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無生

  第135章 無生

  諷刺!

  真是莫大的諷刺!

  祝青鸞感覺自己現在就是戲台上的丑角,出盡糗態,貽笑大方。

  原來無量山不僅有人想殺了她,就連掌教都從始至終沒有正視過她。

  如此大事,保密乃是常理,無可厚非。

  但是,她祝青鸞為無量山臥底白蓮教這麼多年,出生入死,仍舊得不到信任,實在心寒。

  莫青笙有些不敢去看師妹的眼睛,索性目不斜視,直接不去看。

  從這個反應,儘管無言,祝青鸞也收穫了很多信息。

  然而收穫越多,祝青鸞越是心傷。

  她寧願自己遲鈍一些,猜不透一些事情。

  這樣的話,或許不用像現在這般痛苦難受。

  施無生耷拉著腦袋,也不敢去看祝師姑。

  顯然,這位也是知情者。

  而且極有可能在祝青鸞於攘奸衛天牢中嘗試自殺前就已經得知。

  否則,以施無生的心性,不可能如此愧疚不安。

  在座的其他在朝廷部門中任職的無量山弟子,應該都不曾收到類似的消息或者說提醒,一個個都很震驚。

  短暫的震驚過後,一個個又覺得掌教這麼做理所當然。

  很多事,身在其中看不清。

  也有很多事,不身在其中更看不清。

  朝廷的實力有多強,這些在朝廷中任職的無量山弟子們再清楚不過了。

  在朝廷裡面待得越久,越能明白與朝廷作對活不長久的道理。

  如今掌教做出這樣的轉變,雖然不知道讓掌教發生轉變的原因,但是這些無量山弟子們再支持不過了。

  「看樣子諸位都聽明白了,那就散了吧。」

  莫青笙又一次環視一眼,直白說道。

  施無生率先起身,其他無量山弟子們緊接其後,有序離開。

  祝青鸞安坐不動。

  顯然,她有些話想與莫青笙聊一聊。

  身負記錄任務的景妤見狀,也只好繼續坐著。

  很快,茅屋裡僅剩三人。

  師姐妹倆沉默無言,沒有人率先開口。

  一時間,茅屋裡安靜得針落可聞。

  氣氛較為遲滯。

  「莫同知,祝師姑,你們趕緊說吧,我還得抓緊時間去休整呢。」

  景妤無奈,只能出此下策,出聲催促。

  所謂伐山破廟,就是聯合隊伍要一家山頭一家山頭掃過去,踏遍任務名單上的所有道、佛世外宗門,時間還是很緊的。

  李監副採取的策略是晝伏夜出。

  白天休息,晚上幹活,現在正是休息時間。

  儘管缺少一點點休息時間,其實也不會很影響狀態。

  可後續的任務壓在那裡,有機會能夠保持一個好的狀態,景妤當然不會錯過,必須爭取。

  莫青笙與祝青鸞受到催促,也不覺得景妤這麼做有哪裡不對。

  個人權益想要得到有力的保障,就得自己努力爭取,就得自己為自己發聲。

  對於這一點,祝青鸞現在的理解尤其深刻。

  她以前太過忠誠於無量山了,以致於給了無量山部分人一個很不好的印象。

  即祝青鸞不會拒絕無量山提出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命令與要求。

  「說吧,你特意留下來,肯定有什麼話想說,直接說吧,沒必要遮遮掩掩。」

  同樣也不怪罪景妤的莫青笙無視景妤的奮筆疾書,看著滿臉寒霜的祝青鸞,淡淡說道。

  「師父知道嗎?知道的話,什麼時候知道的?」

  祝青鸞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暗含期待,又擔心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壞消息。

  莫青笙點頭又微微搖頭,回道:「師父已經知道了,不過就在今早。」

  頓了頓,莫青笙補充說道:「據我得到的消息,上次代表無量山要求你於攘奸衛天牢中自殺的人,是三長老。別說師父了,連掌教都是事後才得知的此事。昨晚我們下山之後,三長老先是被掌教勒令於祖殿之中向列祖列宗懺悔,後被含怒出手的師父打成重傷。師父這是在替伱報仇。」

  「只是三長老?」

  祝青鸞選擇性無視掉莫青笙想表述的重點,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此處。

  莫青笙對此無奈,又無可奈何。

  裂隙一旦存在,再難彌合。

  就算最後能夠彌合,那也不是單方面能做到的,需要雙向奔赴。

  以祝青鸞此時對於無量山的一切都極為寒心的狀態,莫青笙覺得,想要修復祝青鸞與師父之間的關係,非常困難。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師徒情深與不深,而在於無量山!

  按下心中雜緒,莫青笙口吻略有些譏諷說道:「三長老一個人當然沒有那個能力背著掌教行事,站在三長老身後的,是大長老。而大長老在所有無量山弟子面前,向來是掌教的應聲蟲。有多少人知道,大長老一直在暗中與掌教較勁呢?」

  「呵呵……」

  祝青鸞聞言,笑而不語。

  有一種民間曲藝,名為雙簧。

  即一人在台前表演動作,一人在幕後或說或唱。

  各個地方與時代之間可能有些微差別,約莫就是如此。

  祝青鸞很是懷疑,掌教與大長老,怕不是在演雙簧?

  面對朝廷,一個做白臉,暗中勾結白蓮,一個做紅臉,不斷示好甚至徹底轉變立場。

  所以,祝青鸞並不認為站在三長老身後的一定是大長老。

  或者更準確地說,僅僅只有大長老一人。

  師父的舉動也可以從側面證明祝青鸞的猜測。

  以祝青鸞對師父的了解,若不是師父認為,在祖殿之中對列祖列宗懺悔,其實不是懲罰,而是保護。

  師父絕對不會做出如此爆裂,毫不留情面的事。

  靜念道姑人如道號,澄心靜念,與世無爭,脾性素來親和。

  莫青笙到底是與祝青鸞一塊兒長大的師姐,聽到這聲冷笑,轉眼間就明白了祝青鸞的想法。

  儘管不是很想承認,但是莫青笙必須承認,祝青鸞的考慮極有可能是正確的。

  不過有些話能想不能說。

  無論在哪個場合,面對哪個人,莫青笙都不會吐露這方面的心聲。

  特別是現在,還坐著一個記錄她們一切言行的景妤。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莫青笙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窗外。

  那裡,似乎閒來無事的李監副正在一顆松樹下,愜意品茶聽風。

  這是放了一雙耳朵與眼睛過來,還不放心,親自出馬,提醒並監視莫青笙。

  面對李監副赤裸裸的不信任行為,莫青笙的心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至少李監副將事情做在了明面上。

  這代表朝廷,或者說皇帝陛下,仍然對她莫青笙寄予厚望,留有信任。

  同樣姓李,欽天監李監副的極端不信任,在皇帝陛下的些微信任面前,一點也不重要。

  祝青鸞順著莫青笙的視線看向窗外,也看到了李監副的身影。

  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祝青鸞譏諷說道:「莫青笙,欽天監邀請我正式加入進去,做另一名監副,輔佐老監正,你怎麼看?」

  景妤握筆的右手微微遲滯了一小會兒,隨即繼續筆劃,沒有錯字。

  「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考慮清楚。」

  莫青笙果斷拒絕就此事發表意見。

  祝青鸞卻不肯罷休,眼睛死死盯著莫青笙,一副你必須給我一個正面答覆的樣子。

  看到祝青鸞的這副模樣,莫青笙的心忽然動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往事。

  年少的時候,師姐妹同在師父膝下成長、學道。

  師姐性子偏靜也偏冷,師妹有些鬧,也更倔強一些。

  師姐妹相伴相處的過程中,肯定會發生分歧甚至是爭吵。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師妹便會倔強地盯著師姐看,等著師姐做出讓步。

  下山以後,師姐妹因為公事,其實發生過好些次分歧,但師妹再也沒有那般倔強過。

  莫青笙曾經以為,這已成往事,無法重現。

  今日卻再度看到了師妹倔強的眼神。

  往事湧上心頭,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莫青笙無奈一笑,繼而認真說道:「加入可以,不要一開始就做監副,更不要與李監副發生利益衝突。李監副的實力與境界,比你我高出很多。」

  「有多高?」

  祝青鸞瞥了眼松樹下聽風品茶的李監副,似是出於好奇,發出詢問。

  「五六層樓那麼高。」

  莫青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代指。

  不過這個代指並不難懂,祝青鸞瞬間明白,一旁奮筆疾書的景妤也理解了其中意思。

  如果莫青笙所言為真,道、武雙修,道修四境煉虛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師的祝青鸞,真的做不了李監副的對手。

  對於這一點,祝青鸞其實有很明確的認知。

  問莫青笙這個問題,另有它意。

  師姐妹的「私下」談話,進行到現在,基本結束了。

  祝青鸞仍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對莫青笙說道:「你先出去,我有些私密話要和景妤聊一聊。」

  聞言,莫青笙深深地看了一眼祝青鸞,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景妤,沒有多說什麼,沉默離開。

  只是在走出茅屋木門以後,揮手布下了好幾層防竊聽的法術。

  或許不一定能夠防住李監副,卻也顯露了莫青笙的姿態。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官場亦是如此。

  欽天監監副與攘奸衛指揮同知平級。

  作為攘奸衛指揮同知,莫青笙擺出如此明確的姿態,李監副出於尊重,必然不會再去「竊聽」茅屋裡發生的對話。

  除非李監副要與莫青笙徹底撕破臉皮,甚至不惜影響欽天監與攘奸衛之間的整體關係。

  「來,莫同知,一起來喝喝茶。」

  李監副沒有觸那個霉頭的必要,非常光風霽月地邀請莫青笙坐在他對面。

  如此靜的距離,即便李監副的境界與實力高於莫青笙,想要做一些小動作而不被發現,也要花費一些精力。

  不過這不是精力不精力的問題。

  這其實也是在表態。

  松樹下,李監副與莫青笙面和心不和,沉默飲茶。

  茅屋之中,景妤擱下筆,收好做完的言行記錄,等待著祝青鸞的開口。

  祝青鸞沒有讓景妤多等,上下反覆打量了幾下景妤,便沉聲說道:「這件事,其實本不應在此時,在這裡說。不過我擔心,要是再不說,怕會來不及。」

  「什麼事?祝師姑請明言。」

  景妤平靜回道,並沒有因為祝青鸞的話而自亂陣腳。

  「你成親那天,我在你身上留的後手,是襄助廢太子敕封無生老母。最後的結果,是敕封成功,無生老母卻在朝廷還沒出手的情況下,就已經敗亡。而我留在你身上的後手,也被徹底抹除。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祝青鸞直視著景妤的雙眼,觀察景妤的一切反應。

  景妤微微一笑,回道:「祝師姑在說什麼?我怎麼有些聽不懂?什麼後手,什麼敕封,什麼無生老母,關我什麼事?」

  面對景妤的否認,祝青鸞自顧自說道:「無生老母只是敗亡,白蓮教確實也被徹底拔除。但是,無生老母不同於朝廷所言的『淫祀』,祂的敕封流程,雖有僭越,卻也與朝廷正宗的敕封流程沒有差別。這就意味著,只要有信眾重新供奉這尊神祇,無生老母便有歸來的一天。」

  「祝師姑越說,我越迷糊了。就算無生老母再次歸來,朝廷自會出手對付。欽天監斬殺的淫祀偽神,還不多嗎?」

  景妤站起身,語氣平淡卻透出堅定說道,「祝師姑如無它事,我就先走了。還要向李監副復命,匯報祝師姑你們的一言一行呢。」

  說著,景妤輕輕拍了拍寫滿簪花小楷的幾張紙。

  祝青鸞突然笑了笑,隨後說道:

  「雖然再次歸來的無生老母已經不是原先的無生老母,只是繼承了神名與神位,但同時也繼承了因果。

  誰使得上一位無生老母敗亡,歸來的無生老母就必然會找上對方。

  景妤,我與你說起此事,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也不是在詐你的話,只是想提醒你,以及替你清除我留在你身上後上的人。

  無生老母沒有那麼簡單,如果你們不引起足夠的重視,絕對會吃一個大虧!」

  頓了頓,祝青鸞的語調低沉許多,發出語氣幽幽的慨嘆:「或許你還不知,無生老母已經……」

  「歸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