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燈塔

  第204章 燈塔

  重重樓影映射在水窪上,雨水落下蕩漾起陣陣漣漪,把路燈光撕碎塗抹在瀝青馬路和人行道紋路分明的磚上。

  跳動的光暈,在寂寥的雨夜裡格外顯眼。

  「真美。」

  打傘的男孩忽然對身邊的人出聲,「就像煙花一樣。」

  女孩應聲低頭,目光打量起路面支離破碎的光彩。

  的確就像煙花一樣。

  雨聲落入水面的啪啦聲就是煙火的爆裂聲。

  「下一次你低頭看水窪的時候,可要想起我曾說過,雨就像是神明的煙花喔。」一道濕熱的氣息噴吐到了她的耳畔。

  這怎麼可能忘得掉?

  初鹿野鈴音故作鎮定,挺起身板,對同樣俯身的男孩說:「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像,我平時怎麼沒有發現。還是說,是你的太獨特了?」

  「既然是神明的煙花,當然是凡人看不見的繁華咯。」夏目清羽站起身,打直雨傘,一本正經的解釋。

  「你是想說你是神明?是不是有點自戀過頭了?」初鹿野鈴音像是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不,我不是神明,我是一個流浪在人間的瘋子。」夏目清羽搖頭,「之所以,你平時沒發現,那是你還不夠瘋癲。」

  「我還以為我已經足夠『瘋癲』了。」初鹿野鈴音不服氣地嘟囔一句。

  「那這位女士,請至少列舉出一件足以證明的事情,我會酌情考慮要不要讓你進入我們瘋子協會。」夏目清羽做出請的手勢。

  「曾經也有一次颱風天,我瞞著父親偷偷溜出家門,淋著重重的雨幕,跑到了兒童公園裡……」初鹿野鈴音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自己去那裡幹了什麼。

  好像回憶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它永遠模糊不清,卻又明明牢牢刻在了心房上。

  感覺什麼都應該記得,卻無法真切記起它的細節。

  終究會在時間的長河下跟浪花一樣被拍成粉末,到頭來只記得一些些許印象。

  討厭過很久的人或者事,最後只留下一個『我很討厭它』的標籤。

  只記得那一天是媽媽的葬禮,葬禮上來了很多各色各樣的人。

  具體有誰也記不住了。

  「去那裡作甚。」夏目清羽裝作不知情。

  「去盪鞦韆。」

  初鹿野鈴音平靜的告訴他,她剛想起來的事情,「聽起來是不是傻傻的?」

  「有點兒。」夏目清羽雖然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還是選擇客觀評價。

  初鹿野鈴音小臉上驟然烏雲密布,很顯然男孩的回答,她不滿意。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如何喜歡雨天,但颱風天冒然出門,實在是太危險了。」夏目清羽連忙扭過頭,一邊欣賞她雪白的側臉,一邊解釋。

  「的確。」

  初鹿野鈴音雙手抱胸,微微頷首,賭氣般的說,「不過那時候我的確想的是,要是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不到部長大人也會有此般過往。」夏目清羽右手虛握心臟,沉痛一聲,「要是現在,伱還會有這種想法。屆時,請叫上我。」

  「告訴你幹嘛?你也要學電視劇那樣,傻傻陪我一同去尋死?那你可真是一個蠢的不可救藥的人。」初鹿野鈴音想起了,曾經陪老媽看的那些狗血情節橋段。

  「不不不,我這個人超怕死亡的,小時候躺在床上,一想到這麼帥的自己也會有一天會躺在棺材裡,就會偷偷掉小珍珠……」

  夏目清羽眼淚還沒掉出來,初鹿野鈴音就冷冷的插了一句。

  「也許,當你去世的時候,棺材板都不用躺了,你會被煉製成灰。然後,被放置在一個小匣子裡,親友家屬掃一掃上面的二維碼就知道是你了。」

  「啊——那也太慘了,所以我更要活久一點兒,至少要把二維碼耗盡。」少年握拳,想要生存下去的決心更加堅毅。

  「那我為什麼要叫上你?」面對某些人的無知,初鹿野鈴音也懶得給他在二維碼上繼續糾纏了。

  「我會來阻止你,就像你先前所說的那樣,盛大登場。」夏目清羽正義凜然的拍拍胸脯。

  「你怎麼阻止我?武力挾持還是學漩渦鳴人嘴遁?」初鹿野鈴音揉著眉心,「這兩種可都沒用,我曾經在叛逆期的時候,倔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夜裡吹起了冷風,雨絲不禁傾斜起來。

  夏目清羽微微把傘朝女孩的方向傾斜了一點兒,方才開口回答:「我是一個溫柔的人,當然只會採取更加溫和的方式。」

  「溫和的方式?」

  「都說了我相當怕死啦。沒準我就坐在你旁邊,你看見我不停哭爹喊娘的那慫樣就心軟了。」少年繪聲繪色的說,非常有喜感。

  有那麼一瞬間,初鹿野鈴音漂亮的卡姿蘭大眼睛變成了兩顆可愛的小豆豆。

  還眨巴眨巴幾下。

  身邊的奇葩總會說出或做到她難以預料的事情。

  她已經開始習慣了。

  「要是我沒心軟呢?」心思緊密的女孩考慮的很周全。

  「那就讓颱風一起把我們倆颳走吧。」戲精男孩哭喪起來,用指尖擦去莫須有的淚花,「然後,悄悄在下輩子重生的備忘錄上寫下,切記,鈴音是倔小孩。」

  「油嘴滑舌。」初鹿野鈴音皺皺鼻翼,輕哼一聲,低頭看路。

  幾秒後,她淡淡開口:「不會再有那種事了,之所以會有那種想法,那是小時候不懂事。現在,想來為什麼漂亮的我要去尋死,而那群笨蛋卻能好好活著。」

  「笨蛋?」夏目清羽警覺地指著自己。

  「沒說你啦,笨蛋。」初鹿野鈴音回眸白了他一眼,又氣又好笑,讓她都不知道如何進行表情管理。

  「哦哦哦。」打傘的笨蛋應聲,抬手朝高處一指,「你看那邊。」

  女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雨幕里,原本黑漆漆的東京天空樹忽然亮著各色燈光。

  永燃不熄的霓虹連成一片拔地而起,插入漆黑雲間的虹色光暈。

  真好似一座被建立於海邊的信號塔,為黑海上搖曳的小船指明方向。

  這一幕,美得令人恍惚。

  「那是晴空塔,也叫天空樹,是世界上最高的電波塔。」初鹿野鈴音回神後,告訴他。

  「我當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夏目清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那你幹嘛要大呼小叫。」女孩扭過頭,看著男孩。

  「我只是在驚訝。」男孩平靜吐露。

  「驚訝什麼?」

  「再熟悉的景色也有鮮為人知的一面。」夏目清羽悠悠說起,越說臉上的笑容越是燦爛,「要知道,我平時可很少來千代田。幸好今天決定送你回家,要不然我可能就看不見這般景色了。」

  「那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哦。」聞言,初鹿野鈴音眨著眼睛,看向他。

  「好啊,好啊,那等你生日的那天晚上,一定要為我留好時間空檔喔,千萬不要被其他帥氣的小伙子拐跑了。」夏目清羽微微一笑,同時扭頭與她對視,「要是你聽話,我就帶你上去,聽說從上面的展望台看東京才是最漂亮的。」

  「那我可記下了,要是你騙我,你就死定了。」初鹿野鈴音撩了一下耳邊的長髮,兇狠咬牙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夏目清羽維護道。

  「最好是這樣。」初鹿野鈴音朝合上的雙手,哈了一口熱氣。

  「冷麼?」夏目清羽注意到了。

  「對啊,好冷啊。」初鹿野鈴音仰起小臉,眼神左右飄忽。

  雪白無暇的小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幫我暖和一下。」不等男孩提出解決辦法,她伸出自己隱約顫抖的右手,咬咬牙說。

  「那我幫你吹吹。」夏目清羽將雨傘從左手換到右手,輕描淡寫的說。

  他現在手裡只有一把傘,自己傘送給路上遇見的『落湯雞』了。

  「笨,我是叫你牽手。」初鹿野鈴音瞧見那張快要親到自己手的嘴唇,連忙說。

  周圍的光線很暗,但女孩臉上的血色,以及胸口的起伏,依舊清晰可見。

  「我都是笨蛋了,你不說明白,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夏目清羽一下子樂呵呵起來,大大咧咧的用左手牽住她。

  大手一時間包住了小手。

  肌膚與肌膚相觸碰的時候,初鹿野鈴音眼睛微微張大了一秒。

  男生的手真的很燙。

  人不都是恆溫動物麼?

  為什麼男女生差距這麼大?

  她不禁思考著這些奇怪的問題。

  又聯想到剛剛他故意騰出來了左手,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傢伙是故意捉弄自己的。

  之後很長一段路,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各自打量著城市門店的櫥窗。

  雙手不知覺間,十指相扣。

  唯有雨聲填滿了這一段緘默。

  「你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害羞?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牽手了吧。」話癆夏目清羽憋得慌,終於忍不住問。

  「閉嘴。」初鹿野鈴音瞪眼,命令道。

  「不是,這很奇怪不是麼?之前說個不停,現在又一句話不說。」好不容易能欺負她一次,夏目清羽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我叫你的閉嘴。」初鹿野鈴音握住他的手,用力扣緊,像要捏碎某人的手一樣發力。

  呵。

  夏目清羽表面平靜,心裡卻樂開了花。

  小樣,竟然班門弄斧。

  知不知道這是在東國校園裡,早就玩爛的招式?

  捏手掌,只有小孩子才會玩的招式!

  像他這樣的大人……

  才不會慣著她!

  夏目清羽只是略微出手,對方的俏臉便變迅速漲紅。

  兩個字。

  拿捏。

  「嘶。」

  伴隨著一聲丟人的慘叫,夏目清羽觸電般收回手,瞧見手背肉上多了幾道白月牙烙印。

  迅速判斷出,這是剛剛女妖忽然刺出利爪所致。

  所以,要不要打狂人疫苗呢?

  「你怎麼不講武德啊。」受氣包輕柔著『受傷』的手背,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我到家了。」秒殺對手的初鹿野鈴音撩了撩頭髮,雙手抱懷,淡淡的說了聲。

  「哎,再見。」

  夏目清羽後槽牙都要氣得碾碎了,拍拍屁股準備告辭,「透明傘先借我哈,改天還你。」

  要知道,他當年也是孩子王。

  哪受過如此鳥氣?

  「你去哪?跟我上去。」初鹿野鈴音刷卡,門禁的欄杆貼牆。

  「上來,這進展也太快了,這不太合適吧。」夏目清羽放低目光,忽然注意到她白皙的手上,是一片紅印。

  差點忘了。

  這傢伙的皮膚好似橡皮泥一樣,輕輕一捏就會留下相應的印記。

  他突然睜大眼睛,抬眸看她。

  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是不是可以在她皮膚上,下井字棋?

  「想什麼呢?上來拿點心。」初鹿野鈴音嫌棄到兩眼一眯,走進了等候電梯的過道。

  「哦,我懂了。」

  夏目清羽一邊自我解釋,一邊小跑跟上,「這算是完成任務的獎勵是吧。」

  正當他細想完成的是,主線任務還是支線任務的時候,走進電梯的女孩敷衍了他一句。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總覺得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被你餵胖,要知道我平時夜跑回家,都不會吃點心的。」男孩抱怨著,跟進去。

  「你猜,我為什麼要一直給你塞點心。」初鹿野鈴音按下樓層,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哇,你這個人!」夏目清羽感覺有一股熱氣直衝腦門,這讓他險些喘不過氣。

  「怎麼?不要了?」初鹿野鈴音稍稍歪頭。

  「不,我要抹茶味的。」夏目清羽清清嗓子。

  「還給你挑上了。」初鹿野鈴音輕哼一聲,嘴上這麼說。

  夏目清羽原本以為她會故意不給自己抹茶味的。

  事實上,的確如此。

  他回到家打開袋子的時候,發現裡面裝滿了各種口味的。

  就是沒有抹茶味的。

  體重不高,反骨占比卻挺大的。

  不過,也算了。

  其他口味的也挺不錯的。

  他不是那麼挑剔的人。

  待在落地窗前瞧見男孩坐上了計程車,初鹿野鈴音回到碩大的餐廳桌前,打開了那一份『偷藏起來』的抹茶提拉米蘇。

  用勺子挖著,小口小口嘗著。

  這是她平時不怎麼吃的口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