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李蓮花斷奇案上

  好在，有先前李蓮蓬那句話打底。

  在場的眾人也就是驚了一瞬間，便回過神來，只是不敢再去看榻上之人。

  此前為秦鵬雲診治的那名郎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將地面磕的砰砰作響，

  「東，東家，方才是我倉促了，未曾注意到少爺他竟是……」

  「起來吧。」秦淮開口將其打斷。嗓音很是沙啞，沒有去看他，而是看向李蓮花，問道：「公子可知我兒這中的什麼毒？」

  李蓮花沉吟片刻，道：

  「秦老先生，還請讓我們到秦公子的婚房一探究竟，方能確定秦公子中的究竟是何毒。」

  眾人移步那間婚房，看著原本布置的喜氣洋洋的新房，不由面色一暗。

  幾個秦府上做事的中年婦人，更是忍不住抽噎起來。

  她們是看著少爺長大的，少爺的脾性她們太了解了。

  少爺幼年喪母，老爺而後並未再婚娶，一直守著少爺，供他讀書認識，考取功名。

  少爺也爭氣，讀書勤勉，年僅十八歲便考中了秀才，據說在縣裡也有不俗的名氣，這次回家娶妻，是應了老爺那句「先成家後立業」的話。

  秦家人丁稀薄，急需開枝散葉，至於功名仕途，待少爺成婚，有了孩子之後，有蘇家本家幫襯，必是能走的更順一些。

  誰曾知，這一趟回家娶妻，竟是把性命給弄丟了。

  來到婚房之後，李蓮花再次仔仔細細的打量這間屋子，特別是床榻前那張木桌，以及上面的酒壺和酒杯。

  眾人只見他拿起一個空酒杯，在鼻翼間嗅了嗅，皺了皺眉，之後又拿起一顆散落在木桌上的喜糖，撥開糖衣，又低頭嗅了嗅，繼續皺眉。

  走到那張喜床旁邊，眼下正值陽春三月，青丘這邊氣溫已經升高了，並不如何寒冷，然而，那床榻上散亂的兩張被褥，卻都是冬日的厚棉被，李蓮花打量了兩眼，沒有伸手去將其掀開。

  隔著一段距離，被子上濃重的酒味清晰可聞。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略顯刺鼻的味道。

  碧茶之毒已然全解的李蓮花，嗅覺也已恢復如初，尋常人容易忽略掉的氣味，他卻不會。

  也是在嗅到這股被酒氣遮掩的味道之後，李蓮花一直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先前他已經趁著所有人不在，來過這婚房一次，那次只顧著檢查門窗，並未仔細翻動過新房裡的任何東西。

  那時秦鵬雲還並未中毒身死，只是消失了個新婚夫婦，他若動了這屋子裡的東西，便會留下痕跡，萬一官府的人來了，難免會造成誤會。

  而眼下，新娘不知所蹤，新郎中毒身死，兩件事情就串聯到了一起。

  新娘為何無故失蹤？新郎的毒是誰下的？

  消失的新娘是不是那個幕後黑凶？

  還是說，有人給新郎下了毒，之後通過偷天換日的手法，將剛過門的新娘給擄走了？

  目的是什麼？

  劫財還是劫色，亦或者是尋仇？

  這裡存在不存在第三個人？

  這些問題，在得知新郎死後，就一直在李蓮花心裡縈繞不去。

  不過，眼下已經找到了一部分問題的答案。

  秦鵬雲所中的毒，毒源找到了。

  「秦老先生可曾聽說過石亭脂？」

  李蓮花輕聲開口問道。

  他如今再也不是那副病殃殃的模樣了，雖然模樣不復如初，可自有一番風度，說起話來，溫和有力，頗為讓人重視。

  被老管家攙扶著的秦淮微微一怔，道：

  「石亭脂？老朽家裡做藥草生意的，倒是知曉這石亭脂，乃是一味中藥，可這藥與我兒的死又有何關係？」

  李蓮花牟定道：「如我所料不差，致使秦公子中毒身亡的，便是因這石亭脂所致，亦或者說，是經過提煉的石亭脂。」

  一旁的李蓮蓬滿臉茫然，小聲詢問蘇小庸道：

  「這石亭脂是什麼東西？」

  方多病如同好奇寶寶一般，也湊了上來，他也不知，故而想從蘇小庸這裡得到答案。

  蘇小庸瞪他倆一眼，似乎對他們兩個極度缺乏的生活常識，感到很不滿。

  迎著兩雙求知慾十足的眼神，還是壓低聲音解釋道：

  「石亭脂，又稱硫磺，可用來配藥治病……」

  李蓮蓬煥然大悟，「原來是硫磺啊！」

  方多病也啊了一聲，少年顯然也知道硫磺。

  硫磺在民間的用途頗廣，可用做中藥，可內服可外用，甚至可以製成硫磺皂，用來……

  下一刻，方多病滿腦袋問號。

  這樣的東西，竟然還能用來下毒，使人致死？

  李蓮蓬若有所思的看向李蓮花，等待他說出答案。

  李蓮花環顧一周，解惑道：「這硫磺自身帶有一定毒性，雖能入藥用來治病，可經過加熱提煉之後，便會產生劇毒，人不小心吸入，便會中毒。」

  「秦老先生仔細回想一番，秦公子當時的症狀。」

  秦淮皺眉思索，「當時老朽正與人說話，抽調府上人手，去尋我那剛過門的兒媳……」

  當時屋子裡僅僅有秦淮父子二人，門外倒是有秦府的下人候著，可是對屋子裡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是聽到響聲後才衝進去的。

  而秦淮只記得原本遭逢變故，臉色有些蒼白的兒子，突然捂著胸口，面色猙獰倒地，其他的細節倒是不記得了。

  李蓮花點出了關鍵。

  「捂著胸口，敢問秦老先生，聽說您以前還有兩個兒子，分別是老大和老三，他們何時去世的？」

  秦淮嘆了一口氣，「我家老大也是這般年歲，在前往附近村子裡收購藥材之時，突發心疾，又苦於沒有郎中及時救治，便死在了路上。」

  「至於老三，是溺水而亡，死時才八歲……」

  秦家老三和秦鵬雲這個老二，是雙生子，年紀一樣大。

  只可惜，老三頑劣，酷愛戲水，在八歲那年夏日，溺死在了青丘鎮外那座青丘湖裡。

  「心疾……如此便對上了。」

  李蓮花道：「石亭脂磨製成粉，再經過加熱處理之後，會產生一種含有劇毒的無色的煙，吸入之後，造成呼吸不暢，誘發秦公子遺傳的心疾，初時便會面目猙獰之狀……」

  李蓮花這六年來經常和死屍打交道，又從來不放棄閱讀一些記載江湖奇聞的書籍，因此他的見識，全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稱得上一句博學洽聞了。

  聽他一番解釋之後，在場眾人，包括李蓮蓬在內，都不由嘆服。

  李蓮花不愧是李蓮花，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問答庫，這種稀奇古怪的見識真是多的讓人大開眼界。

  蘇小庸也是自愧不如，她號稱江湖第一包打聽，單論見識，卻還是不及李蓮花的，也不知他都是從哪兒打聽來的這些平常沒人注意到的東西的。

  怪不得何姑娘總是稱呼他為李神醫，且不說他治病如何了得，單單是這博聞廣識，都要高出很多郎中一大截。

  不過，這秦鵬雲的死因是找到了。

  可是下毒的人，是何人呢？

  又為何會對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且從來不曾做過惡事，為人敦厚老實的文弱書生下手呢？

  聽李蓮花的意思，那下毒之人，恐怕對秦家的事情知之甚多，否則也不會營造出一副突發惡疾，讓其當著秦老爺子的面去世。

  「秦老先生您仔細想想，這些年可是得罪過什麼人？」

  李蓮花凝眉問道。

  眼下，新郎因中毒誘發心疾身死，新娘不知所蹤……等等，那新娘蘇明月真的是不知所蹤了麼？

  屋子的門窗皆無問題，而唯一能夠出入屋子的地方，也有兩個丫鬟徹夜在外候著，難不成是遭鬼了？

  李蓮花行走江湖多年，鬼沒見著一個，裝神弄鬼的人，倒是見過不少。

  比如以前他途徑一處用來暫時停放無主屍骨的義莊，就曾因鬧鬼，荒廢了好一段時間。

  後來真相大白後，附近的人才得知，哪兒是鬧鬼，分明就是有人貪貪圖錢財，專門找了個輕功不錯的江湖人假扮成怨魂，嚇唬人而已。

  原因是那個義莊下面有座古墓，墓里埋葬著一個大戶，陪葬的金銀珠寶太多，一時半會兒搬不完，發現這古墓的一夥兒土夫子這才捏造了個義莊有鬼霸占的故事。

  看著老者秦淮陷入沉思，李蓮蓬等人相視一眼，知道眼下這事兒，恐怕還有隱情。

  良久之後，秦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道：

  「這做生意的，哪兒有不得罪人的？不瞞諸位，我秦家以前做生意，也確實做過一些強買強賣的事，可那也算不上傷天害理，更沒有因那件事，而害死過人。」

  秦淮老爺子神情落寞地搖了搖頭，

  「何況，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不應該此時才會被人找上門，施以報復的啊！」

  李蓮蓬面色不變，拱手道：「還請秦老先生仔細道來，我等也好幫秦老爺子你做個判斷，秦公子的身亡和那位蘇姑娘的無故消失，是否與此事有關。」

  可能是人到了歲數，也可能是連番遭受到打擊，秦老爺子也就是猶豫了那麼一會兒，就和盤托出了。

  這青丘鎮的秦家，祖上三代都是做藥草生意的，青丘鎮附近多大山，山裡的人家，大多都是一邊務農，一邊上山採藥討生計。

  秦家以前生意還沒有做到這麼大時，就是靠著祖輩傳下來的生意經，到方圓百里的村莊裡低價收購藥材，然後再轉手賣到城裡那些大醫館，靠著幾代人結交下來的關係和渠道，秦家越做越大，到現在，青丘鎮外有幾個藥圃，雇了很多人家專門種藥。

  這強買強賣，根據秦老爺子所說，是在二十年前，青丘大旱，種植的藥圃首當其衝受到了影響，秦家在城裡那邊約定好的兩味藥交不上貨，為了保住誠信，只能派人到村子上收購。

  一開始定的價錢很高，很多農戶為此，放棄了耕種，專門深入大山，為其採藥。

  後來藥是湊齊了，可是秦家算了算收支，發現這筆生意大賠，在付錢的時候又臨時改了口，將原本說好的價錢壓低了近七成。

  很多農戶為此反抗，不買了，卻被秦家帶著大批雇來惡僕將人打傷，將藥生生搶走了。

  雖然沒有致人死亡，卻是打傷了不少人。

  事後秦老爺子良心過不去，待秦家銀子周轉過來後，又去彌補了那些曾經被他騙了的農戶。

  聽完他的話後，在場幾人都沉默了。

  特別是秦府上那幾個婦人，他們沒想到，在鎮子上素有良善之家，德高望重的秦老爺，曾經竟然也做過這等利慾薰心的事。

  李蓮蓬李蓮花等人也沉默了。

  方多病年紀小，沉不住氣，聽秦淮說完，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怒氣。

  他已經能夠想像的到，那些舍了田地，不顧危險，深入大山採藥，準備回來買個好價錢過災年的農戶，在得知自己被騙了之後，是多麼絕望。

  說不定一家幾口，都是靠著這點採藥錢過活，誰知道，對方言而無信，臨時變卦不說，竟還從他們手中強買，不賣還要挨一頓毒打。

  此等事情，簡直是良心盡失，為世人所不能容。

  共情能力很強的方多病，那是越想越氣，一個忍不住，就要指著秦淮老爺子破口大罵。

  然後就被及時察覺少年情緒不對的李蓮蓬給拉住了。

  「方小寶，稍安勿躁。」

  聽到耳邊李蓮蓬的傳音，少年深吸一口氣，忍住怒氣，沒有開口。

  說完這些二十年前的陳年舊事，秦淮老爺子更顯老態，見幾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這老者面色悲苦的搖了搖頭，

  「此事是我做的不對，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方設法，彌補我曾經的過錯，建設學堂，鋪路造橋……」

  「我知錯了，特別是當雲兒的屍身擺在這裡，我……」

  秦淮身軀微微顫抖，兩行濁淚從眼眶中滾落。

  「唉~」

  又是一聲長嘆後，只聽老者說道：

  「待這次找到那毒殺我兒的兇手，老朽就將我這秦家積攢了幾世的家財散了，老朽也會到官府認罪伏法。」

  方多病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李蓮花則神色複雜，暗自搖了搖頭。

  嘆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秦老先生既然知曉了自己的過錯，也算是善事一件。」

  李蓮蓬心中嘀咕，錯了就是錯了，若非兒媳失蹤，兒子被毒死，這件事情恐怕就永遠不會真相大白。

  大家提起這秦家，都是一句良善之家。

  雖然聽了這樣一樁二十年前的隱秘，可和此時擺在面前的『密室失蹤案』和『毒殺』案，關係並不大。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二十年前的事情，除了當事人，恐怕沒多少人記得了。

  李蓮花沉吟片刻，看向李蓮蓬，道：

  「我們怕是需要到那蘇家走一趟。」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滿是瞞不住的，秦家失蹤了新婦，還死了人，雖然已經封鎖了整個秦宅，可想必此時，怕是已經鬧的滿鎮皆知了。

  果不其然，李蓮花話音剛落，就有秦家僕從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

  「老，老爺，那蘇，蘇家老爺帶人找上門來了！！」

  二合一╭(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