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卿看著阿翊熟練地點菸,吐煙圈,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呆愣愣的,感覺自己像是在夢裡。閱讀明明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發小,明明那麼熟悉的人,現在阿翊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卻完全沒察覺到阿翊什麼時候變的?
「你來一支嗎?」宋翊問他。
「來就來,抽菸不是小兒科嗎?」顧雲卿帶著幾分氣惱,從阿翊手裡奪過煙,他拿打火柴點燃,猛吸了一口,一股麻辣的味兒嗆得直衝他天靈蓋,他沒忍住,咳了個半死。
「你太急了,多吸幾次就好了,等習慣了,你就會離不開。」宋翊老練地將吸了半截的煙卡到了菸灰缸上。
他抬頭看小舞台上時,歌手已經換成了搖滾型,就聽見那年輕姑娘用幾乎要將脖子搖斷力氣唱著汪峰的《怒放的生命》。
「阿翊,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怎麼了?你要是還把我當兄弟,你就告訴我,不然,我們絕交吧。」顧雲卿氣得將煙狠狠地懟進菸灰缸熄滅。
宋翊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迷離的燈光下,他的臉有一半隱匿在暗色里,這讓他看起來特別的不可捉摸。
「我失眠,總睡不著。」他說。
「最近嗎?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顧雲卿單手搭到他的肩上,「又和你爸吵架了?還是你媽……」
「不提他們。」宋翊煩躁地打斷他,然後又灌了一杯酒。
「前幾天,程宇凡給我看了照片,你和你一個女孩坐在一起。」顧雲卿心一橫,乾脆將這事兒捅破。
「你也信。」他輕哼了一聲,又喝了一口酒,「阿卿,你那天問暑假有什麼打算?我想好了,我想退學,然後找個小縣城住下來,以後過普通人的日子。」
「不是,你這好好的,怎麼看看破紅塵了?喂,阿翊,你十七,不是七十。」顧雲卿盯著他的臉,「再說了,你這麼好看一張臉,學校多少女生對你垂涎欲滴,你清心寡欲的,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你不暴殄天物?幹嘛不從了陸款款?」宋翊意興闌珊的半撐著頭。
「我煩死她了,一個女孩沒點兒女孩的樣子,我就特煩主動的人。我喜歡誰,我自己去追,送上門的才不稀罕。」顧雲卿沒好氣的。
「你去追女生,只怕你媽那關不好過。」宋翊吸了一口煙,說道。
顧雲卿別過頭,他端起酒杯也猛灌了一大口酒,他不常喝,酒嗆得他又咳起來。他生氣起來,抬手朝服務招手。
「再要兩紮。」他喊。
「不要了。」宋翊拍掉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酒,「這些我們喝完,保管就斷片了。」
「你打算讓程宇凡那渣渣來接你啊?」顧雲卿悶悶地問。
「我在這裡存了錢,真喝斷片了,肯定有人把我們扛去酒店,不用擔心。」他說。
「那明天我們就要缺課了,我剛反省回校,你不會也想回家反省吧?」顧雲卿借著一點酒意,眯著眼睛看著他壞笑,「喂,你不會真正暗戀的人是我吧?愛我在心口難開……」
「去你的。」宋翊在他肩上擊了一下,又抽了幾口煙,他熄掉,斂了神色,語氣半真半假的,「要不,我們一起退學,我帶你找個地方隱居去?」
「那敢情好,你耕地,我睡覺。你織布,我睡覺。你做飯,我睡覺……」
「正經的。」他盯著他。
顧雲卿攏了攏雙手:「看來你是真的喝多了,如果你沒有喝多的話,你就不會說這樣的糊塗話。你爸對你的指望有多大,你心裡不清楚嗎?」
「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呢?」宋翊固執。
「那你也不該拿我尋開心啊。」顧雲卿嘀咕,「你是不是彎的,我們這麼多年朋友,我還不清楚啊。」
「誰說非要有愛情的人才能住在一起,兄弟也可以一起搭夥過日子啊。」宋翊越說越認真。
「阿翊,你和我說實話吧,行不行,算我求你了。」顧雲卿抓住他的肩膀。
燈光下,宋翊的五官那樣俊秀,目光那樣澄淨,他望著顧雲卿,仿佛全世界就有剩了顧雲卿。
顧雲卿有一剎真感覺到自己的心真的漏跳了一拍,媽的,如果那個折彎的對象是宋翊,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我覺得我活不下去了。」良久之後,宋翊嘆了一口氣,眼中的光芒就消失了。
「阿翊?」顧雲卿意識到了問題比他想的還要嚴重,「是不是宋阿姨最近情緒不太好,她……又罵你了?」
顧雲卿會這麼問,是因為他是唯一知道宋翊的母親並不是宋蓮蓮,而是另有其人的人。
宋翊搖了搖頭:「她現在罵不了我,我們不怎麼說話了。」
「你爸又給你壓力了?」顧雲卿試探著又問,宋家家庭情緒複雜,宋翊的爸爸高明威是入贅的,為了讓宋家人看得起他,他做事十分拼。也因此,高明威對宋翊的要求也極其高。
這回宋翊沒有說話。
顧雲卿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像他們這樣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富二代,不光有人前的光鮮靚麗,也有別人無法想像的壓力。像宋翊,天資好,從小就德智體全面優秀的人,在他爸爸的眼中,還是遠遠不夠。像他自己就更慘了,他讀書上沒有太大的天分,倒是喜歡畫畫,但在他母親眼裡,畫畫和不務正務等同於一回事兒。
「有時候我會猜,也許我爸也不是我爸吧?」他輕聲說。
「別胡說,高一那年,我們就偷偷去驗過啊,你爸就是你爸。」顧雲卿也壓低聲音。
「其實也不單單是我爸給我的壓力,還有其他的事情。」宋翊扯著吸完的煙屁股,停頓了好幾秒鐘,他突然問了一句,「阿狠,你覺得你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顧雲卿晃著手裡的酒杯,裝出無所謂的笑容:「不知道,不了解。你知道的,從高一開始,我才搬回顧家大宅的。不過,我多數時候還是回我外婆那裡。」
「她是什麼樣的人?」宋翊又問了一句。
「我外婆說她是一個自我要求很嚴格的人,為了抓住風口,把我送給我外婆養,把我妹送給我奶奶養。我對她,說實話,真沒什麼評價,不熟。」顧雲卿瞟他一眼,「怎麼?你對她有評價?」
宋翊看向舞台,在咆哮的搖滾樂曲中,他說:「她是一個足夠能毀掉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