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賈錢孫李賀新年

  天豐十二年，正月初一。

  辰時。

  寶廈商會。

  揚州城，賈、錢、孫、李四大世家，今日早早於這商會會廳之中，齊聚一堂。

  「那李蓮蓬李公子，究竟是什麼來頭？各位可有知曉的？」

  落座之後，賈家家主賈郅率先開口問道，目光看向的卻是李家家主，李庭山。

  在場只有他一人姓李。

  賈家，世代做著香料生意，平日裡迎來送往的達官顯貴，江湖豪門，無論是人脈，還是資源，都極其廣闊。

  因此，這百年來，一直是揚州城的世家之首，無有變動。

  當代家主賈郅，更是將這香料生意做到了宮內，三年前，還得了大熙皇帝親筆御賜，號稱：天下第一香。

  聽到他的問話，開錢莊的錢家家主錢豐年，咧嘴一笑，那滿嘴金牙，幾乎要晃瞎人的眼，

  「老李，這李蓮蓬，莫不是你李家子弟吧？畢竟，這一筆可寫不出兩個李字啊！」

  李庭山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聞言連連擺手，「錢老闆說笑了，我李家人向來安分，我那宗族血親，各位也都有所耳聞，盡都是一些不成器的，可出不了這等人物。」

  這李庭山背後的李家，最早是做瓷器生意的，還是江南一代有名的青祟官窯，所出瓷器，無論是色澤，還是製作工藝，皆有古老傳承在內，深受達官顯貴們的喜愛。

  只是後來家裡遭逢變故，捲入了一場江湖爭鬥當中，掌握著古老傳承技藝的李家陶瓷匠人，死傷大半，制瓷手藝從此失傳，家族沒落了好些年，直到李庭山的祖父橫空出世，不知從哪兒得了一張釀酒的酒方，才又重新讓李家振作了起來。

  有當年家族險些覆滅的前車之鑑，李家這幾代人行事，都頗為低調，專心釀酒，經營酒坊，與世無爭，算是揚州城四大頂級世家裡的老好人。

  孫家的孫樂聖嘆了一口氣，

  「且不說那李蓮蓬有何來頭，單說他這些時日所做之事，實在是教人一頭霧水。」

  孫樂聖滿頭白髮，盡顯蒼老之態，論年齡，他算是在場歲數最大的那一人了。

  輩分也大。

  他開口之後，其餘三人不再開口說話，靜靜聽他說。

  「咱們大家都知道，這沙海幫，不可輕易招惹，其背後的漕幫，成員眾多，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們還掌握著這江南的漕運，其他人難以指染，一旦不小心得罪，於家族生意而言，無異於自斬一臂。」

  「這小輩，實在是不知輕重，害人不輕。」

  孫家是揚州城有名的布商，傳承二百餘年，掌握著時下最新的紡織技藝。

  江南一半的布商命脈，都握在孫家的手裡，是紡織業當之無愧的龍頭。

  若是要爭奪這世家之首的位置，孫家最有勝算。

  只不過這孫家有祖訓，不准孫家人做那出頭鳥，家族規矩森嚴，每一任家主都很古板，謹遵孫家家訓，只准積善行德，不可作惡，代代傳承下來，倒是讓這孫家之人，頗受當地人的尊敬。

  孫家雖世代行商，卻最注重聲譽和名望，多行善舉，造橋鋪路，接濟窮苦人家是家常便飯。

  就連那些行事無忌，最好閒來無事，劫富濟貧的江湖中人，提及這揚州布商，也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誇讚一句聖商之家。

  論人脈，孫家不如天下第一香的賈家。

  論錢財，賈家不如遍地開錢莊，財大氣粗的錢家。

  但論家族聲望，卻是能甩這兩個世家好幾條街。

  「孫老所言甚是，那小輩做事也太衝動了些，沙海幫折了這些人，定然要報復回來，到時首當其衝問責的，便是我們這些當地世家大族。」

  賈郅臉色不太好看，半個月前，他還和沙海幫的把頭坐在一起談生意，如今對方卻成了百川院和監察司看押的犯人。

  昨日午時，沙海幫的人在囚車裡遊街示眾，當晚，他賈家運往皇城的一搜貨船便被扣押了下來。

  那一船貨物，價值近十萬兩，乃是他賈家近一年的收益，此等損失，若是處理不好，他家主的位置怕是不保。

  李庭山這時也接話道：「昨夜，我李家名下兩座酒坊失火，損失了萬斤新釀，萬幸無人因此身亡。」

  錢豐年看了看大倒苦水的兩人，眨了眨眼睛，隨即嘿嘿笑道：

  「我的錢莊倒是沒甚損失，沙海幫的人，在我這裡存了不少銀子，燒了我那錢莊，損失的是他們自己。」

  孫樂聖搖了搖頭，「咱們今日要商量個章程，由誰出面，去見那李李蓮蓬一面，這次據說沙海幫的人，都是這年輕人帶頭揪出來的，他身邊似乎有很厲害的護衛，無論是打探行蹤，還是動手捉人，都是這李蓮蓬做的，百川院和監察司，在這個過程中，只起到了輔助的作用。」

  李庭山道：「我聽人說，這李蓮蓬和當今的戶部尚書方家之子方多病，相交莫逆，也不知真假。」

  賈郅點了點頭，道：「應當是真的，我在一次詩會上遠遠見過他，這年輕人生的異常漂亮，言談舉止，氣度不凡，據他自己所說，他來自北方，家裡是做藥草生意的，那方家大少爺從小體弱多病，每年需要大量珍貴藥材，天機堂的何堂主當年四處尋寶藥，方、李兩家因此結緣。」

  錢豐年咧了咧嘴，「要不我去會會他？」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也好。」

  「錢老闆出面，最是合適。」

  「不錯。」

  孫樂聖的本意，就是讓錢豐年出面。

  這孫家是開錢莊的，揚州這邊生意人眾多，但只要是做生意的，幾乎都難以離開錢莊。

  這也是錢家能夠成為四大世家之一的原因所在。

  這錢家，原本只是個當地的小富商，只因錢豐年的姑姑，是當今大熙皇帝的姨娘，很受先皇的寵愛，使得揚州錢家母族這邊得了好處，分了揚州金礦的一成開採權，方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富了起來，成為了一方大族。

  真細究起來，這錢家，還真算不上什么正經世家。

  那李蓮蓬橫空出世，且身世神秘，行事與所有人都不同，還與天機山莊有關係，他們這些朝中無人的商賈世家不好親自出面，否則萬一不小心將其給得罪了，怕是又是一樁禍端。

  錢家則不同，朝中有人，又是開錢莊的，去找那李蓮蓬最為合適。

  確定了人選之後，又商量了對策之後，幾人便散去了。

  今日大年初一，本來不應該談生意，應該陪伴家人的。

  都是那李蓮蓬，招惹事端，讓他們在這新的一年，也不得安生。

  包括孫樂聖在內，都對那李蓮蓬很不滿意，覺得這人一來，便打破了揚州商界的平衡。

  ……

  與此同時。

  春陽坊，蓮花巷。

  李府。

  一場豐盛的早宴，即將開席。

  「平安，將這盤端出去，等我將最後這道魚湯做好，差不多菜就齊了。」

  李蓮蓬正在親自下廚，給大傢伙準備午飯，君子遠庖廚這個規矩，在他這裡並不適用。

  一旁均為燒火的廚娘，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嬸，看著李蓮蓬嫻熟的殺魚，滿臉的感嘆，

  「公子的這手廚藝，實在是讓奴婢汗顏，看了公子做菜，奴婢都不好意思在府上待下去了。」

  李蓮蓬將魚下鍋，擦了擦手，隨即笑道：

  「各有所長罷了，劉嬸你做的菜，味道也是相對不錯的。」

  那婦人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去看李蓮蓬做湯，低頭燒火。

  李蓮蓬見她不說話了，便盯著鍋里的湯繼續想事情。

  沒有人知道，這半個月以來，在揚州城裡攪風攪雨的他，只是為了把揚州這一溏水攪混好摸魚而已。

  這揚州城的各種生意，都有了世家壟斷，他想要橫插一腳，難如登天，哪怕是天機山莊的何曉惠，想要在此地將某一種生意做大，也不容易。

  李蓮蓬既然想要有屬於自己的產業和勢力，最快的方法，就是逼迫揚州城內這些傳承百年的世家，在混亂中露出馬腳，然後假借外力，將其除掉，取而代之。

  他的這個想法，和天機山莊的何曉惠一拍即合。

  何曉惠是個聰明的生意人，與聰明人合作，李蓮蓬要少費不少力氣。

  原本，李蓮蓬是要從那些江湖勢力入手的，像對付風火堂那般，找那些壞事做盡的江湖勢力，搜集罪證，以力服人，將其剷除，繼承其名下財產，壯大己身。

  不過後來因為這沙海幫的出現，以及金鴛盟角麗譙的瘋狂報復，李蓮蓬改變了主意。

  那樣積蓄實力來的太慢了，一個江湖勢力名下才有多少財產，真正有錢的是那些經營了數十上百年，屍位素飱的世家大族。

  這些城裡的大戶，平日裡看著沒有什麼攻擊性，可對普通百姓的影響，卻是最大的。

  李蓮蓬不用想都知道，揚州城的江湖勢力，和這些世家大族都有關係，它們只是這些世家大族聚集財富，鞏固地位的白手套而已。

  相較而言，類似風火堂這樣的江湖幫派，只是城裡的雜魚，在那些有錢有勢的世家大族眼裡，什麼都不是。

  就比如天機山莊，之所以號稱富可敵國，無人敢動，便是因為朝中有人。

  一個太子太傅，一個當朝尚書，這兩人，便是天機山莊的定海神針，也是底氣。

  那些江湖勢力想要動方家，就要掂量掂量了。

  這也是他找何曉惠合作的另一個原因。

  他日後想要做天底下最大的那個富家翁，就要借勢，這方家和蘇家，無疑是最合適的盟友。

  ……

  「湯來了！」

  李蓮蓬真氣御物，盛著魚湯的湯盆，漂在他身前，來到用膳的堂廳，眾目睽睽之下，手一揮，湯盆便落在了餐桌的中央。

  不遠處正在聊天的眾人看過來，穿著一身錦衣的何堂主開口笑道：

  「李公子這一手以氣御物，實在教人嘆為觀止啊！」

  李蓮蓬哈哈一笑，「何堂主謬讚了，小道爾，上不得台面。」

  「來來來，咱們大家落座罷。」

  待他話音落罷，眾人紛紛起身，來到這邊落座。

  李蓮蓬等他們所有人坐下，便板板正正的坐在了首位。

  蘇小庸坐在他右手邊，左手邊是李蓮花，對面是何曉鳳，她左右手邊分別是何曉鳳和方多病。

  李蓮蓬下山後，在這大熙過的第一個新年，就是一個大團圓年。

  李蓮花這個親人。

  蘇小庸這個愛人。

  方多病一家算是朋友。

  親人愛人朋友都有了，可不就是個團圓年？

  動筷前，李蓮蓬舉起身前桌上的酒杯，

  「恭賀諸位，新年吉祥！」

  「恭賀新春！」

  ……

  巳時。

  吃過這新年的第一頓飯，眾人相約，到揚州城外去看廟會。

  揚州城這樣的大城，每年初一都會有廟會，寺廟的齋會，道觀的廟會，很是熱鬧。

  揚州北城城外有兩座山，分別有一座寺廟，一座道觀。

  清水寺和白雲觀。

  初一至初七，是清水寺的齋會。

  初八至十四，是白雲觀的廟會。

  到了初十五這一日，則是江湖人的盛典，各大江湖門派，會派人到揚州城裡，舉辦一場比武大會，藉機招收門派弟子，為期三天。

  除此之外，還有文人墨客的詩會，詞會，勾欄青樓藝妓的歌舞會。

  總而言之，這每年的第一個月，揚州城這樣的人口大城，能夠讓人湊熱鬧的地方相當多。

  李蓮蓬換上了一身用料極其考究的白袍，同蘇小庸李蓮花以及何曉鳳等人一起，乘坐那輛湳郇鎮名匠打造的聚寶吞金輦，趕往城外的清水寺看齋會。

  趕馬車的則是丁十三，青雀則乖巧的坐在馬車車廂里，服侍自家公子。

  一路上，由於聚寶吞金輦這架馬車看起來太過奢豪，故而引來了不少人矚目。

  好在丁十三已經習慣了，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出城時，馬車一路走的很穩。

  方多病原本也想跟李蓮蓬他們一起出城。

  他最喜顯擺，是個不折不扣的顯眼包，奈何，何堂主想讓他陪著，少年忤逆不得，只能作罷。

  出了城，丁十三將馬車往一邊停靠，等著何堂主和方多病出城，一同前往清水寺。

  馬車裡，李蓮蓬變戲法也似，從身後拿出了兩串糖葫蘆，遞給同樣一身白衣的蘇小庸，道：

  「小庸，吃糖葫蘆。」

  蘇小庸下意識伸手去接，下一刻，卻忽然一頓，顰眉問道：

  「只有這兩串麼？」

  這馬車裡可是有五個人。

  李蓮花識趣笑道：「在下不喜歡吃甜食。」

  何曉鳳見狀，有樣學樣，「我也不喜歡。」

  青雀亦是甜甜一笑，「奴婢也是不吃的。」

  蘇小庸這才從他手裡接過，低頭咬了一口，咀嚼兩下，隨即皺了皺眉，

  「咦…好酸。」

  說罷，就要將糖葫蘆遞給李蓮蓬。

  正在這時，馬車之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殺人啦！」

  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