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無量
「你先歇著。」
既然已經得到初步的答案，黃天也就沒有多待。
從休息間叫了兩名獄卒，到祝青鸞牢房外守著，防止再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黃天自己則迅速離開天牢，過街，到北鎮撫司找指揮同知莫青笙去了。
經過通傳與等待，小半盞茶時間過去，黃天終於進到莫青笙的值房。
「何事？」
莫青笙伏案工作，忙著做聯合伐山破廟、搗毀淫祀的行動計劃，頭也沒抬就問道。
「稟大人，嫌犯祝青鸞約兩刻鐘前嘗試自殺，被獄卒及時阻止了。」
黃天抱拳一禮，直接說道。
「嗯？」
莫青笙執筆寫字的右手頓時停了下來，抬頭看向黃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回大人，屬下知道。」
黃天又是抱拳一禮，回答卻斬釘截鐵。
不就是四境道修真君嘗試自殺一事，顯得過於荒謬嗎？
我當時聽說的時候，也覺得荒謬啊。
可是，導致祝青鸞嘗試自殺的原因，更荒謬呢。
不過黃天是不會將他從祝青鸞那聽到的關於無量山讓她自殺的消息說出來的。
說出來就是自找麻煩。
至於無量山為何要這麼做，又是如何精準地將消息傳入天牢，黃天壓根就不想去理會。
更不敢去理會。
這裡面的水太深了。
黃天只是平靜說道：「這種事，屬下可不敢欺騙大人，所說一切皆屬實，不敢誇大。」
「嗯，我知道了。」
莫青笙聞言，便沒了再問的心思，而是說道，「伱先回吧，我等下安排人去看看，你到時候陪著一起問問情況。」
「是。」
應了聲，黃天轉身離開。
得，原以為報備以後就沒他什麼事了。
沒想到還得陪著莫青笙安排的人一起問情況。
你們無量山內部的事，他這個外人知道這麼多，真的好嗎？
不好！
一路出了北鎮撫司，回到天牢，懷著心事的黃天直奔勇毅將軍張易之張叔父的值房。
到了以後，黃天言簡意賅地將祝青鸞嘗試自殺、自己已經向莫青笙報告以及莫青笙的吩咐，一一告訴了張叔父。
張易之聽完，沉吟一會兒，說道：「這件事，你處理得不錯，不過後續可以陪同施大人與祝青鸞聊一次，但不要再深入了。」
頓了頓，張易之強調道：「哪怕莫青笙莫大人，以及祝青鸞都與你父親有舊，也不能過多扯進去，明白嗎？」
莫青笙只是說安排人去看看，問問情況。
張易之果斷判定，去的人一定會是施無生，別無二選。
「明白了，叔父。謝謝叔父提點。」
黃天馬上答應下來，他也是這麼想的。
陪同問完話以後，此事在他這裡，就到此為止了。
「好，明白就好。」
張易之見黃天的神情不似作假，揮手示意黃天離開。
待黃天走了，張易之沒有繼續坐在桌案後面處理公務，起身在值房裡踱步思考起來。
祝青鸞受到無量山的刺激，嘗試自殺，但被獄卒及時阻止一事，可大可小，可好可壞。
就看後續如何處理，又是否能夠利用這件事，獲取一些東西。
不過張易之仔細斟酌過後，決定靜觀其變，不能盲目動作。
畢竟祝青鸞身份特殊，又有莫青笙與施無生兩位上司的暗中看護。
想要拿這件事做點文章，一不容易，二風險還高。
很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
如今林興德在南鎮撫司已經坐穩，自己管著天牢，景福瑞去了斬妖司，聽說也有機會往上升半步。
他們這一波人，現在應該深耕，而不是搞事。
張易之想到這裡，將心中的貪念打消，繼續思考起來。
黃天這小子安撫了祝青鸞以後，沒有先來報告給他，也沒有報告給施無生，而是直接去找莫大人，做得極好。
倒是有一點，也不知這小子是故意這麼做的，還是誤打誤撞。
關於祝青鸞自殺未遂的卷宗還沒寫呢！
想到這裡，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張易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好小子，心思夠細的呀。
卷宗一旦寫了，刪改就會留下痕跡。
還不如不先不寫，等莫大人表了態再說。
「唯明大哥，小天成熟了。」
張易之心中發出一聲感慨，坐回桌案後面，繼續處理公務。
另一邊，北鎮撫司。
施無生得到通知以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莫青笙的值房。
「師姑，這麼急找我，有什麼急事嗎？」
房間裡沒外人，施無生還是由著自己的性子稱呼，然後問道。
莫青笙這一回沒有糾正，只是說道：「你去一趟天牢，問一問你祝師姑，為何要自殺。」
「什麼？自殺？」
施無生大吃一驚，隨即關切問道，「青鸞師姑人沒事吧？」
「獄卒及時發現，攔下了。現在情況還好，去晚了就不知道如何了，快去吧。」
莫青笙輕飄飄說道。
「好，我這就去。」
施無生不敢耽擱，轉身就走，直奔北鎮撫司斜對面的天牢。
從張叔父值房離開後，黃天馬上回了地下三層監獄，祝青鸞牢房外等著。
看到真是一身道袍，手持拂塵的指揮僉事施無生前來，黃天也不意外。
且不提張叔父已經提前判斷過了。
單單祝青鸞都關進來這麼久了，作為牢頭，黃天怎麼可能不知道莫青笙與祝青鸞這對師姐妹之間存在矛盾？
施無生那天還莫名其妙讓他來做見證，代莫青笙問話呢。
可能也就是那天，魏公起了帶他一起出差斬龍的心思。
「見過施大人。」
迅速收束心思，黃天帶著身後兩名獄卒行禮問候。
「嗯。」
施無生揮了下拂塵，「你們倆可以走了，你留下。」
「是，施大人。」
兩名獄卒如蒙大赦，果斷離開。
留下黃天一人在這裡。
「卷宗呢？」
打發走兩名獄卒，施無生沒急著和師姑祝青鸞交流，而是詢問起了黃天。
「卷宗？什麼卷宗？屬下不知施大人在問什麼卷宗。」
黃天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嗎？」
施無生緊緊盯了一會兒黃天的眼睛，然後笑了笑，「既然沒有，那算了，晚一點寫就晚一點寫，不急。」
黃天叉手行禮，沒有出聲回答。
還是那句老話，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說。
延遲撰寫事發案卷，甚至根據上意有針對性、有偏向性地撰寫案卷，得悄悄地干，不能嚷嚷著來。
心照不宣，互有默契，就行。
施無生這時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也不管黃天還在場，直接問道：「青鸞師姑為何會有輕生之念，師侄不解，請師姑解惑。」
祝青鸞坐在牢房的陰影里，抬起了腦袋，仔細盯著施無生身上的無量山制式道袍，用力盯著。
眼睛中像是燃燒著兩團火一樣。
施無生沒有得到回應，也不著急，耐心等著。
祝青鸞眼中的火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又忽地一下子熄滅。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祝青鸞聲音沙啞開口：「無生，你知道師姑我有多少年沒有穿過無量山道袍了嗎？」
「師侄不知。」
施無生搖頭，如實回答。
「十四年了。」
祝青鸞輕飄飄地吐出一個數字。
施無生聽了，卻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突然間壓住了。
千鈞之重，甚至有些難以呼吸。
哪怕下山進入攘奸衛任職，施無生也幾乎每天都穿著無量山道袍。
據他所知，除非需要執行隱密任務，或者喬裝打探情報，青笙師姑也不會穿道袍以外的衣服。
對於無量山弟子而言，十四年沒穿過無量山道袍，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施無生無法想像，自己若是十四年不能穿無量山道袍，能否承受得住。
一句話干沉默施無生以後，祝青鸞並不在意。
她只是繼續輕飄飄說道：「我日思夜想，都想光明正大再穿一回無量山道袍。可是啊，再也沒機會了。」
「有機會的，師姑。」
施無生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讓青鸞師姑如此絕望，只能先寬慰寬慰。
祝青鸞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陷入沉默。
施無生這一回沒有等，而是主動說道：「師姑，你還沒有告訴師侄，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一旁的黃天發現，施無生這是真的一心打破砂鍋問到底，絲毫也不講究技巧啊。
這是一個勁在往祝青鸞的肺管子上戳！
祝青鸞顯然並不在意被戳肺管子，因為已經足夠傷心了。
甚至可以說，心都已經碎了，自然感受不到被戳肺管子的痛。
只聽祝青鸞幽幽說道：「發生了什麼？無量山傳消息進來，要與我撇清關係，讓我自殺。」
「什麼？」
施無生聽到這則消息，比聽到祝青鸞自殺未遂更為震驚。
無量山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青鸞師姑可是為了無量山，在白蓮教臥底了那麼久，付出了如此大的犧牲。
「很震驚，是吧？」
祝青鸞臉上露出一絲笑來。
施無生寧願自己沒見到這一絲笑容。
實在是太過瘮人了一些。
黃天也被祝青鸞的這絲笑容驚到了，仔細想了想，萬念俱灰方才足以形容。
「不可能！」
施無生霍地站起身，聲音大到近乎咆哮的地步，極為失態。
顯然，祝青鸞的話和笑，徹底讓施無生破防了。
「沒什麼不可能的。」
祝青鸞又淺淺笑了下，然後身子往後拖了一些，徹底融入陰影中，「你已經知道你想知道的了，走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話音落下，渾身透出無比疲倦的祝青鸞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
「青鸞師姑，我走了。這裡面一定存在著誤會，我去弄清楚，再來與師姑說。」
施無生深呼吸幾下，已經恢復了平靜，留下這句話，方才離開。
黃天也沒有多留，到獄卒休息間召來那兩名先前被施無生打發走的獄卒，讓他們守在牢房外。
之後，吃夠了瓜的黃天，離開地下三層監獄，回到自己的值房。
關上門，黃天躺在搖椅上，默默回想今天發生的事。
想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確定自己沒有多少遺漏了，方才起身撰寫卷宗。
寫完以後，黃天沒有急著交上去，而是又一次找到了張易之張叔父。
「拿來吧，我看一眼。」
張易之很滿意黃天將卷宗拿來給他過目的舉動，只是習慣了面無表情，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沒有起伏。
「謝過叔父。」
道謝一聲，黃天趕緊將卷宗遞了過去。
張易之接過卷宗，翻開後仔細看了起來。
「內容方面，施大人有吩咐什麼嗎？」
一邊看著，張易之一邊問道。
「施大人說，如實記述，不用避諱。」
「如實？」
「如實。」
「嗯。」
看完所有內容，張易之合上卷宗，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就這樣交上去吧，沒什麼問題。」
「好的，張叔。」
黃天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告辭離開。
這件事，在黃天這裡，就算告一段落了。
後續只有祝青鸞不再嘗試自殺，就鬧不到他頭上。
不過一上午的時間，也在來回奔波中過去。
吃過午飯，下午無事，非常順利。
按照以前的習慣，監督了換崗，黃天下值回家。
在黃母面前，黃天沒有聊工作中遇到的事情的習慣。
直到夜色濃郁，各自回了臥室，考慮到景妤和祝青鸞之間的關係，黃天將今天發生的事詳細講了一遍。
景妤聽完以後並沒有多少觸動。
只是贊同張叔父的意見，認為黃天不要再扯進去了。
歸根到底，這件事情就是無量山的內訌。
哪怕達不到內訌的程度，至少也是內耗。
「嗯。」
黃天點了下頭，轉而說道，「對了，工作的事情定下來了。林叔讓你明天一早就去欽天監報導，先考核，再試用，兩項合格，方才正式錄用。」
「真成了？」
景妤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她現在的心情和黃天早上幾乎一模一樣。
欽天監誒，這麼容易就獲得了一個入職機會？
即便不是立即錄用，需要考核+試用，但這種機會也是極為難得，極為稀罕的。
「真成了！」
黃天給出肯定的答覆。
「夫君，你真好。」
景妤歡呼一聲，用力抱緊了黃天。
又是辛勞的一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