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卿關上了房門,走了兩步到洗手台旁,他看著向卉哭得紅腫的眼睛。
「哭了?」他問,語氣淡淡。
向卉有一種感覺,似乎從某一刻開始,顧雲卿就徹底與她斷裂開了。她攏了攏頭髮,說道:「程雨帆死裡逃生,我想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我又答應了恬恬,陪她在歡樂谷玩兩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兌現對恬恬的承諾嗎?」他問。
向卉想了一下才說:「我倒不至於拿恬恬的安全來開玩笑,但我想的是與其讓程雨帆躲在暗處時不時的放冷箭,不如把他引出來。」
顧雲卿詫異得皺起眉:「你想過後果嗎?如果你的計劃不順利,如果恬恬被傷害了怎麼辦?」
向卉這才看他:「但你需要這個機會,不是嗎?」
顧雲卿沉默。
向卉也不再說話。
房間裡不時響起恬恬的抽氣聲,顧雲卿站了一會兒,他往小客廳走去。向卉看著他進了客廳才抬步往裡走。
「我媽……」顧雲卿才開口,他的手機就響起來,他拿起來看了看,然後起身往窗口走去。
通話很簡短,就聽他問了什麼?然後就是我馬上來。
「出什麼事兒了?」向卉緊張起來。
「高明威……」他頓了一下,「他病危,想見你一面。」
向卉懵了一下,高明威?那個從血緣上是她外公的人,宋翊的父親,上次去看他時,就覺得他行將就木,果然人就不行了。
向卉看著外面的房間:「不行,我不能丟下恬恬一個人在這裡。你去吧,我沒有任何話想對他說,也不想聽到他對我說什麼話。原本就是沒有關係的人,也不必強行……」
「我想,他會告訴你,你女兒在哪裡?」顧雲卿打斷她。
向卉的臉色頓時煞白,女兒?
顧雲卿的手機又響起來,他看了看號碼:「我去接電話,你去把恬恬喊醒。回到市區酒店,我讓應蝶過來陪她。」
向卉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先接電話。顧雲卿又回到了窗邊,向卉出了客廳,走床邊,恬恬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
她咬了咬牙,然後伸手過去,手才搭到恬恬的肩膀上,她就驚得猛地睜開了眼睛。
「媽媽。」見是向卉,她輕輕喊了一聲。
「恬恬,有很緊急的事情,我們需要現在就出發。」向卉柔聲說。
恬恬馬上爬著坐了起來,不等向卉多說,她就開始穿衣服:「媽媽,我跟你走。」
幾分鐘後,向卉和顧雲卿帶著恬恬匆匆離開了酒店。凌晨一點時,應蝶接上了恬恬。
「媽媽最多三個小時就回來了,你先睡,明天早上我陪你吃早餐。」向卉抱了抱她。
恬恬點了點頭,對於要和陌生的阿姨去陌生的酒店住,她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冷靜和鎮定。
凌晨兩點過一點,向卉跟著顧雲卿來到了那座江邊的獨幢小樓,明明是暖春的天氣了,一排排路燈冷戚戚地照下來,卻照得人滿心滿身都是涼的。
江上的風有些大,吹得向卉的頭胡亂飛舞著。隱約地,能聽到小樓里有哭聲傳來出來。
顧雲卿腳步很快,向卉得小跑著才能追上。不似上次來,這次院子門虛掩著,顧雲卿推開門直接往裡走。
上了台階,哭聲便清晰了,向卉敏銳地聽出哭的正是上次的趙婆婆。廊下的燈半明半滅,向卉心裡瘮得慌。
轉進了大廳,趙婆婆悲悽的哭聲已經近在身旁了。從大廳走到側廳,又從側廳的走到了向卉上次來的那間屋子。昏黃的燈光下,高明威躺在那張躺椅上,趙婆婆坐在凳子上慟哭著。
之外,再無他人。
「趙婆婆。」顧雲卿喊了一聲。
趙婆婆擦了擦淚起身:「你來了,高先生一直念叨著你。你過來罷,他先前說了一會兒,這會兒正蓄神,你過來坐這裡。」趙婆婆說這到里時,視線轉到向卉身上。
「你也來了,來了就好,自己找地方坐吧,我去給你們倒杯熱茶。」
「你不必忙活了,我不喝。」向卉拒絕道。
顧雲卿坐到了凳子上,略略俯身,喊道:「高伯伯,我是阿卿,我和向卉來看你。」
躺椅上的人無聲無息,仿佛睡著了,也可能死了。
向卉站在那裡,她耐心地等著。她相信高明威還沒有死,有執念的人,沒把心愿了卻,是死不了的。
「我再去給太太打個電話。」趙婆婆擦著眼淚往外走,嘴裡念叨著:「心也太狠了,同床共枕那麼多年。也就這一面,竟能狠得下心來。」
向卉尋思趙婆婆嘴裡的太太便是宋蓮蓮吧,也不知高明威怎麼會搬到這人煙荒蕪的江邊來住。她猜測多半是夫妻倆鬧翻了吧。將死之際,宋蓮蓮都可以不來,可見宋蓮蓮心裡對高明威有多恨。
「阿卿。」高明威氣若遊絲。
向卉心裡划過一絲痛快,躺椅上的高明威,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樣朝她朝茶壺了吧。他可算要死了,只可惜上天待他太厚,竟打算讓他病逝而終。
「高伯伯,是我。」顧雲卿應道。
「向卉,來了嗎?」他問。
顧雲卿抬頭看向卉。
向卉挨著走了一步過去,語氣有些生硬:「我在這裡。」
高明威暗淡渾濁的雙眼慢慢地轉向向卉,見昏黃地燈光中,向卉挺立在那裡。他有些恍惚起來,念道:「桃兒。」
向卉攥緊了手心,她微微一笑:「高先生,我是向卉。這裡沒有什麼桃兒。」
高明威怔怔地看著向卉,半晌才翕動著嘴唇說:「太像了。」他說著抑制不住地咳了幾聲。
向卉心裡一動,又近前一步:「桃兒是誰?是不是我的女兒?是不是你把她搶走,你從陳維平手裡搶走的?」
「向卉。」顧雲卿拉了一下她,「你冷靜一點兒。」
「是。」高明威承認了。
向卉一時間悲憤交加,內心似萬箭穿過,縱使她閱覽萬書,此時也無一言語能形容她內心的崩裂。
「你憑什麼?你怎麼可以?」她指著高明威,如果可以,她想將他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