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雨幕里
對於世界而言，你是一個人；但對於某一個人而言，你是全世界。
——瑪格麗特.米切爾《飄》
人就是那麼奇怪的生物，在不同的年齡段看完同一本書的感悟是完全不同的。
夏目清羽合上書，懶散的靠著椅背上，轉頭看向窗外。
雨水如蛇蜿蜒而下，砸落在街道里。
暴雨像是想把和國淹沒一般，接連下了好幾天。
各個電視台都在播放著受災現場，被水淹沒的停車場，漂在水面上的豬……
唯有東京電視台的主持人還在努力介紹著一套標準的養生餐如何料理。
該說不說不愧是，和國的『六公主』。
班群里也有幾個憋不住想冒泡的，口是心非說著『好想去學校啊，好想認真學習啊』之類的話，被櫻井主任妥善且嚴肅處理了。
大家都很開心再一次潛水了。
夏目清羽這幾天整理了一套平時的攝影作品向某展會投稿，也練了練小提琴，記了一些舞蹈知識。
無聊的時候就鍛鍊身體，甚至試了試用鍵盤當鋼琴鍵奏樂，而老媽不知為何中意上了《植物大戰殭屍》，還喜歡把向日葵種前面，口口聲聲說，輸出就應該躲輔助後面火力全開，才能保護好腦子。
夏目清羽也再一次確信了，這世界上的確有那一類人什麼都不用多想，憑著意志走下去，什麼都不太明白，才會活的很高興。
許多焦慮的人往往都是被上學或者社會提高了價值觀的眼界，但卻沒能提高相符合的社會地位，所以大家都安逸不下來。
再後來，逐漸看清了一切，得知這輩子沒有可能後，又恢復到了第一種狀態中。
周而復始。
………………
周五。
暴雨終於減小到大雨級別了。
趁著這個機會，夏目清羽帶上一把黑傘出了門。
準備去附近看看有沒有開著的便利店，為家裡增添一點物資。
一路上，夏目清羽時刻注意控制著雨傘，儘可能用傘面迎著風雨。
要是傘架翻轉了，他就該暴斃了。
大多數商店都關門了，只有車站附近有一家開門。
夏目清羽下意識幻想著能與某位美少女邂逅的劇情開展。
但想起對方的家在千代田區，自己在目黑區，就打住了這個念頭。
就算能遇見美少女，也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本以為自己能安全抵達『補給站』，卻沒料到便利店門前藏在一個小水窪。
他一個沒注意便一腳踏了上去。
啪嘰。
左腳的鞋子全濕了。
果然，雨天出門應該穿拖鞋麼……
夏目清羽心情平靜且無奈，收好雨傘走進空無一人的店裡。
看到有自助收銀機器後，才放心開始挑選食物。
「喲，花田大師。」
「小次郎前輩，你怎麼也在這？」夏目清羽看著這名從一旁貨架拐過來的男人，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覓食，覓食，颱風可比想像中的可怕。」小次郎笑得很燦爛，手裡的購物籃已經裝滿了很多速食便當。
「的確。」夏目清羽挑起目光，仔細打量著他的購物籃，以為自己的選擇作參考。
「你可不許搶喔。」小次郎護住籃子，幽默道。
「誰會搶那玩意兒？都還沒結帳。」夏目清羽微笑，心情好了起來。
「也是。」
小次郎挪開手，放鬆下來，笑得很熱情，「那我先去結帳了，買的東西有點多，不然，你等會可要排隊了。」
「行，慢走。」夏目清羽點點頭，將貨架上的幾個肉罐頭丟進了購物籃。
心裡為小次郎感到高興，畢竟已經工作好些年的小次郎還能這麼歡快，大概是與妻子相處很和睦。
人類嘛，幸福總會相似之處。
男生購物速度都很快，沒要幾分鐘的時間，夏目清羽就挑選好了要買的東西，走到機器面前，一一掃碼結帳。
抓起掉落出的一把零錢，為了避免被打濕，他放進了衣服內包里。
哎，又是想念東國便捷支付工具的一天。
無聲嘆息後，他提起購物袋，將購物籃物歸原位。
一出便利店，雨聲再一次變得清晰，他腦子就和城市一樣霧蒙蒙的。
雨好像又比剛才大了一點兒。
他發現小次郎並沒有離開，而是把購物袋放在了腳邊，坐在便利店前的長椅上。
「你是在等我嗎？」夏目清羽想了想，問。
「嗯，沒錯。」小次郎大力點頭。
兩人的聲音似乎能迴蕩在靜謐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空靈。
「有什麼事麼？」
「陰雨天，天天窩在家裡，和老婆膩膩歪歪在一起。好久沒和男人說說話了，陪我坐一會兒，解解悶唄。」
「行。」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夏目清羽看著已經被擦乾的椅子，便答應了下來。
「哦，對了，那裡有個小水窪，你等會注意一點兒。」夏目清羽剛坐下，指向便利店外是一處位置。
小次郎順著看過去。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問就是親身體會。」夏目清羽探出左腳給他看。
「太晚啦，我已經中招了。」
小次郎伸出右腳，鞋襪是濕噠噠的一片，「不過，我是左腳，你是右腳，正好湊一雙出來。」
「那待會千萬不要另成一對啊。」夏目清羽有點兒想笑。
「哈哈哈，沒問題。」小次郎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看天氣預報，聽說這陣雨還要下好多時日。」夏目清羽分享著信息。
「那完蛋了，和國看樣子是要沉了。」
小次郎面色凝重，夏目清羽差點信以為真。
「聽起來真糟糕。」
「是啊，真糟糕，下雨天都這樣。」小次郎嘆了一口氣。
「是啊，真糟糕。」夏目清羽平靜重複，用左腳踩了踩地面，想要把裡面的水擠出來一點兒。
鞋襪濕噠噠緊貼在腳上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不過，小姐，好像很喜歡下雨天。」小次郎臉上浮現起一些笑容。
「這我知道。」夏目清羽望著雨幕淡然道。
「那我說一些，伱可能不知道的吧，想聽嗎？」小次郎看了過來。
「什麼？」夏目清羽問。
「鈴音小姐從小就很喜歡下雨天出去漫步，還總往人少的地方鑽。有一次，發現她在那種兒童公園裡，淋著雨盪鞦韆，她爸爸還擔心了好一陣子，懷疑她得了某種心理疾病。就找了一個心理醫生來給她治療，結果那心理醫生沒幹到一周就離職了。」小次郎款款而談。
「為什麼？」夏目清羽疑惑。
「聽約翰大叔說，心理醫生說鈴音小姐並沒有任何心理疾病，反而他該去看看醫生了。」小次郎面露回憶之色。
「倒挺有她風格的。」夏目清羽兩眼眯成橫線，想起那張紅唇的辯解能力，憋笑道。
「那時候我才剛應聘過來，約翰大叔給我講這事，我還以為鈴音小姐是什麼態度惡劣的大人物。」小次郎頓了頓，「結果相處很久後，我發現她只是不喜歡給其他人說話，其實對待下屬都很好的，甚至都對每一個人的喜好都有了解，送生日禮物的時候，都是大家想要的，所以大家都很愛戴她。」
「她這方面確實很厲害。」夏目清羽想起自己經常被她看透的事情，不禁感慨道。
「那你……最近和小姐相處的怎麼樣呢？」小次郎饒有興趣的問，八卦之心來了。
「還好吧。」夏目清羽敷衍道。
「確認關係了麼？我看小姐似乎一直很中意你的，花田大師你機會很大。」小次郎推了推莫須有的鏡框，眼神熱誠。
原來當花田大師給人看良緣，現在輪到自己被別人看緣分，牽紅線。
這感覺還真有點奇妙。
「我這副模樣長得就那麼像吃軟飯的？」
夏目清羽摸摸自己精緻的臉部輪廓，然後不可否認道，「好吧，確實有點。」
他很帥。
別人知道，他當然也要知道。
「吃軟飯有什麼不好的，那也不失為一種本事。能吃到漂亮且高質量的軟飯，那更是一種強大的本領。」小次郎羨慕到兩眼發光，恨不得直接變成他。
「話是那樣，但我也想變厲害。」夏目清羽俯下身子，雙手交叉，呆呆望著雨幕。
「你還不厲害嗎？從小被女孩子圍著親，成績常年穩居年級第一，全國前幾，畢業穩上東大，文理體全能，長的帥，也不矮，家裡沒債且和睦，甚至老媽還有一棟小樓，雖然你國中的時候，去書店被老闆娘塞了一本大尺度寫真，你還是偷偷帶回家了，但是你白嫖啊……算了，不說了，媽的真傷人。」小次郎手指頭扳不過來了，有些生氣。
「jio得麻袋，你怎麼這麼清楚？!」夏目清羽睜大雙眼，連自己純潔的黑歷史都被翻出來了。
「機密。」
小次郎砸砸嘴，手掌划過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問，懂得都懂』，「哦，對了，你的社交帳號上轉發的美女形體攝影很不錯啊，怎麼這麼久都不更新了？我關注你，可不是想看那些美食。就算你要吃，也要考慮一下大半夜被人刷到的感受啊。」
「天吶，我是不是還被人拿槍指過？」夏目清羽大驚失色。
我警告你啊。
我可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啊，你們千萬不要亂來。
不然。
【世界】會收拾你們的。
「子彈這麼長的大口徑狙擊槍。」小次郎伸手比劃。
「殺牛也不用這麼長的吧。」夏目清羽倒吸一口涼氣，摸摸軟軟的胡青。
幸好自己時刻能控制住欲望，不然就要上演在狙擊槍鏡頭裡，解釋的鏡頭了。
「哈哈，騙你的。現在是法治社會，很少人會亂來的，瞧把你嚇得。不過，是真有監視過你。」小次郎翹起沉重的右腳，壞笑道，「怎麼害怕了？」
「有點震驚，倒沒有害怕。就算我嘎了，你向我泄露這麼多關於自家小姐的事情，要上路也應該會陪我吧。」夏目清羽冷靜的像一個殺手。
「不愧是大師啊。」
小次郎不嘻嘻了，同樣俯下身子雙手交叉，望著雨幕，「那看來，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那還不分享點有用情報？等我上位了，給你升職加薪。」夏目清羽翹起沉重的左腳，用腿夾住手深深的說。
雨幕都似乎變歡快了。
「你這畫餅速度是不是有點兒太快了？」小次郎大驚失色，花田大師這代入感是不是太多迅速了。
「廢話少說，對未來的家主放尊敬一點兒。」
此刻，潛入佳境的夏目清羽也不客氣了，手指一比，「不然，迎接你的就是這麼長的子彈。」
「小姐的生日是在聖誕節。」小次郎忽然覺得情況十分有十二分不對勁起來。
「這個我知道。」夏目清羽坐直身子，露出『你到底有沒有用』的表情。
「那舞會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舞會？」
夏目清羽結合前言，又扭頭問，「是生日宴舞會嗎？」
「對啊，看樣子，你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夏目清羽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腦子裡有一條思路通了。
她原來那一天沒有在說，篝火晚會啊。
真是的，那個傢伙一點兒也不坦率。
兩人的交談聲壓不過雨水，但卻聊了很久很久。
「謝謝了，這次和上一次都謝謝了。」
「花田大師，哪裡話，都應該的。我能有如此和睦的一個家，都是因為你的開導。」小次郎真誠的說。
「是嗎？」夏目清羽想起那一套很久沒穿過的衣服。
「是啊，不只是我，被你幫助過的人，應該都很尊敬你吧。所以，你完全就可以自信一點兒，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職業，而是一套複雜的關係網。就和鈴音小姐，被大家喜愛一樣，你也一樣。」小次郎說。
夏目清羽微微出神。
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和他說過類似的話。
他有些悵然，這也是來自【世界】的加油麼？
「還不走嗎？待會雨變得更大，就走不了了。」夏目清羽站起身，伸了一個愜意的懶腰。
「真要是那個樣子，我可就要住在便利店了。」小次郎打趣道。
「那你家裡那位嗷嗷待哺的夫人怎麼辦？」夏目清羽撐開傘，笑著說。
「哎，忘了這茬了。」
小次郎一巴掌糊自己臉上，提起購物袋，戴上雨衣帽。
「再見。」
「再見。」
兩人道別後，各朝一方離開了。
雨依舊淅淅瀝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