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死亡並不是終點
鬼屋醫院後半程路，走廊更加狹隘了。
一旁是緊密排布的儲物櫃，按照正常鬼片環境，裡面應該被堆滿了噁心的臟器，並且會藏有惡靈。
果不其然，一櫃門突然彈開，伸出一隻臂膀，朝路過女孩抓去。
女孩卻出乎本能的躲開了，只不過踩到一旁男孩的腳，撞進了其懷裡。
「反應這麼大？」男孩沒有半點怒意，甚至有些開心。
「廢話。」黑暗中依舊警惕如貓的女孩向後仰頭，用明亮的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好兇喔……
被凶了的男孩沒有說話，決定把氣換一個人撒。
抬起手裡強光手電筒，猛然按下，發射出一道璀璨的光亮，就像奧特曼終結光線在怪獸身上一樣。
走廊亮起了一小片。
暴露在視野里出現了一位披頭散髮的女鬼，她捂住血腥的臉發出了一陣古怪的哀嚎，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傷害，血條蹭蹭蹭往下掉。
待適應了忽起的光線，女鬼用乾枯的手指撥開頭髮，將滲人的臉露了出來，想要刺激住面前的二人。
卻沒想到他們只是愣在原地直勾勾打量著他，氣氛是古怪的沉默。
是腿嚇軟了？
還是嚇傻了？
為什麼沒有感到surprise，然後撒腿就跑？！
拜託，為了給你們先前傲慢的懲罰，在這裡苦苦等了多久，你們知道嗎？
能不能尊重一下？
「挺逼真的。」女孩看了看她『漂亮的美甲』，淡然點頭說了一句，像是在安慰。
有女孩開頭，男孩也決定說一點兒什麼，目光上下打量女鬼，點點頭悠悠道出一聲。
「身材不錯，就是胯有點大。」
頓時。
有兩道目光朝他聚集過來。
初鹿野鈴音的手像泥鰍一樣從他手掌中溜走，並拉遠了距離。
「男的啊，他男的啊……」夏目清羽再一次拉住了她，嘴上一邊不停的解釋，另一隻手不停指著對方突兀的喉結。
壓抑的氛圍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酷似分手現場的路人歡快。
被冷落的『女鬼』受挫般一個人孤單的往回走，像是在思考著人生。
由於和國文化的薰陶，其實大多數人是比較內向靦腆的。
他也不容易。
而夏目清羽大約花了五十步的距離，才安撫好莫名鬧彆扭的初鹿野鈴音。
他們再一次十指相扣。
「你就這麼喜歡牽手？」初鹿野鈴音不禁轉頭，看向他。
「這樣，在黑暗的環境裡，比較有安全感。」夏目清羽其實他還喜歡摸腿，但考慮到那樣一定會被推向絞刑架的，與路易斯十六成為同事。
他還是不打算說出口了。
「話說，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害怕鬼呢。」藉助說話的音量掩護，夏目清羽牽著她的手握得更牢了。
「大概是從小膽子被鍛鍊出來了。」初鹿野鈴音眸光微顫，視線又移至他處，故意沒去看他。
「從小？北國還有這種文化？」夏目清羽十分好奇。
「不是。」
黑暗中女孩猛然搖頭，「是我媽媽經常假扮幽靈，張牙舞爪，嘴上囔囔著，想要吃掉我。」
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也很想吃掉你。
謝謝。
「單是聽你的描述，那更像是一隻擅長逗人笑的可愛鬼，完全不會起到鍛鍊膽量的目的吧。」夏目清羽腦補出那一幕家庭和睦的畫面，牽著她手的大拇指沒忍住摩挲了一下對方細膩的肌膚。
「是啊。」
初鹿野鈴音像是聽見了一個好聽的笑話，不禁微笑起來，「可她每次失敗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誇讚我膽子太大。畢竟，她每次都能嚇到剛回家的爸爸。」
「所以你就在這一聲聲誇讚中，膽子慢慢壯大起來了？」夏目清羽愣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
「這只是其中之一。」初鹿野鈴音不打算說謊，語氣也很歡快。
「還能有什麼原因？」
「秘密。」初鹿野鈴音將小臉側了側，就算是在黑暗裡，也不打算讓他看見自己的此刻的表情，畢竟她可高冷了！
「好狡猾，勾起人的好奇心，卻不給出答案，這可是欺君之罪。」夏目清羽一臉嚴肅的吐槽完，忽然又大度的笑起來，「不過，看在伱給我手牽的份上，原諒你了。」
幼稚的語氣恍若能變成一縷陽光，驅散鬼屋的陰寒，照亮前行的道路。
初鹿野鈴音看著死氣沉沉的四周，總感覺雙眸在泛起薄薄的霧，有些話語卡在嘴邊說不出來。
女性是一種很難讓人理解的群體，不過，當她們敞開心扉與你肢體接觸的時候，你總能真實的能體會到她們此時此刻的心。
夏目清羽亦然。
他能通過牢牢抓住的手，察覺到一顆不同於以往的心。
「你怎麼呢？」他輕聲問。
「沒什麼。」
初鹿野鈴堅強的搖頭，眼裡帶笑，「只是曾經有一個人，和你說出過同樣的話。」
「那我的性格一定和她有很多相似之處吧。」夏目清羽自然知道她在說誰，但不打算把氣氛搞壓抑，語音語調是儘可能的歡快。
「至少在精神狀態這方面，毋庸置疑。」初鹿野鈴音肯定。
「那我肯定要向她好好學習。」夏目清羽說。
「學習？你能在她身上學習到什麼？她可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笨蛋。」初鹿野鈴音少見的說壞事，語氣聽不出是生氣，還是責怪。
「哪有這麼說，自己母親的？」夏目清羽想了想還是指責一下。
「是事實，她喝飲料的時候，時常不過大腦，一不小心就把吸管扔進垃圾桶，然後睜著淚汪汪的雙眼，一邊說著『鈴音啊，鈴音啊，你會心疼媽媽的對嗎？』，一邊就把我的吸管搶了。」初鹿野鈴音以極為嚴肅的語氣講述了一件以往的趣事。
「哈哈哈……」
夏目清羽不禁腦補出，小孩被大人奪走奶瓶的畫面，忍不住發笑。
聲音清爽乾淨，並不讓人討厭。
初鹿野鈴音也懶得理會沒有同理心的傢伙，不再言語。
「但她組建了一個相當幸福的家不是麼？」夏目清羽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晶瑩。
「是這樣沒錯……」初鹿野鈴音一愣，勉為其難的承認。
「所以我想，這也值得學習吧。」夏目清羽回想起深愛她母親的那位男人，欣然說道，「畢竟，每一個人都有著與眾不同的閃光點。初鹿野部長的媽媽厲害之處一定在那雙漂亮的眼睛，這讓她在選擇家庭成員上有莫大優勢，總能讓她挑選到正確的人。」
「很遺憾的是，我並沒有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夏目清羽深深地說，「不過，我可以把她挑選的幸福家庭當作模板，不是麼？」
「別光顧著說我的事，你呢？不怕鬼嗎？」初鹿野鈴音意識到不對勁，急忙轉移話題，語速越來越快，跟後面有什麼碾過來了一樣。
夏目清羽當然知道，是心的溫度在升高。
需要冷卻。
「我害怕啊。」夏目清羽探手虛撫空氣，一派出塵居士風骨，道出優雅。
「騙人。」女孩微微撇嘴，聲音稍冷。
「哪有？明明剛剛那隻鬼坐起來的時候，我有被嚇到吧。」男孩不解。
「面對突發情況，人本能會心跳加速一下，這很正常。」女孩糾正他口中的害怕。
男孩醒悟般回應：「好吧，我的確不怎麼怕鬼。但出於對噁心骯髒東西的討厭，會迴避一下，就和你剛剛一樣。」
「那你怎麼不害怕鬼？」女孩禮尚往來詢問著開端問題。
「你看過《尋夢環遊記》這部電影麼？」男孩反問。
「當然。」初鹿野鈴音僅僅在一瞬間，就明白這個傢伙想幹什麼了，美眸中蕩漾起無盡漣漪。
他們都溫柔的不像話。
「我小時候也很害怕鬼魂，不過，在我看過這部電影後，就不害怕了。」男孩看著周圍乾癟的屍體道具，自顧自的說起來，「其實，我感覺，這還是與國家的死亡文化有關，在有些國家，死亡是忌諱的。但要知道，死亡是一個普通人一生必然要經歷的。通過《尋夢環遊記》的線索，我了解到了世界上有一個國家，他們會墓地上開音樂會，有說有笑聊著近來趣事。他們之所以從來不害怕，是因為他們知道土壤之下住著他們曾經引以為豪的家人。」
「我並不想否認一個國家的文化，因為無論怎樣，大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兩種文化都很在乎逝者，都特別重視「祭祀」，只不過我們覺得是與親人分別是一件遺憾傷感的事情。但正如《尋夢環遊記》里所說，而死亡也從來不是生命的終點，被遺忘才是。只要在現實里，已逝者還有很多她愛的人記得她，她一定能走過那片花海。」
「也正如，前面我們所討論的那樣。初鹿野部長的媽媽性格與我肯定有相似之處，那我想我知道，那位溫柔的母親一定會說。」男孩鬆開了初鹿野鈴音的手，向她身邊輕輕靠攏，展開雙臂，把對方輕輕攬在懷裡，「不要把悲傷寫在臉上，我們要為今天的生活慶祝！！」
當對方抱過來的那一刻，初鹿野鈴音真的很慌張，慌張到這副柔軟的軀殼不知道做什麼。
皙白的小臉上在黑暗中迅速染上血色，溫度也越來越高。
她想要使出渾身解數，一把推開他，以免他瞧見自己失態的樣子。
可那雙蔚藍的眸透過一層層水霧，依稀卻看見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使她沒了力氣。
『鈴音，我一直都在喔。』
他們真的好像好像……
都是一個幼稚鬼，都是一個大笨蛋，也都是一個溫柔到極點的人。
眼前的傢伙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目的就是為了開導她，想要讓她不要那麼難過。
封不住了。
清冽的冰再也封不住無邊無際的情緒，奪眶而出的眼淚，讓她放下了所有銳利，將小臉一下子埋進夏目清羽的懷裡，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黑暗中他們閉眼緊緊相擁。
女孩能清晰聽見男孩逐漸加快的心跳聲，但她什麼也沒說，就任由它跳動著。
男孩能感受到自己胸口處有些微微濕潤，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就任由她無聲哭泣著。
雖然現在說不太好，但他心裡真的很高興。
不是因為擁抱，而是因為這一次女孩的情緒一定屬於他。
她真的好軟，真的好香。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DNA在選擇她，就像她的母親選擇家人那樣……
他不會放過她的。
大家族什麼的都不能阻擋他。
「楓，我們快走！柜子動了！」
「詩織，詩織，手電手電掉了！」
「楓楓楓，不要了，最前方微弱的亮光，就是出口，快走，快走……」
忽然，身後傳來兩位老朋友的嚎叫。
竹田詩織拉著長谷楓噔噔噔向這邊跑來。
黑暗中擁抱的兩人不約而同分開，結果誰知那兩位被恐懼支配的人，匆匆而過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也許。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這一對簡直就是黑暗中恐怖的NPC，能視而不見就視而不見。
「花田大師，我們也走吧。」初鹿野鈴音輕盈的笑了笑。
「鈴音，能不能不要叫我花田，那樣顯得很有距離感。」夏目清羽扭頭看她，認真地懇求道，「一次也好，也請試著叫叫我名字吧。」
「這樣你就會開心麼？」
「嗯。」
「那……」
初鹿野鈴音深吸了一口氣，掛上溫柔的笑，「清羽，我們出去吧。」
「好，不過等一下。」
夏目清羽露出了滿意的笑，摸黑將精緻男人隨身攜帶的那包紙巾，送到了一張小手上，「雖然我現在看不見，但你再擦擦眼睛吧。紅著眼，流著淚，出去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你的人設就全毀了，哈哈。」
「好。」
初鹿野鈴音微微一愣，嘴上欣然答應，摸黑接過紙巾，卻直接塞進了褲包里。
然後，主動抓住了他的手臂，順藤摸瓜般牽起他的手。
十指相扣。
「清羽，我們出去吧！」她清冽的聲音是歡快的西瓜味。
「好，走咯，鈴音！」夏目清羽忽然抬高音量，抬高歡快，像打了勝仗似的高晃牽著的手。
他們再一次瘋瘋癲癲。
朝著終點那一抹光亮，一步一步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