再多嘗幾口。」初鹿野鈴音超級大方，又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邊去。
「等等，你不會又要捅到我喉嚨管去吧？」夏目清羽害怕到不敢張嘴。
「要是你配合一點兒，我會犯那種低級錯誤嗎？」初鹿野鈴音把勺子當刀一樣刺回了粥里，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靜靜的回答他。
夏目清羽蜘蛛感應動了。
背脊冷汗直冒。
他略顯艱難的滾了滾喉結，吞咽了一口口水。
和諸位賭一包辣條，現在的鈴音切開一定不是漂亮的粉色，而是深不見底的黑色!
「好吧，我的錯，請對我溫柔一點兒，謝謝。」他兩手一攤，示意退步道。
「啊——」
初鹿野鈴音是一個十足的行動派，也不和他廢話。
再一次舀起粥，身子大幅度傾過來，勺子都快戳夏目清羽臉上了。
櫻花還在隨風不斷飄落。
淡淡的花香與甜甜的粥味一同瀰漫在夏目清羽的鼻翼之間。
他張開嘴。
「嗷~」
把勺子一同含住。
這是為了不讓初鹿野鈴音又捅進喉嚨管的必要之舉。
兩雙眼睛靜靜對視。
畫面並非靜止。
「這算什麼？」
初鹿野鈴音瞧見夏目清羽那一副警惕自己的樣子，沒忍住率先『噗嗤』一笑。
眼淚都出來了。
「我有這麼恐怖嗎？」初鹿野鈴音笑到肚子疼，指間拂去了晶瑩的淚花。
她笑聲很有識別度，就如同侍奉部門前的風鈴聲般悅耳。
可夏目清羽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了，便用小眼神刮她，「鈴音桑，我覺得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麼我會怕你。」
「旁人的眼光是雪亮的，你說說看。」
初鹿野鈴音完全靠了過來，貼身著夏目清羽胳膊，拉絲般的視線一直從男孩的胸口爬到脖頸。
甚至讓夏目清羽覺得，下一秒她就要咬住自己的耳朵。
距離真的很近，初鹿野鈴音那清脆如銀鈴的嗓音簡直給了他觸電般的會心一擊。
今天的初鹿野鈴音攻擊力好像比昨天還要高一點兒。
這是來自夏目清羽二弟的官方認可。
懂的都懂。
「……」
「怎麼不說話？」
「……」
此刻的夏目清羽忙著呢，哪還有閒心理她。
至於忙什麼？
只要是一名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自然都會懂的。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初鹿野鈴音篤定。
「我是完美的。」她自戀了一下。
「至少在你，眼裡是這個樣子的，嘿嘿。」她好看的笑了一下。
夏目清羽有些神往。
就和前些時日一樣，一看見美好事物近在咫尺的就會有些恍惚。
覺得自己是不是處在某一種夢境，一碰就碎，很快就會醒來。
畢竟。
最近他也沒有做什麼特別能提高初鹿野鈴音好感的事情。
而女孩是不是可愛到有些反常。
不過，下一秒。
讀到他心聲的初鹿野鈴音便給了他答案。
「心情有好一些了嗎？」
女孩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忽然溫柔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鈴音桑怕他難過，走不出陰霾，才對他如此的。
毫無疑問，這份溫柔是假的。
但又何曾不是真的呢？
「托你的福，好多了。」
夏目清羽就好像看見了伸展羽翼的天使，呆呆地看著初鹿野鈴音神愣了好幾秒，方才回過神笑著道謝。
「我曾經不是說過，要是你再給我鄭重道謝一次，我就收拾你一次嗎？」初鹿野鈴音受不了他似的，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攥緊拳頭。
「……」
夏目清羽心中小人退至牆角，至臻炫彩害怕。
很可惜的是……
他心中的害怕小人很快就被會讀心術的女孩逮到了。
擱置在手心裡，吹走了。
「考慮到這一次情況特殊，原諒你了。」初鹿野鈴音盈盈一笑。
粑耳朵夏目清羽見女朋友放自己一馬也是是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
「不過……」
出現了!
是女友口中的轉折！
夏目清羽心中頓時拔涼拔涼的，一緊。
內心戲極為豐富他。
正想著自己接下來會遭受怎麼樣的酷刑的，是被重重的踩一腳，還是被狠狠的親一下的時候，初鹿野鈴音忽然又舀起一勺海鮮粥，送到了他的唇邊。
「真要給我道謝的話……」
初鹿野鈴音臉上綻放出了春天，比身後的櫻花樹都還要艷，「請務必拿出一點兒誠意來。」
「是我……要露出肚皮嗎？」夏目清羽被震撼到腦袋發懵，下意識說出了不過腦子的話。
「把粥給我老老實實的喝乾淨。」面對說著不著邊際話的少年，初鹿野鈴音小表情簡直就是在頃刻間黑下來，就好像下一秒又要用勺子捅他喉管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夏目清羽心靈地震。
接下來，笨蛋只好安安分分的接受來自美少女的投餵。
不對!
是懲罰。
夏目清羽一邊品嘗著美味到爆炸的粥，一邊望著飄零的櫻花，怔怔出神。
就像一個只知道飯來張開的機器人。
石川北野曾說過，喪這個情緒可能每一個人都有，平時藏在心底，偶爾深夜會拿出來品一品，不過天亮了就又收起來了，該幹啥就幹啥，把喪又藏在心底了。
可在這個會讀心術的女孩面前，夏目清羽完全就藏不住。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費勁心思窩在一間密不透光的小屋裡，用積木堆砌著高高的城堡。
忽然，有一天。
一個小女孩扛著捕蟲網一腳踹開了大門，帶來新的光亮，沖他霸氣十足的喊到，『別成天窩在家裡了，陪我出去玩!』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心思折騰他那堆破積木了。
也許？
這也是【世界】的意志？
畢竟……
若不是心理醫生的話，精神病人可得不到真正的救贖。
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荒唐中有夾雜著些許合理性。
「多謝款待。」
用餐完畢，夏目清羽道謝後，把母親病例的事情全然告訴了她。
氛圍又變得沉重起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初鹿野鈴音收拾好餐具，有些不安的問他。
「去檔案室翻翻資料吧。」夏目清羽露出了相當苦惱的表情，把自己能做的告訴她。
「那裡我已經去過了。」初鹿野鈴音面露回憶之色，輕聲告訴他。
夏目清羽聞言，也肉眼可見的神情低落了下來。
「但也許，我翻漏了也說不準。」
初鹿野鈴音見狀，連忙揮揮手，改口道，「我們倆可以再試試，再翻閱一次。」
女孩表情慌張到，完全就不是平日裡的那個她。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在意一個人。
就好像他的心情就是自己的心情，開心和難過是互通的。
夏目清羽又怎會察覺不到呢？
他笑著摸了摸初鹿野鈴音的腦袋，什麼也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
接下來日子裡。
時間似水流去，四月的日曆一篇篇的被翻過去。
成天泡在檔案室的夏目清羽也是生來第一次覺得，原來閱讀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就和長時間玩電腦遊戲一樣會引起頭昏腦漲。
但又和它不一樣的是，他此刻不敢停下來。
生怕因為自己的休息影響了挽救母親的機會。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答案。
他卻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能做的事情了。
把範圍擴大到全世界，那無疑是大海撈針。
好在這段日子裡，他並不孤單。
「累了吧？」
初鹿野鈴音瞧見夏目清羽手裡的動作慢了下來，便高興的提議道，「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我又泡了紅茶。」
沒錯，侍奉部的那套茶具被女孩搬了過來。
尋覓那份檔案便成了一份委託。
所以近來的日子，很無聊，但不算特別壓抑。
畢竟，一想到……
初鹿野鈴音叮囑過。
喝茶一定要小心翼翼。
要是真被醫院的工作人員瞧見了。
就讓他去門口打掩護，而她就躲在桌下。
至於為什麼這麼安排？
因為茶具是她帶來的，要是夏目清羽不付出點什麼。
她會不高興的。
夏目清羽總想笑。
瘋瘋癲癲的，可不真是原來的他嗎？
小情侶在一起呆久了，會越來越像，是這個意思嗎？
就這樣，兩個人竟然笨到連監控都忘了。
這種美妙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最後一個檔案被夏目清羽親手合上。
躁動的心終於安靜了下來，房間裡也是一片靜悄悄的。
他雙眸里徹底失去了光。
雖然還不能判斷母親的病究竟是不是世界第一起，但可以確定的是，就算存在病例，那份病案也不會在這。
得知真相的夏目清羽心中的那股悲傷徹底轉為了絕望。
他安安靜靜把檔案放回架子上後，有些累的將額頭頂在了金屬架上，感受著那股來自金屬特有的冰冷感，呆呆的凝望著地面。
他也不清楚這樣做的意義，也許是對自己在此浪費時間的懊悔，又也許是在醞釀某一種接受現實的悲傷。
忽然，夏目清羽鼻翼嗅到了一股清香。
雖然很淡，但不會錯的。
是她的味道。
每一個女孩身上都會有一種獨特的香味。
屬於體香洗髮液洗衣粉氣味的混合的味道。
湊近一點都能聞到。
發圈，小皮筋，以及各式各樣的衣物上，這種氣味尤為明顯。
夏目清羽昏沉沉的大腦在此刻清醒了些許。
「別怕，有我在。」
初鹿野鈴音從身後抱住他，試圖用體溫溫暖一顆心。
她當然知道這樣很傻。
但她的確不知道怎麼樣做能讓夏目清羽心情好起來。
從來到檔案室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夏目清羽哭了。
眼淚里混雜著悲傷和感動。
看得初鹿野鈴音是一陣心疼，把他輕輕攬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脯上，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輕喃著『不管發生什麼，我一直都在』之類的話。
如果可以，她在此刻真想成為他的眼淚。
帶走他的一切難過。
在柔和的光線里，他們緊緊相擁。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為之靜止。
簌簌風聲。
醫院窗外早開的櫻花竟已有些凋零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