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你沒有心

  顧雲卿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到了樓下的,月光下,阿翊躺在地板上,那些黑褐色的血在他身下漫延。

  他連滾帶爬到了阿翊身邊,跪在地上,他的雙手抖得如同秋風中枯葉。

  「阿翊。」他不敢伸手過去抱他,怕一抱地上的人就碎了。

  「阿翊,阿翊。」他哭著喊。

  地上的少年毫無反應。

  「阿翊。」顧雲卿顫抖的手撫上少年的臉龐,「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阿翊,我們不是約定過嗎?八十歲了還要做好兄弟。」

  他的淚滴到了宋翊的臉,地上的少年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阿卿。」他翕動雙唇似夢囈般。

  「阿翊,是我,我在這裡。你別怕,別怕,校工已經去報警了,校醫也馬上趕來了,你不會有事兒,你會好好的。」顧雲卿的眼淚掉得更厲害。

  「你抱抱我,冷。」宋翊吃力地抬手,血從他的指尖往下滴。他輕輕咳了一聲,黑褐色的血從他鼻孔和嘴角往外冒。

  「好,好。」顧雲卿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他彎腰托住了宋翊的頭,將他攬進了自己的胳膊彎里。

  「我死了,他,們就稱心了。」宋翊說得非常慢,非常吃力,眼神也逐漸渙散起來。

  「阿卿,離,離你媽遠一點兒。」

  「你一定要,要好好活著。」

  顧雲卿拼命點頭,可話卻再也說不出來,遠處有雜亂的腳步聲跑來,更遠處,似乎還有警笛聲響起。

  「我想睡了。」宋翊輕聲說。

  「不不,不,阿翊,你不能睡,不可以睡。」顧雲卿怒吼。

  臂彎里的少年頭徹底垂下去了,顧雲卿跪在地上,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也灑在地上的血泊上。

  懷裡的少年死了,定格在了十七歲的夏夜裡。這是顧雲卿第一次直面死亡,死的人是他的髮小,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那些人把宋翊從他懷裡搶走了,救護車「嗚嚕哇啦」地開來,又開走。

  「阿卿。」有人喊他,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警察來了,你得去一趟安保科做筆錄。」

  顧雲卿努力地集中神思,眼前的人,他好像認識,又仿佛不認識。

  「程宇凡?」他腦海中自動跳出這三個字。

  程宇凡的目光本能地就躲閃了一下,然後說道:「他們說,說阿翊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我本來想去殯儀館,可都不讓我去。」

  顧雲卿努力地消化著他說的話,程宇凡說阿翊沒有生命體徵了,阿翊死了,在他臂彎里的時候就死了,他說他想睡了。

  「程宇凡。」他猛地揪住了程宇凡的衣脖子,然後一拳狠狠地打到他的臉上。

  程宇凡鼻樑上的眼鏡掉到地上,臉也被打得歪向一邊。

  「阿翊跳樓前,是你給他打的電話,他沒接,你就發了簡訊。」顧雲卿咬牙切齒,「孩子死了是什麼意思?你到底對阿翊做了什麼?」

  「救命啊,快來人啊。」程宇凡痛得哇哇大叫,「顧雲卿已經瘋了。」

  「我沒有對他做什麼?阿翊有很嚴重的抑鬱症,早就診斷了,你不知道麼?你回家反省的那一星期,他也試圖過自殺。」程宇凡吼道著。

  「阿翊是你害死的,程宇凡,你這個渣渣,你這個窮鬼,我早就和阿翊說過,你這個人心思歹毒,你果然把他害死了。程宇凡,拿你的命來償吧。」顧雲卿的拳頭一拳一拳落到了程宇凡的身上,程宇凡被他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不是我,他上次自殺的時候是我救的。這次自殺,你為什麼不攔住他,是你,你才是害死他的兇手。」程宇凡一拳打回來,顧雲卿被他打倒在地。

  趕來的保安把程宇凡拖走了,顧雲卿被帶到了安保科做筆錄。

  季安之趕到的時候,顧雲卿縮在角落裡發抖。

  「阿卿。」季安之蹲到地上溫聲喊他。

  顧雲卿抬頭,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看著眼前同父異母的大哥,他慘笑了一下,說道:「阿翊跳下去了,我根本抓不住他。程宇凡說阿翊有很嚴重的抑鬱症,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我算什麼好朋友?我到底算什麼好朋友?」

  季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太晚了,我們先回家好嗎?」

  顧雲卿猛地站起身:「我要去殯儀館,你開車來了嗎?快,送我過去。」

  季安之默了默:「我和爸還有祖姨剛好回S市,他們和校長在說話,一會兒一起回家。」

  「我不。」顧雲卿怒吼,「我說了我要去看阿翊,你聽不懂嗎?」

  季安之抬手看了看表:「那我去和你媽說一聲。」

  顧雲卿一古腦就往外沖,衝到門口時,就聽見一聲呵斥。

  「阿卿,你跑去哪兒?」只見穿著西裝,妝容精緻的祖新莉站在那裡。明明凌晨的光景,她神采奕奕得仿佛要去參加一場酒會。

  顧雲卿不理她,他繼續往外跑。

  「把他給我拖回來。」祖新莉看了季安之一眼。

  季安之有些猶豫。

  「去啊,你祖姨說的話,你沒聽見嗎?」顧伯昭朝他揮揮手。

  季安之只好朝顧雲卿追去。

  「你告訴他,如果他執意要亂跑,我就只能通知他外婆現在過來。」祖新莉季一聲。

  季安之的腳步滯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追,他追出校門口時,緊鎖的大門攔住了他。他連想都沒想就往大門上爬,隨即警報聲「哇哇」叫起來。

  「阿卿,你做什麼?快下來。」季安之急得想伸手去拉他,已經夠不著他了。

  聽到動靜的保安又衝來了。

  顧雲卿從大門頂上爬著跳了下去,這一跳,就聽見他慘叫聲。等保安開了大門時,顧雲卿躺在地上,滿頭全是冷汗。

  他被連夜送進了醫院,他的小腿骨折了。

  祖新莉看著打著石膏的顧雲卿,冷冷道:「我死了也不見得你會這樣發瘋,宋翊死了和你有什麼相干的?你要這樣為他要死要活?」

  顧雲卿被激得頭腦發脹,扯掉輸液袋就朝祖新莉砸了過去。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有心嗎?阿翊死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憑什麼這樣說我的朋友?」

  祖新莉被砸了個正著,盛怒之下,她反手就甩了顧雲卿一記耳光,罵道:「從小到大你就愛跟他一起混,他成績那麼好,你學不會。他抽菸喝酒,你倒是學了個十足十。朋友?你多大點?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朋友?」

  顧雲卿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的母親,是生了他的人,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惡毒的話。他恨恨地盯著她,咬牙道:「你是不是聽了宋阿姨挑撥是非,你知道阿翊不是宋阿姨的兒子了是不是?」

  祖新莉驚訝的表情:「竟然還有這等事情?看樣子我沒看走眼,這個宋翊就他那個父親一樣的賤坯子,奸佞相……」

  「滾,你滾,我不要再看到你,你不要在這裡。」顧雲卿要氣瘋了,他床頭的東西全砸了。

  祖新莉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冷笑:「阿卿,實話告訴你好了。我已經給你外婆安排了歐洲游,她和她的小姐妹至少要去半年。出院之後,你必須回到顧家大宅。從此之後,外婆家你只能去做客,要想長住是不可能了。」

  「滾啊。」顧雲卿指著門口吼。

  祖新莉踩著高跟鞋出了病房。

  顧雲卿側頭看著牆壁,他的手攥成拳,直至掌心傳來劇烈的痛感,他才稍稍鬆開。

  顧雲卿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他要出院那天上午,病房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叩叩。」兩聲敲門聲,一個四十多歲的穿著一身黑衣戴著白花的中年男人面色陰沉地站在地里。

  「高伯伯。」顧雲卿心裡一緊,喊了一聲。

  「今天阿翊出殯,我過來告訴你一聲。」他嗓音嘶啞得厲害。

  「我想去看看他。」顧雲卿說著眼眶就眨紅了。

  「不必。」他抬了一下手,語氣冰冷,「阿翊留的遺言,說他下葬那天,務必告訴你。」

  高明威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了。

  顧雲卿呆呆地坐著,一直又一道身影進了病房。

  「阿卿。」季安之來了,「我來接你出院。」

  顧雲卿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季安之嚇了一大跳,「是不是小腿還疼?能出院嗎?不行再住幾天。」

  「我回學校。」他用力擦掉眼淚,「我不回顧家大宅,我絕不和那個沒有心的人住在一起。」

  季安之一時沒太聽懂他在說什麼?

  「她那天來,說阿翊死了和我有什麼相干?我怎麼會對一個陌生人傷心傷肺?」顧雲卿心裡委屈極了。

  季安之嘆了一口氣,他坐到床邊:「阿卿,祖姨可能就是一時氣話。」

  「氣話?」顧雲卿冷笑,「季安之,她是那種會說氣話的人嗎?你還不了解他嗎?她鄙薄你的時候,拐過彎抹過角嗎?」

  季安之啞口無言。

  「你送我回學校。」顧雲卿又說。

  季安之遲疑了一下,坦誠道:「我來的時候,祖姨說了,如果你反抗,不肯回顧家顧家大宅。她就把你摔斷腿和住院的照片發給你外婆,讓你外婆在歐洲為你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