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向卉，你說你把你女兒忘了？」顧雲卿生氣之下直呼她的名字。
向卉和醫生說了聲抱歉，然後拿著手機出了醫生辦公室：「我在醫院，我爸的病情不太樂觀，我一急就忘了。」
顧雲卿完全不接受這個解釋：「不管因為什麼事情，我都認為，你不應該把你才四歲的女兒給忘了。之前我還和我姑姑說，你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來緩和你和孩子之間的關係。但現在我覺得，你根本就是不負責任。對不起，向卉，你的表現令我感到失望，幼兒園不歡迎你這樣的家長，你過來把孩子接回家吧，明天不必再來了。」
向卉呆了呆，顧雲卿在說什麼？他把恬恬開除了？他憑什麼？顧園長都沒說話，他憑什麼開除恬恬？
向卉心裡這麼想著，話就說出了口：「顧雲卿，你憑什麼？就憑你是顧園長的侄子嗎？顧園長說話了嗎？而且，你敢保證你這輩子沒有亂了陣腳的時候嗎？我爸爸突然住院，腦內動脈瘤，需要馬上進行手術。醫生說因為我爸爸血壓高，手術的風險很大，很可能上了手術台就下不來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顧雲卿略緩語氣：「你在哪個醫院？」
向卉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她眼淚直往下掉：「不用你送了，我讓我媽馬上去接恬恬。你們家那個破爛幼兒園，不上就不上。別以為幼兒園是你家開的你就多了不起，我不稀罕。」
向卉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她轉身時，醫生和她媽正往外走。
「哎呀，恬恬，恬恬還在幼兒園。」向媽媽拍了拍頭，「我這腦子今天也是全亂了，小卉，快，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去接恬恬。」
向卉從包里掏出車鑰匙，遞過去時，她想告訴她媽恬恬被開除的事情。可她媽拿著車鑰匙已經急急地往走廊外跑去了，向卉只好喊了一聲。
「媽，你慢點兒啊。」
「知道了，你顧好你爸。」向媽媽回喊了一聲。
向卉回到了搶救室門口，坐到休息椅上，她茫然地看著搶救室里忙碌的醫護人員。她不敢去想關於她爸的手術，更不敢想風險相關的事情……生活似乎在某一個瞬間開始對她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她這才明白，從前那些平靜得讓她以為毫無生氣的日子是多麼的幸福。
救護車嗚哇嗚哇又送了病人進來，嘈雜的聲音，向卉聽到人在不斷哭喊我不逼你了，你不結婚也沒有關係，你怎麼能跳下去啊。
頂多十多分鐘的時間，有醫生出來宣布搶救無效，沒能搶救過來。悲愴的哭喊聲之後，有人直接暈過去的，又是一片混亂。
向卉從未這樣近距離的直面過死亡，一條生命，在哭喊聲之中，說隕落就隕落了。她怕得要命，可她不敢離開，她爸爸也在搶救室，她得守在這裡。
驚恐之下，向卉拿出了手機，她哆嗦著手點開了通訊錄。要是以前，她第一時間打給陳維平，不然就打給樂雯，比較重大的事情才考慮驚動父母。可現在，她竟然半點依靠都找不到了。
向卉還是拔下了陳維平的號碼，如果她沒記錯，陳維平也在市一院。此刻的她，急切的需要一點支撐，哪怕她和陳維平明天就要去辦離婚手續了，她也顧不上了。
陳維平的電話響到第三聲時接通了。
「向卉。」他淡然的語氣。
向卉要張口說話時，她聽到一個撒嬌的聲音，老公，我想吃藍莓，要特大個那種，你去盒馬給我買。
向卉一個激靈，人就醒神了。
「哦，是恬恬的事情，我想和你說一聲，以後你要來看她，要提前給我打電話。」向卉冷靜地說。
「知道了。」陳維平說。
「行，那我掛了。」向卉點了掛機，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好在，沒多久，向媽媽抱著恬恬回來了。但向卉沒有想到的是，顧雲卿也跟著來了。兩個人的視線交匯時，臉色都不太自然。
「小卉啊，小顧過來幫幫忙，恬恬願意和他玩。」向媽媽很感激地看著顧雲卿，「小顧啊，就是太耽誤你的時間，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啊。」
「阿姨，你客氣了。」顧雲卿很有禮貌。
「外婆，我怕。」恬恬摟緊了外婆的脖子，小腦袋埋在她的懷裡。
「寶寶不怕，不怕啊，外婆抱著你呢。」向媽媽輕輕拍著恬恬哄著她。
「恬恬，過來，媽媽抱你好嗎？」向卉起身，「外婆腰不好，不能一直抱你。」
「你走開，走開。」恬恬胡亂地揮動著小手表示抗拒。
向卉的手從半空中一點一點垂落下來。
「小卉啊，那你在這裡看著，我帶恬恬去吃點東西，顧園長和我說，她中午飯吃得很少，下午的點心也沒有吃。」向媽媽說著抱著恬恬往外走。
休息椅旁，剩下向卉和顧雲卿站在那裡。
「姚院長是我爸爸的老同學，來的時候，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他這會兒在辦公室等我，你要和我一起去一趟嗎？」顧雲卿先開了口。
向卉扯了扯嘴角：「怎麼了？發現我確實可憐就開始同情我了？」
顧雲卿看著搶救室裡面：「現在你爸的病要緊。」
「我已經和醫生確定了手術方案了，對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施捨。」向卉昂著頭說。
「事實上，我只需要和你媽媽商量，在手術知情書籤字的人是你的媽媽。」顧雲卿不緊不慢的語氣，「而且，就算是同情，我也不同情你。我同情你媽媽，她那麼大的年紀，不但要為丈夫的病揪心，還要為不爭氣的女兒操心。」
向卉氣得要命，想罵他，但指著他一個字都罵不出來。
「姚院長說剛好有個專家準備去S市，車子要途經昆城，他是腦神經方面的泰斗。現在碰碰運氣，如果能請到這個專家的話，你爸的手術成功率至少能達到百分九十九。」他看著她。
向卉咽了一下口水，她當然明白泰斗級的專家給她爸做手術意味著什麼。她抿唇，沉默了五六秒鐘之後才開口。
「好，我接受你的幫助。」她自嘲地笑，「你看，窮人就是這麼沒有尊嚴，為了獲得資源，說跪也就跪下去了。顧雲卿，感謝你對弱小的同情和施捨，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