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白淺覺得老人很有故事,就好奇起來。
「60多年前,那可是二戰期間?」
老人點頭:「是的,二戰期間。」
楊白淺思索著自己所認知的歷史,因為陳山河的原因,她曾經非常仔細的查詢過,抗日戰爭時期也就是二戰期間山西或者是整個八路軍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
山西地界剛好是八路軍活動的基本盤,所以她對山西的各種記載和傳說都有查看過,沒有太多記錄,有美軍在山西活動的跡象。
而那個時期,美國跟日本是交戰國。
如果不是以美軍的身份在那裡活動的話,有可能就是以戰俘的身份被拉去山西挖礦。
但也不可能啊,沒有這種事情的記載。
不過,既然老人在這裡並且打開了話匣子,那麼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詢問。
「那老先生,能告訴我,您當時為什麼在山西?
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回憶,我也不強求!」
楊白淺擔心對方是被日軍俘虜了,運往山西挖煤,雖然心裡覺得不可能,但是世事無絕對,一切皆有可能。
萬一真的是被日軍俘虜了,送到山西去挖煤,那將是他一輩子不願意想起來的回憶。
因為這個老先生會說普通話,還會說山西口音的方言,讓楊白淺下意識的把這個老先生從記者,或者是援華飛行隊中劃開。
因為這些人,不可能學的會漢語,更不可能學得會山西方言。
那需要長時間,跟人用普通話交流,與當地人用方言交流,才能學得會的,需要時間的沉澱。
而援華飛行隊,或者記者顯然是沒有這個時間,當然也有可能是支援八路軍的醫生。
老先生當然不知道楊白淺在這一瞬間心裡閃過多少心思,但很顯然他對那段回憶並沒有痛苦的意思。
而是懷念。
「當年,我是一名美軍的飛行員,奉命和同僚一起到八路軍的根據地,當飛行教官。
一呆,就待了三年!
所以,我會說普通話,更會說山西方言,這一點都不奇怪!
不是嗎?」
他這麼一說,楊白淺就明白了,給八路軍去訓練空軍去的。
八路軍有空軍這種事兒,楊白淺知道,目前為止八路軍是沒有空軍的。
但是等陳山河這一次回去之後,八路軍有沒有空軍的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她可以肯定八路軍絕對有空軍,而且還不弱。
雖然需要時間。
「女士,你知道嗎,當年我們的薪水,是八路軍發的!
不高,真不高!
美國的工人在戰時的工資是80美元到150美元之間,飛行員的工資,每個月是200美元到350美元之間。
可是我們去八路軍那裡當教官,一個月才拿200塊大洋,很便宜!
也就是我們國內的一個工人工資,要知道,當時一美元,能頂兩塊大洋。
200塊大洋,兌換成美元也才100美元!
可是當時我們需要八路軍幫我們牽制住日軍,我們是合作關係,就算不給我們錢,我們也需要派人去幫忙。
所以,軍部給我們發的錢是一個月500美元,作為補助。
當然,錢不錢的,其實在當時並不是很看重。
因為,在八路軍386旅獨立二團根據地的飛行學校,培訓飛行員時,那段日子,是我的人生中最精彩的日子。
至今仍然還不敢忘懷。
也是在那學校的那三年,讓我知道,什麼才是精彩的人生!」
楊白淺愣了。
世界竟如此小。
二戰期間,八路軍386旅獨立二團根據地。
陳山河的地盤。
陳山河的飛行學校。
這位老爺子居然是陳山河的飛行教官。
所以。
這算是無巧不成書嗎?
沒有人回答她心中的疑問,但是,興許陳山河自己能回答。
因為他已經下了飛機,往這邊走來。
老人已經穩穩的站了起來,90多歲的身軀,就算蒼老但依然高大。
楊白淺迎了過去,她必須要在陳山河過來之前把事情飛快的說一遍。
因為。
現在她也看出來了,老爺子很不對勁,不管是他對自己的態度,還是看著天空中飛翔的教練機的態度。
她們從二零一幾年回到零幾年的原因,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就是走漏了風聲,有人對他們有了想法。
這是比較可怕的事情。
所以必須先提醒,陳山河。
陳山河詫異的聽著楊白淺說完,看著蒼老但依然挺拔的身軀,站在沙發前等著他過去的老人。
陳山河輕輕拍了一下楊白淺的手,笑著說:「沒事!
既然是故人,當然要打個招呼!」
牽著楊白淺的手過來,就站在老人面前,仔細的打量著他蒼老的面容。
詹姆斯布朗,一個美軍的戰鬥機飛行員,他們只見過兩三面,喝過兩次酒,有印象,但沒有深交。
老人的面龐,依稀還有年輕時詹姆斯的。一些眉眼。
老人很激動,但就算再激動也一言不發,只是眼中那噙含著的淚水,代表著他的心情,絕對不平靜。
「詹姆斯,你老了!」
陳山河微笑著伸出了自己的手。
老人顫抖著向陳山河敬了一個軍禮,才伸出手來握住陳山河的手。
「校長,60多年過去了,你還依然這麼年輕!」
陳山河疑惑的問:「校長?」
老人認真的點頭:「是的,校長,晉中飛行學院,校長是您,我就是教員之一。
我有幸與您共事了三年多,這是我一生最好最精彩的回憶!」
說得眼淚都止不住:「直到今天,我才明白,1945年你告訴我,讓我在戰後收購一條P40戰斧戰鬥機的生產線,時刻維護好等你再來找我的原因。
原來是為了今天!
我以為,一直到我死的那天,都不會知道你當年說這句話的答案,我還以為,我堅持不到你來找我。
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
說到這,老人像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一直緊繃的心弦,本來如常的臉色漸漸潮紅了起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氣息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陳山河一看就知道,壞了。
趕緊過來,想要檢查,楊白淺也高呼的讓俱樂部的人叫醫生。
老人笑著說:「校長,原諒我放肆一下,你那上個世紀50年代的醫術,就不要拿出來表現了。
我這是骨癌晚期,八個月前確診,醫生說我只有6個月的命,但是我撐到了8個月。
90多歲了,醫生說已經不能做任何治療了,堅持我等下去的力量,就是你留給我的那句話。
你的話從來沒有說過不算,說來找我,肯定會來找我的。
所以我留的這條生產線,把它當成我的命一樣去看,我以為我們兩個人的再相見是兩個老頭之間的會面。
沒想到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一直以來的堅持能堅持到現在,有了結果,這口氣鬆了他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先別急著說話,保留體力,等醫生來!
你一定要堅持到,醫生的到來!」
陳山河想制止他繼續說話,但是老人卻擺擺手。
「我知道,今天我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其實,90多歲了,我看得很開!
1943年,我被日軍擊落時跳傘,剛跳出來就暈了過去,傘包沒打開,是你居然在空中跳離自己的戰鬥機,抓住我。
利用一個降落傘,將我們兩個人安全降落。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詹姆斯布朗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沒了。
或許已經摔成了一灘肉泥,或者是墨西哥煎肉餅。
但絕對不會是現在90多歲的詹姆斯布朗!
用中國話說,我已經知足了,校長!」
陳山河不知道,自己成立了航空學院飛行學院之後,跟詹姆斯有這麼多的互動和兄弟情誼,但是並不妨礙他伸出手去握著眼前這個老人已經漸漸無力的手。
老人說話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這個時候布朗先生也匆匆忙忙的跑過來。
滿頭大汗,或許還有淚水,他也知道父親的骨癌晚期其實早就應該去世了。
如果不是那條生產線,讓父親痛苦的堅持到現在,可能早就去世了。
但是。
那條讓父親痛苦的生產線在今天終於被送出去。
他此前就有點擔心父親沒了這條寄託感情的生產線之後會怎麼辦?
現在他知道了。
但已經晚了。
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傷。
因為骨癌患者真的很疼,父親每天都疼的睡不著覺,所以就算前面90年都在堅持的鍛鍊了身體,扛不住這幾年骨癌晚期的折磨。
所以在他看來骨癌晚期還在堅持的父親就此去了,也許是個解脫,最起碼不用那麼痛苦的堅持著。
但是卻又很悲傷。
因為父親去了,對於一個從小就接觸的東方文學的人來說。
他感覺人生從此沒有了來處。
因為母親也早就不在了。
所以,他狂奔過來,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看見他。
老人第一時間,問他的話居然是:「生產線打包好了嗎?」
布朗先生點頭,猛的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
臉上的汗水不停的流淌:「是的,父親,已經全部打包好了,也裝箱了!
可以託運!」
老人滿意的點頭:「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不用再繼續開著這個本來不喜歡的飛行俱樂部。
在我的保險箱裡,有一塊地,是以你的名字購買的,那塊地在阿拉斯加。
那塊土地上,有一個儲量很不錯的金礦,是我的一位老校長指點我買的。
我親自叫人查驗過,確實是一個儲量相當不錯的金礦。
在沒有把這條生產線送出去前,你是沒有資格接受這個金礦的,但現在,你有資格了。
從今天起歸你了。」
陳山河心裡一動,老校長不會說的是自己吧?
這塊地是我叫詹姆斯布朗買的?
布朗先生泣不成聲:「不,父親,其實我很喜歡飛行俱樂部,並不只是為了您的堅持。
也是為了我的喜愛。」
老人伸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臉:「不要哭,不要傷心,我去跟你的母親團聚去了。」
說完,費勁的看向陳山河,陳山河心裡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此時的他跟眼前的這個老人還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也許再過幾年就有了。
但是。
現在是真沒有啊!
可是他還是蹲了下來,讓老人看他的時候沒有那麼費勁。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陳山河費勁的敬了個軍禮,然後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布朗先生痛哭出聲,柏修斯布朗也飛快的跑了過來。
陳山河默然,好久才站起,給老先生敬了個禮就退到一邊。
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楊白淺緊緊的抱著他的手臂,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先生的後事,陳山河本來認為自己沒有時間參加,因為他們這裡要等好多天才會下葬。
陳山河等不起。
但是楊白淺可以幫他在這裡,參加老先生的葬禮。
因為他們這邊的葬禮需要等太久了,聽說要等7天。
也算是一種風俗吧!
好像古今中外都一樣,只要還要堅持一定的風俗的話,都要停靈好幾天。
這在古代是為了防止人是假死狀態,還能夠復活過來就被裝在棺材裡埋到泥土裡活活憋死。
不知道是美國這邊的風俗還是老人沿用的東方的風俗。
陳山河依然在兩天時間內學會了開戰鬥機,並且還學完了飛行教練所有了解的二戰時期這款飛機的任何飛行戰術動作和戰例。
然後。
就用空間裝上已經打包好的,各種機器,來回穿梭了幾次,用完了攢下來的所有穿越次數後,才把這批機器全部送到了那個時空。
不過終究在最後一次,他還是來參加了老人的葬禮。
因為知道他的身份特殊,老人的兒子布朗先生對他的到來,表示很關切。
他不知道為什麼老人半輩子的寄託,最終會落到眼前這個亞裔年輕人手中。
但是。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堅持了一輩子的承諾,就是為了等眼前這個年輕人。
甚至自己的父親在必死的狀態下,硬是撐多了幾個月。
就是為了等眼前的年輕人。
所以。
在葬禮完成之後,他對眼前的這位姓陳的亞裔年輕人說了句。
「如果,以後需要我幫忙的,可以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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