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斬龍
天機變化來得快，去得更快。
烏雲頃刻之間散去，太陽伸了個懶腰，重新照耀大地。
影響卻已經形成，而且涉及方方面面，很多勢力。
東海龍宮之中，敖青看著象徵四海龍族氣運的水晶柱又黯淡了一絲，不禁臉色灰白，心志頹喪。
神都天京，紫禁城，高坐金鑾殿的皇帝陛下批閱奏摺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面不改色地繼續忙碌處理國事。
欽天監，姓李，但與皇族不同支的監正有一瞬間，睡得沒那麼安穩。
江南，一處魚市，正在吆喝賣魚的落魄中年男人臉色愈發愁苦。
上清宗、靈寶宗、元始宗，無量山、太微山，太華山、渺雲山、淨明山、玄始山……
慈恩寺，金山寺，白馬寺，伽藍寺，文殊寺，普賢寺，大雪山寺……
稷下書院，白鹿洞書院，鵝湖書院，嵩陽書院，應天書院，石鼓書院……
凡是具有窺測天機能力的道、佛、儒宗門/書院，皆察覺到了些微異樣。
黃天「衝動」釋放過後，只覺渾身輕鬆無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擔子。
數十上百萬信徒數十上百年積攢下來的香火餘毒，堆積在那裡，哪怕有神祇扮演遊戲承擔，黃天自己的心神壓力也很大。
今天借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機會，「清倉甩賣」，很是得勁啊。
而且收穫還不止這一條。
方才晉升沒多久的武修境界，瓶頸居然又鬆動了。
雖然不至於立馬從一境力士升成二境武夫，卻也在一境臟腑階段，又邁出了一大步。
再過一些天，可能不到半個月，黃天便會完成突破。
這個速度，當真是小母牛坐飛機！
黃天及時低下頭，不讓同行的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神情變化。
神通「掩日」也儘可能發揮到最大，遮掩自己身上發生的改變。
好在神通給力，魏公與莫青笙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天機變化與引起天機變化的西海龍王敖贇身上。
施無生的修為更不足以察覺到神祇扮演遊戲的動靜。
其餘十名攘奸衛精英中的精英，皆是武力強於感知的武修。
到目前為止，黃天還是非常安全，沒有暴露風險。
「給我吧。」
魏公這時低下頭，向莫青笙伸出手。
他說話時的語氣非常平靜，並沒有因為天機紊亂而有所變化。
不過在場的人與「泥鰍」龍，都能聽得出魏公有些惱火。
莫青笙無需猶豫，立即將手中竹簍遞了過去。
「畫地為牢。」
魏公左手拎著竹簍，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輕拍竹簍側面。
只見微光一閃，在莫青笙的禁制與禁錮法術之上，魏公又加上了一層封禁。
而後，魏公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溫和說道：「千刀萬剮。」
大太陽天，氣溫和煦。
黃天與其他人，包括莫青笙在內，竟然都感覺到了徹骨冰寒。
儒修四境文宗的招牌能力，「言出法隨」。
魏公既然如此說了，竹簍里的四條「泥鰍」，自然就會真的體驗一把，什麼叫做「千刀萬剮」！
極致的痛苦驟然而降。
四條泥鰍紛紛扭成了麻花狀，看著就令人心悸。
五爪泥鰍的意志力較為強一些，還能夠忍受一二。
三條四爪泥鰍痛到後來，忍受不住了，都拿自己的腦袋去撞竹簍的內壁。
也不知它們是想將自己撞暈，還是撞死。
「讀書人惹不得。」
黃天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了半步，離魏公遠了一些。
這麼做的不止他一個。
除開莫青笙與施無生兩人，其他幾名攘奸衛精英，皆是如此。
攘奸衛精英中的精英，這些武修什麼酷刑沒見過、用過？
本不應表現得如此拉胯。
奈何魏公用出這般陰狠手段的時候，氣質太過於割裂了一些。
表面上還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親和力十足，實則是心狠手辣的屠夫，痛下殺手，反差太大。
魏公也不在意這些，加快了腳步，拎著竹簍返回青州城。
此時尚早，巳時四刻而已。
「你派個人去通知青州府衙，讓他們馬上布置刑場，本公今日就要將這四條泥鰍給斬了。」
進了城以後，魏公的氣質又是一變，端起了官架子，擺起了官威。
青州城既是青州的州城，也是青州府的府城。
大雍王朝不設州牧，只設州刺史。
而刺史的職權偏重於監察，並不涉及行政。
所以魏公說的「府衙」，指的是青州府衙門，並沒有通知刺史府的意思。
「是，魏公。」
莫青笙應了一聲，立即給施無生使了個眼色。
施無生順手點了四人，打起了攘奸衛與欽差的旗號，走向青州府衙。
餘下的人，隨著魏公和莫青笙，直接往菜市口走去。
一行人氣勢十足。
途中遇上的路人見著了，連連避讓。
青州府衙的官員很有眼力見，得到施無生帶隊通知後，立即組織人手，趕到了菜市口。
「見過魏公。」
青州知府見到魏公，趕緊帶著衙門大小官員行禮問候。
「嗯。」
魏公淡淡應了聲，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致。
青州知府見狀，也就沒有硬要攀談，轉而指揮起帶來的衙役，開始布設刑場。
菜市口本來就是慣用的問斬之地。
死刑三覆核後，每年秋季統一處決犯人，都在此處。
刑場布置的速度自然慢不起來。
午時不到，一間符合標準的刑場就布置妥當了。
青州知府也是讀書人，能夠做到知府，無論是背景、能力，還是見識，都不欠缺。
魏公何許人也？
最近一段時間，青州及青州周邊發生了什麼事，或者什麼存在，值得魏公親自來到青州監斬？
自然是四海龍族啊！
刑場斬龍這種能夠振奮人心的大好事，怎麼能沒有圍觀百姓呢？
青州知府在指揮衙役布置刑場的時候就另行派人，通知城中百姓前來圍觀行刑。
原本就有許多路過的人，對這邊的動靜生出了好奇。
得到府衙的通知，湧來圍觀的百姓就更多了。
里三圈，外三圈，將菜市口圍得水泄不通。
午時一到，魏公一揮手，換了官袍，坐上監斬官的位子，居高臨下。
莫青笙與施無生一左一右，站在魏公身後，幾名攘奸衛精英武修分列兩邊，在魏公身前拱衛。
黃天也沒閒著，被魏公分配了一個驗明犯人正身的仵作角色。
青州知府調集了所有衙役，維持刑場秩序。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臨近午時三刻。
魏公抬頭看了一眼日頭，又看了一眼日晷，大手一揮，四座龍頭鍘憑空出現。
這一手讓圍在菜市口的百姓們發出陣陣驚呼。
隔空取物？
袖裡乾坤？
還是納須彌於芥子？
反正不管哪一種，都是大修行者才能用的手段。
需要動用一位大修行者監斬，今天斬的對象很有來頭嘛。
忽地，人群中有一撮書生爆發出了一聲驚呼：「魏公！是魏公！是魏公監斬！」
黃天站在刑台之上，看得很清楚，發出這聲驚呼的書生，與青州知府的長相有幾分相像。
不是父子，也是叔侄。
這是妥妥的托呀！
「魏公？是那個斬龍的魏公嗎？」
「難怪四海龍族突然停下鬧騰了，原來陛下起復了魏公，還將魏公秘密派到了青州！」
「魏公來了，青天就有了！」
「斬龍！斬龍！魏公斬龍！」
書生們仿佛排練過一樣，嚷了幾句，就開始喊起了口號。
「斬龍！斬龍！斬龍！」
「斬龍！斬龍！斬龍！」
經書生們這麼一帶動，喊口號的百姓越來越多，喊出來的口號越來越響。
莫青笙見狀，心念一動，一道擴音法術悄然間用出。
震徹九霄不至於，震耳欲聾倒是有的。
山呼海嘯一般。
魏公頗為滿意青州知府與莫青笙的接連操作。
真正的儒者，講究的是通權達變。
為了達成一個好的目的，稍微用些不損道德，不觸犯法律的手段，再正常不過了。
接受不了權變的，是腐儒與賤儒！
在大雍王朝，無論朝野，腐儒與賤儒都是被唾棄的對象，上不得大雅之堂。
魏公沒有阻止，更沒有不滿，讓青州知府忐忑的心變得安穩起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把賭對了。
就算不能讓魏公生出提拔他的心思，也能留下一個相對好的印象。
以後萬一有事，或許能從中得到收穫。
有棗沒棗，先打一桿再說嘛。
這般想著，青州知府扭頭往人群的一個方向微微頷首。
藏在百姓群中的心腹，收到信號以後，立即執行命令，將百姓的熱情煽動得更加高漲。
「斬龍！斬龍！斬龍！」
「斬龍！斬龍！斬龍！」
「斬龍！斬龍！斬龍！」
口號聲越來越響亮，漸漸達到不用擴音法術的加成，就能傳出好幾里的程度。
在震天響的口號聲中，午時三刻到了。
魏公瞅準時機，輕輕一揮手，竹簍打開，四條中了醉龍散，又被魏公臨時加了好些道束縛類的儒修法術的泥鰍，對號入座，一一落在四座龍頭鍘下。
砰的幾聲。
泥鰍現出原形，顯露出四條龍的真面目。
整個菜市口頓時為之一寂，從極度喧囂瞬間變成極度安靜。
針落可聞。
龍啊！
今天朝廷要斬的真的是龍啊！
還是四條！
片刻後，「哇哦」之類的驚呼聲此起彼伏響起。
哪怕提前預知，青州知府真的見到四條待斬的龍，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特別是他認出了西海龍王敖贇以後，更加心潮澎湃起來。
一股從內心深處生出的驕傲湧上腦海，讓青州知府的臉色變得漲紅。
朝廷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雷霆手段。
放任四海龍族鬧騰了這麼久，出手就直指要害。
連西海龍王都斬了，餘下的四海龍族還敢再鬧騰嗎？
大不了將四海龍王統統斬上一遍！
莫名地，青州知府豪氣頓生，仿佛今天的監斬官不是魏公，而是他自己。
台上的魏公可就平靜多了，沒有什麼心理波動。
在魏公的示意下，黃天上前，一一驗明待斬嫌犯正身。
哪怕只是走個流程，黃天也做得非常認真，有板有眼的，好似他掌握了四條龍的身份。
「稟魏公，犯龍無誤，已驗明正身。」
一一檢查完以後，黃天站在魏公正對面，嚴肅行禮，鄭重匯報。
「嗯。」
魏公板著臉，面無表情，微微頷首。
黃天的差事至此完結，趕緊走到一邊，騰出地方。
「時辰已至。」
施無生往前走了半步，唱了一聲。
魏公從面前的簽筒里抽出一張「斬」字令，猛地擲下，威壓呼喝：「拿去！」
所謂「拿去」，拿走的正是待斬嫌犯的腦袋。
「斬」字令落地，天象頓時變了。
四面八方的雲朵迅速向菜市口正上方聚集而來，陽光被遮擋，菜市口頓時烏黑一片。
這種情況若是多持續一段時間，圍觀行刑的百姓們絕對會發生騷亂。
不等莫青笙與施無生施法，驅散烏雲，魏公率先有了動作。
只見魏公緩緩站起身，雙手捧著不知從哪取出的笏板，向天空行了一禮，朗聲說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以民心，代天心。」
「四海龍族作亂，今斬西海龍王敖贇及三條從犯龍，以正天之視聽。」
話音落下，魏公兩邊鬢角瞬間生出一大撮白髮，臉上皺紋變多加深，面容蒼老了不下十歲。
就連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杆，都有些微微佝僂。
不過效果立竿見影。
烏雲散去，陽光重回，菜市口一片光明。
四條趴在龍頭鍘下的醉龍，變得軟趴趴的，再無反抗鍘刀落下的能力。
魏公深吸一口氣，強行振奮精神，發出一聲大喝：「斬！」
四座龍頭鍘應聲而落。
咔嚓四聲，非常絲滑地斬下四顆龍頭。
斬切面光滑如鏡，沒有流出一滴金黃的龍血。
忽地，九天之上響起了仿若哀泣的雷鳴，瓢潑一般的血雨嘩啦啦暴下。
這是九州世界的天道，在為四條龍，特別是西海龍王的非正常隕落而哭泣。
魏公的上身微微晃了幾下，右腳往後退了半步，方才勉強站穩了身體，沒有仰頭倒下去。
嘴角溢出了絲絲鮮血，臉色慘白。
天道的反噬來了。
非常迅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