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獨特的玫瑰
第三天的修學旅行地點是在鞍馬寺。
鞍馬寺，古剎幽靜，掩映在蒼翠的林木之中。
寺廟的建築風格古樸典雅，紅牆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醒目。
寺廟前的石階上，青苔斑駁，透出一股滄桑的歷史氣息。
「真好啊，這天氣。」夏目清羽無不歡快的抬起頭。
天空湛藍的像一片夏日泳池，有一朵泡沫雲緩緩移動到了磚瓦房的屋頂。
在斑駁的屋頂縫隙中，一棵小樹頑強地探出了它的身影。
大抵是因為秋天，它失去了所有的葉片，顯得光禿禿的。
但云藏在它的身後，看起來就像葉子掉完了長出了雲朵。
「是啊。」初鹿野鈴音將右手打開，高舉，透過指縫眯眼觀察著天空。
上完香，染上一身檀香味，眾人紛紛下山。
夏目清羽帶著初鹿野鈴音一如既往地掉隊了。
同學們也沒過多干擾他們，偶然遇見，都是露出『懂的都懂』的魔性表情。
山下是一條寬敞的道路，兩側種著茂盛的樹，其中楓樹居多。
與人靜靜走在這條路上，能讓人回想起在老家吃完晚飯，漫步田野消食的寶貴回憶。
迎面走來一位賣鮮花的小女孩，夏目清羽心血來潮買了一朵漂亮的玫瑰，想要送給初鹿野鈴音，卻慘遭無情拒絕。
「話說，初鹿野部長有看過《小王子》麼？」少年兩指滾動著花枝，緩緩道。
「有。」百科全書平靜地回答道。
「我最近在閱讀《古都》的同時，也抽時間看了看《小王子》。」夏目清羽款款而談，望著面前這一條通往深秋的道路，繼續前行。
「嗯。」初鹿野鈴音輕盈跟上。
「在沒有翻開那一本薄薄的小書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樣一本童話般的書，也能常出現在電影以及成年人的世界裡。直到我閱讀後，我驚奇的發現作者就是一個浪漫的天才。」
夏目清羽其實撒謊了，早在東國的時候，他高中就借過一個關於《小王子》漂亮的繪本，那時候看不懂，只覺得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故事。
「之前與國中同學一起去電影院看了《想要吃掉你的胰臟》，電影末尾出現了小王子那顆孤獨的心情以及即將凋零的那一朵玫瑰。
電影院裡的好幾女生哭的稀里嘩啦，而他頂多只是覺得有些傷感，罷了。
電影落幕，一開燈，自己便抱著吃到一半就膩了的爆米花，拍拍屁股離開了。
倒不覺得有多傷感，又或者是男生在女生面前的矜持。
但現在想來。
孤獨的星球上，能長出一朵漂亮的玫瑰，是一件無比浪漫的事情。
浪漫到，就算小王子來到地球見過了千千萬萬朵玫瑰，意識到他呵護的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朵，也依舊放不下它。
畢竟儘管世界上有無數朵玫瑰，但他那朵玫瑰依舊獨一無二，因為他澆灌過，保護過，和她一起說過話，也和她一起沉默過……」
少年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又回想起眼前女孩不同往日的模樣，隨口問：「還記得我們剛剛見面的日子麼？」
「嗯。」
「我當時想的是，學校就那麼大，怎麼可能就會迷路呢？還有，好心帶個路，就要充當放學時間的導遊，是多麼不划算的一件事。」夏目清羽面露回憶之色。
「到最後，某人也沒有成為合格的導遊，反而帶著我去吃了一碗拉麵。」初鹿野鈴音微微抬高修長的脖頸，將滑落到兩鬢的頭髮撥到耳後，臉蛋微紅，又輕聲補充一句，「雖然拉麵的味道確實很不錯……但簡直印象深刻。」
女孩說到最後一句，目光都變鋒利起來。
「哇哇哇，我至今還記得我剛剛加入社團的時候，你對我的態度，恨不得抄起掃帚把我轟出去。」夏目清羽猛然撓撓後腦勺，嘗試反擊。
「在《小王子》那本書里，不也有一隻常常呆在麥地里的狐狸不是嗎？」初鹿野鈴音突然把話題扯回書籍。
「是啊，那又怎麼樣？」夏目清羽一時間不理解她的意思。
「英俊的小王子遇見了一隻狐狸，他也真心想和它交往。可狐狸卻拒絕和他一起玩耍，因為那時候對於它來說，小王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就和其他千千萬萬男孩一樣。」初鹿野鈴音盯了盯一旁的樹梢，又看向夏目清羽，眼眸中流淌著漂亮動人的光，「對於小王子而言，狐狸不也是一樣麼？」
「我想，是的……」夏目清羽輕聲回應，大腦在逐漸理解一切，甚至心中生出了敬佩之意。
「所以狐狸告訴他，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會成為互不可缺的存在。我也能從千千萬萬個腳步聲分辨出伱的。從此以後，只要聽見像音樂一樣的腳步聲，就能知道那不是危險，而是你來，就會從洞穴里鑽出來，一起靜靜地看著麥浪。」初鹿野鈴音見狀轉身，優雅地沿著白線走著，她背著手，漸漸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就好像在講一個不得了的童話故事。
「可是故事中，那隻狐狸哭了。」夏目清羽這句話隱藏了一半。
「是這樣的，如果你想和別人產生羈絆，就要開始承受掉眼淚的風險。」
初鹿野鈴音認同的點點頭，忽然十指交叉伸了一個少女感十足的懶腰，釋然道，「不過，就算是那樣。狐狸也得到了很多好處，就比如小王子的出現，讓它永遠愛上了風吹麥浪的聲音，因為那樣會讓孤獨的狐狸又會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這位身材曼妙的女孩腦中閃過了許多平凡卻美好的事情。
顱內吹著愜意的微風，充實著她心中的一整片秋。
「不對。」
夏目清羽忽然停下腳步，像是喊出了對方的名字一樣，叫住了前面的女孩。
寬闊的道路忽然起風了。
他們頭頂上下起了由楓葉組成的雨。
「？」
初鹿野鈴音宛若置身夜舞會一般輕盈轉身，與他對視。
說話不知覺間，他們之間竟然隔開了四五米距離。
此刻，中間落滿了乾枯的楓葉。
不知為何，夏目清羽腦海里清晰浮現出，那一天他與初鹿野平藏最後的對話。
『那我問你，短暫的陪伴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呢？』
『你不貪心，便是獎勵。』
『是麼？那就好。』
『但擁有過怎會不貪心呢？』
玫瑰花從一開始就是帶刺的，但想要接觸它的依舊大有人在。
「那並不是狐狸的錯，小王子自己就是一個渣男，他讓玫瑰枯萎了，又去馴服了狐狸，離開狐狸後，卻發現心心念念的玫瑰也不在了。」夏目清羽一邊只踩在楓葉上，一邊嘴上辯解著，靠近她。
「夏目部員，你知道小王子，為什麼是世界上被閱讀次數和出售次數最多的讀物麼？是因為它所蘊含的哲理，不止是淺層的渣。現實的人不也是這樣嗎，拋棄所愛的而去尋找新歡，回望曾經，它已經不在，這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初鹿野鈴音一直盯著他那雙特別的眼睛，隨著他的靠近，她慢慢抬高了眸。
同時，她又有些不明白，夏目部員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情緒才會出現波動。
但少年當然明白她所說的，年輕的小王子離開了他原來的星球，想去看更大的世界。
他的確見到了很多，有國王，有酒鬼，有商人以及點燈的人。
遇見如此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發現偌大的世界仿佛也不過如此。
大家都很忙，忙到很少人會一直陪他。
於是，他開始想念曾經能看44次日落的一天。
為了回去，他跟隨一隻蛇進入了一片擁有5000朵玫瑰的花園。
發現他的玫瑰似乎不是獨一無二，才會在悲傷之中，去尋找一隻田野里的狐狸。
而那隻狐狸也是會落淚的。
「是的，在這個時代這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夏目清羽停頓了一下，「可不是人人都是那一個小王子，每一個人的做法都會不一樣，每一個人的故事都會存在差異。」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初鹿野鈴音詫異的問。
「那要看，我最孤獨的時候，陪伴我的是，玫瑰還是狐狸了。」夏目清羽幼稚到自信叉腰，滿眼笑意，給出了一個相當豪氣的回答。
世界上有千千萬萬朵玫瑰，也有千千萬萬隻狐狸。
但別忘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小王子。
「真是狡猾。」初鹿野鈴音受不了似的輕嘆一口氣，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你也不賴。」夏目清羽不甘示弱地補充了一句。
「走吧，別掉隊太遠了。」
「等一下，我有靈感了。」
「什麼？」
夏目清羽沒回應，自顧自地蹲在了地上，撿起些許落葉堆砌在一起，用手撥動著輪廓，就像是在一位畫家在創作即興。
初鹿野鈴音沒有打擾他，安安靜靜下來，半傾著身子，仔細打量著那堆落葉，猜想著他又會玩什麼花樣。
時間流逝些許，地上的樹葉慢慢出現了一道人物的雛形，將手裡的那一束被某人嫌棄過的玫瑰，輕輕放在地面上，組成了一副完美的畫。
是小王子和玫瑰。
「怎麼樣？我厲害嗎？！」大功告成的夏目清羽彈起身，喊了出來。
脆弱的楓葉又掉了花花一片。
「厲害，厲害。」初鹿野鈴音配合氛圍的鼓起掌，「但感覺……」
「感覺什麼？」
「感覺不如，你那副《吹到周口的楓》。」初鹿野鈴音以手遮唇，兩眼彎彎。
「好啊，你竟然趁我不注意，跑到美術教室去偷看我的傑作。」
「明明是某些人大作旗鼓的放到了最顯眼的位置上，我相信只要是一位雙眼視力正常的人都能注意到。」初鹿野鈴音雙手環抱胸脯，音量稍微拔高。
「我不管，總有一天，我也要看到你見不得的畫。」夏目清羽像小孩一樣無理取鬧。
「見不得人？啊啦，這位大師，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時間會證明真正的藝術嗎？怎麼這麼快就變質了？」初鹿野鈴音撫掌而笑。
「不是變質，是升華。」夏目清羽篤定，「希望你筆下也有被時間證明過的藝術。」
「當然……」
初鹿野鈴音想到了什麼，輕哼一聲，打住了嘴。
他們聊了會文學，又聊了會侍奉部的未來，以及某款搞笑綜藝的片段。
有位心理醫生曾說過，人只有感到幸福時，才喜歡說話，而且是廢話。
什麼是廢話？
就是指一些沒有特定邏輯，沒有特定邊際，又能成為某日常開場白的話。
例如。
「要上學了。」
「要下班了。」
「等會兒，會下雨嗎？」
「早上起的好早，好睏啊。」
「今天我買到了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等等。
如果有人一天內，講出的話90％都是廢話，那個人一定很開心。
要是一天內廢話不超過50％，那這個人就不是很開心。
可能內心或多或少有些焦慮，久而久之就會下意識隱藏情緒。
將孤獨能成為自言自語的生活經歷能傾訴給一個人聽，並能取得相當禮貌的回應。
是能讓平淡生活增加幸福的小確幸。
所以，夏目清羽現在很開心。
悠悠沿著道路旁的白色標線，繼續前行。
夏目清羽忽然駐足，盯著地上那條白線。
上面有一個楓葉的缺口，估計是正刷漆的時候，葉片不小心掉落其上造成的。
「怎麼呢？」初鹿野鈴音貼過來，問。
夏目清羽抬眼間，一秒入戲，紳士般的說：
「楓葉小姐，我唯一的特點來自於你帶走的那一部分。」
初鹿野鈴音微愣，沒有說話，又轉身向前，一步一步向前走，踏在地面乾枯的葉片上，發出陣陣清響。
凝眸望向下一個落葉紛飛的道路口。
她走的有些慢，又很是悠閒。
大抵是在想著，下個路口的人是否依舊匆忙。
想著如何回復。
默然無言片刻，初鹿野鈴音展開雙臂，扭動腰肢，非常自然地回眸一笑。
「白路先生，那我將帶著你那部分，走遍京都的整個秋天。」
感謝所有追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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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