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情書》(中)

  第270章 《情書》(中)

  時間來到正午。

  難得來一次北海道,兩人並不打算窩在旅店裡用餐,而是選擇出門走走,找了一家中意的特色餐廳,就餐。

  是一家壽司屋。

  當然老闆並不只賣壽司。

  牡丹蝦、鮑魚、扇貝等等海產品都很新鮮實惠。

  用餐結束,走出店。

  雖然他們商量好了,下午一起要去登山,但並不著急。

  反而準備去消消食。

  小樽。

  這座城市,似乎自帶著濾鏡。

  僅僅是走在大街上,看看兒童在雪地里放風箏都覺得很浪漫。

  仔細觀察,夏目清羽方才發現很多公共設施都是顯眼的紅色。

  鋪天蓋地的白雪下,就連販賣機都多了幾分可愛。

  運河邊,很冷,但也有人在拉著悠揚提琴。

  一路上,北一硝子的牌匾很常見。

  那是當地非常有名的玻璃品牌。

  初鹿野鈴音只是站在櫥窗前,多看了某一眼漂亮的玻璃飾品手鍊。

  夏目清羽就進店買了下來,送給了她。

  「真是的,又浪費錢。」初鹿野鈴音心裡很高興,但還是沒忍住責怪他一句。

  讓人很難想像,她是一位家財萬貫的大小姐。

  夏目清羽倒不會傻到會去懷疑鈴音是不是在裝清高。

  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遇事第一反應是冷靜,隨後迅速判斷出動機,結合實際情況,得出『價值』。

  「你喜歡就不是浪費。」

  夏目清羽牽起手,剝開她的手套,露出白皙的肌膚,將手鍊輕輕戴上,舉止優雅的就像是在求婚。

  女孩的思緒微醺。

  面頰卻紅的厲害。

  紅的就和上天狗山的纜車一樣。

  被雪埋沒的白色城鎮在他們身後逐漸縮小。

  視野前方是群山,遠近高低,各不相同。

  初鹿野鈴音眼裡滿是期待。

  對於一位認真看過岩井俊二電影《情書》的女生來說,去天狗山打卡是再正常不過的願望了。

  她悄悄摸著那串玻璃手鍊,直到纜車到站。

  下車時,穿著厚厚大衣的男孩熟練著拉著她的手。

  對此,女孩什麼也沒說。

  反正,那個笨蛋總是會用『這不是怕你走丟了嗎?』之類的說辭,回復她。

  她已經聽膩了。

  兩人沿著杉樹林往裡走,群山在一步一個腳印下逐漸放大。

  白雪皚皚的頂峰仿佛近在咫尺。

  由於接近除夕,又是最冷的時節,路上的旅客很少,外國人更是沒有。

  周圍的樹黑黑的,枯枯的。

  沒有鳥鳴,沒有人煙。

  倘若碩大的世界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類。

  初鹿野鈴音沉浸在某種甜蜜的想像中。

  這時,夏目清羽忽然停下了腳步,鬆開了她的手。

  正當她下意識想問問,怎麼呢?

  男孩忽然雙手比成一個大喇叭,仿佛有無盡光和熱涌了在他的胸腔,氣勢洶洶朝著正前方的綿延山巒喊了起來。

  「你好嗎?!」

  大山間頓時響起陣陣回音,就好像山神在回應祂的信徒。

  初鹿野鈴音神愣住了。

  她怎麼會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呢?

  就像《情書》里,藤井樹一定會明白藤井樹那樣。

  藤井樹看過《追憶似水年華》,夏目清羽也看過那封《情書》。

  這就是那個笨蛋,讓她猜猜看的答案。

  就在這時,天狗山上,起風了。

  初鹿野鈴音的髮絲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她深深吸了一口冷到肺腑的空氣。

  抬起頭,手也比作喇叭狀,向著遠方,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喊話。

  「我很好!」

  比某人更大聲。

  聲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仿佛能夠穿透雲層,直達天際。

  亦能融入雪地里。

  站在她身邊的男孩,聞聲,不禁有些意動。

  轉頭看了她一眼。

  恰好與那雙蔚藍色的眼眸對上了。

  幾秒後,夏目清羽又重大山里喊道。

  「真的嗎?!」

  也是從這裡開始,與電影的發展大不一樣了。

  因為這是屬於他們的《情書》,不需要那麼多悲涼,那麼多遺憾。

  「真的!」

  初鹿野鈴音再一次回應他。

  接下來。

  夏目清羽又不甘示弱的接連關心了好幾句。

  初鹿野鈴音同樣是一個倔脾氣,也每每回應他。

  他們倆就像電影《情書》里的女主那樣,喊了很久很久。

  但與電影裡不一樣的是,他們是兩個人。

  戀愛中的女孩身心上有一個漏洞。

  那就是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身體會總會情不自禁的產生一些反應。

  例如,現在。

  初鹿野鈴音重心不穩,一屁股坐雪地里了。

  原因是喊話的時候,身子在不停的向前傾,甚至到後面掂起腳尖。

  不想向前栽下去,那就只好向後坐下了。

  夏目清羽被身邊突如其來的倒地聲嚇了一跳。

  還以為是某些電影裡,女主忽然生病去世的狗血情景降臨到他的頭上。

  慌張轉過頭,去確認她的安危。

  結果,那雙無比有神的卡姿蘭大眼睛正盯著他。

  兩人對視,一時無言。

  畫面似乎靜止,有些尷尬。

  也不知道初鹿野鈴音是被他這樣盯著有些不自在,還是有些冷,率先動了起來。

  雙腿慢慢併攏,手臂環抱著膝蓋,蜷起身子。

  目光移至其他地方,寧願看著白茫茫的雪地發呆,也不想不看他。

  「不小心摔倒了。」她撥開粘黏在嘴唇上的那一縷秀髮,無比平靜的解釋道。

  有一陣白霧從她嘴中飄向天空,淡淡散成了一朵雲。

  「哈哈哈哈。」

  夏目清羽瞧見她一副嬌柔的樣子,又想起平日裡她霸道的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

  捂著肚子,雙肩顫抖個不停,笑出了一個十幾歲少年應有的活力和帥氣。

  但初鹿野鈴音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她重新扭過頭,什麼也沒說,就用冷冷的目光靜靜的注視他。

  好似她已經練就了『視線消滅人類』的高超技藝。

  要是她是川渝妹子的話,現在一定就會飆出『你笑個錘子』之類的話了。

  直到少年面頰感受到一絲冰涼,他燦爛的笑容在慢慢消散。

  仰頭看天。

  雪花紛紛。

  它們像細碎的鑽石一樣,閃耀著冷冽的光。

  白雪靜靜落下兩人之間。

  「下雪了,鈴音小姐。」夏目清羽完全收起笑容,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援手。

  「在北海道,這再正常不過了。」

  初鹿野鈴音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笑盈盈的說,「難道你不知道嗎?清羽先生,需要幫你普及一下地理常識麼?」

  輕柔的嗓音宛若百靈鳥。

  「這我當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年級第二,全國前甲。」夏目清羽拉著她手,高興的就像唱出來一樣。

  他們一同在厚厚的雪地里優雅的轉了一圈,舞會華爾茲里也有這麼一環。

  但奈何腳下的積雪實在是太厚了,兩人險些兩人又栽了下去。

  想要跳舞的心情也只好作罷。

  「年級第二,就是年級第二,年級第一就是年級第一,而我就是在你的上面。」初鹿野鈴音鬆開他的手,小嘴猶如才子賦詩般說著話,走到了他的前面。

  嬌小的身子左搖右晃。

  於是乎。

  這隻頭頂針織帽,看起來有些呆萌的企鵝,便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

  「你只是暫時在我上面,總有一天伱會在我下面。」夏目清羽慢悠悠的跟在她後面,時不時留意腳下,把某笨蛋女孩的足跡全部換成他的。

  「那又如何?」

  小企鵝歡快輕哼一聲,翅膀開開合合,腳蹼起起落落,盡力在雪地里保持平衡,「暫時的也是暫時的。」

  「好好好,既然你那麼聰明,那讓我考考你。」夏目清羽輕笑。

  「說吧。」

  初鹿野鈴音驀然回首,背著手,駐足在原地。

  長發在空中劃開了一道好看的弧線。

  待髮絲落下,她又將其撥動至耳後,嘴角是淺淺的笑。

  「你知道雪化了之後,會變成什麼嗎?」夏目清羽柔聲問她,繼續朝她靠近。

  「當然是變成水了。」

  「錯了。」

  夏目清羽走到她身前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

  初鹿野鈴音不由微微仰頭,才能注視他的眼睛。

  「會變成春天。」

  夏目清羽驀地探手捧著鈴音的小臉,拇指撫摸著她細嫩的肌膚。

  「不管這個冬天再怎麼寒冷,春天都會如約而至。」

  溫柔的嗓音聽起來在雪地里漸隱。

  因為男孩慢慢俯下了身。

  女孩望著那張逐漸靠近的臉頰,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動幾下,隨後順從的閉上眼,迎了上去。

  兩人的嘴唇合在了一起,身子擁抱到了一起。

  冰雪世界裡,他們身上的顏色很亮。

  如果說來天狗山是為情懷打卡,那麼他們的每一次接吻都在為以後的回憶打卡。

  不是為吻而吻。

  而是吻的恰當好處。

  這便是他給她最好的情書。

  雪又變大了。

  但世界很漂亮,兩人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下山的路上,兩人漸漸白了頭。

  「這讓我想起了一首詩。」夏目清羽忽然說。

  「《己亥雜詩》?」

  「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是誰?」

  「我的女朋友?」

  「是啊,你的女朋友,要是連笨蛋的心情都照顧不了,那還叫做伴侶嗎?」

  「我喜歡你。」

  「這我早知道了。」

  「那我換一個,你不知道的。」

  夏目清羽忽然展臂一把初鹿野鈴音攬近懷裡,他深深的說,「我愛你,嫁給我好嗎?」

  「晚些時日再對我說一遍好嗎?」初鹿野鈴音貼在他懷裡,溫柔的盯著他的眼睛。

  她當然知道,某傢伙現在還沒做好準備,只是隨口說笑。

  要是她答應了。

  苦惱了可是他。

  「好了,剛剛你問了我一個問題,現在到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了。」初鹿野鈴音離開他的懷抱,手指勾了勾鬢角的頭髮。

  「請。」

  「你覺得,青春是什麼顏色的?」

  「這個問題可不簡單。」夏目清羽想了想,並沒有立馬給出答案。

  神色很嚴肅,亦如學霸在一堆難題中發現了一道極其簡單的題目,不禁深思。

  「不知道?」女孩俏皮的問。

  「就算不知道,我也可以請救兵。」

  「誰是你的救兵?」初鹿野鈴音環顧四周,除了她和他,空無一物。

  「岩井俊二。」

  「好吧,不可否認。」初鹿野鈴音輕輕嘆了一口氣,被這位救兵折服了。

  岩井俊二經常拍青春期少男少女的電影,所以也被大家親切的稱作青春主教。

  「請說出你的理由。」初鹿野鈴音向他請教。

  「所謂電影就由劇本,演繹,拍攝三大步驟產出的,而拍攝就必然少不了構圖以及色彩的考量。所以,岩井俊二的某一部電影都有獨特的濾鏡,它們的顏色正是這世間大部分青春的主調。」

  夏目清羽稍作思量,開始答題,「用顏色來感慨的話,就像《情書》是北邊小城純淨的雪白,《四月物語》是春日櫻花飛揚的緋紅,《花與愛麗絲》是憂鬱且青澀的海藍,《燕尾蝶》是迷亂心神的昏黃,以及……」

  他看著初鹿野鈴音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關於莉莉周的一切》。」

  時間像是在此呆滯了幾秒,方才開始流逝。

  「不管是從影評的角度,還是從問題的角度來看,回答的都很棒。」初鹿野鈴音為他鼓掌,「但滿分十分,我能給九分。」

  「竟然不是滿分?」來自閱讀理解學霸的怒嚎。

  「因為呢……岩井俊二再一次採訪說過,他其實並不是很懂青春。只是喜歡拍笨蛋,笨蛋最有趣,而青春期就是人一生中最笨的時候。」初鹿野鈴音指出他的『等量代換』似乎有待證實。

  不過……

  少年的注意點和腦迴路,她永遠都猜不到。

  「笨蛋也會有人喜歡嗎?」

  夏目清羽兩手揣在大衣里,望著白雪皚皚的山巔,無比認真的問。

  啪——

  一個雪球砸中了他的衣襟。

  「?」

  夏目清羽收回視線,拍掉了身上殘餘的雪渣,看向雪球來襲的方向。

  他如今朝思暮想的女孩不知何時,已走在了他的正前方。

  「笨蛋!(八嘎)」

  又是一個雪球。

  正面襲擊根本沒用,少年的反應很快。

  他抓住了,正準備以牙還牙,扔回去。

  就在這時,女孩手再次比作喇叭狀,沖他歡快的喊道:

  「笨蛋太笨了,才以為沒人喜歡。」

  少年手心的雪球還未扔出去就化成了雪渣。

  ——電影至此,落下黑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