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顧雲卿,她的目光落到他仍然包紮著的腳踝上。閱讀就在昨天,她還毫不猶豫就去找他。
「恬恬都複述給你聽了?」他問。
她抬頭,面無表情:「你覺得呢?」
他笑笑:「那也好,省得我再重複一遍。」
「說吧,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向卉問,哀大莫過於心死。她的心早該死的,為什麼一直抱希望呢?三年前,他居高臨下俯視她時說過一切都是他欺騙她,這麼多年來,只有那句話才是真的吧。
「不用你做什麼,你和恬恬好好的在這裡呆著就好了。恬恬的學校我聯繫好了,S市最好的私立學校,寄宿制,過幾天會有人來接她。」他說。
「好。」向卉應道。
他側頭看著車窗外,沉默了好一陣子,他開口:「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別院外的馬路上,一輛黑色的小車急駛而來。只一會兒功夫,那小車開進了院子,顧雲卿瘸著腳到了小車旁,商務車的司機和他一起上了車。
他們走了。
太陽完全下了山,火紅的餘暉將遠處的天空印著血紅血紅的。恬恬和周嫂很快混熟,兩個人在菜園子裡摘著菜。
向卉下了車,她站在那裡看著遠處,她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光。
太陽東升西落,日子一天又一天,到正月十三那天。一輛急駛來的銀色小車將恬恬接走了,向卉什麼也沒問。
她送恬恬到車旁,看著恬恬努力裝作堅強懂事的樣子,她彎腰將恬恬把散亂的頭拂到了耳邊。
「你要照顧好自己。」向卉溫聲說。
恬恬點頭。
「不要怕,因為……怕也沒有用。」向卉又說。
恬恬又點頭。
「上車吧,好好讀書,等我空了,我就去看你。」她直起了身。
恬恬上了后座,見向卉看著她,她鬆開了安全帶,然後急急地探身到車門旁。她朝向卉招手。
向卉靠近她。
「媽媽,你不要和顧叔叔作對,他,他好可怕。」恬恬顫著聲說,「比我爸爸還可怕。」
向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恬恬,你忘掉這些。」
銀色車子開走了,向卉回到了房間。一如當年聽雲軒,周嫂從不和她有任何交談。只不過,這一次,向卉對顧雲卿再沒有任何期望。
不過她相信,一定會有人來,至於來的人是不是顧雲卿,對她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她現在只想離開這裡。
恬恬去學校的第三天黃昏,向卉坐房間的窗前,她手邊一本翻了幾遍的雜誌,非常早期的一本雜誌,那上面收錄了一篇散文,作者署名是萬斐斐。
萬斐斐是當得起天才少女的,從雜誌出版的時間來看,萬斐斐寫散文的年齡最多也就十三四歲,但文字之清麗,令向卉折服。
「叩叩。」敲門聲傳來。
向卉沒搭理,按周嫂的習慣,敲門只是知會她一聲,敲完就推門進來了。但這一次,門外的人卻並沒有直接進來,而是又敲了兩下。
向卉起了身:「進來。」
門從外面旋開,一個綁著高馬尾的姑娘站在那裡:「老太太讓我來接你。」
向卉略略詫異,沒想到會是老太太。
「現在走嗎?」她問。
馬尾姑娘點了點頭,向卉看了一眼房間,並沒有什麼值得收拾的,想了想,她還是拿過了桌上的那本雜誌。
向卉要上車時,就聽見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從屋後傳來。
「你先上車。」馬尾姑娘說。
向卉也不廢話,她上了后座。關上車門後,隔著車窗,她看到周嫂已經從跑到了她轉角處。平日裡話不多,行事稍顯拖拉的婦人,這一刻仿佛奧特曼變身一般,臉上充滿了蕭殺之氣。
「老闆說了,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接向小姐走。」周嫂厲聲道。
「是嗎?」馬尾姑娘完全沒將周嫂放在眼裡,「不過,那是你的老闆,又不是我的老闆。」
「我說了,不要接向小姐走。」周嫂走得飛快,虎虎生威地氣勢。
「呀,那不好意思了,只能得罪你們老闆了。」馬尾姑娘說完就拉開了副駕位的車門準備上車。
周嫂吼一聲,也沒人看清她怎麼出的手,馬尾姑娘突然就慘叫一聲,然後捂著眼睛蹲到了地上。
向卉看呆了,莫非這就是失傳已久的Chinese功夫。
周嫂輕蔑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馬尾姑娘,她從她身邊跨過,打算將向卉拖下車。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蹲在地上的姑娘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只見她一個橫掃腿,周嫂雖然有本能反應,但跳開得太遲。她被馬尾姑娘掃得一個踉蹌,一老一少就這麼打起來了。
初時,兩個各懷絕技的還一招一式,打著打著,兩個人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開始薅頭,扯衣服。
向卉看得失笑,這架打得忒接地氣了。
兩個人打了十幾分鐘,兩敗俱傷,一時竟難分伯仲。眼看天快要黑了,向卉想催司機,不如先走算了,讓馬尾姑娘留在這裡慢慢打好了。
不過,勝負還是分出來,周嫂畢竟年紀大了,耐力沒有年輕的馬尾姑娘好。馬尾姑娘最後一蹬腿,周嫂被她蹬出半米遠,她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上了副駕位。
「走。」馬尾姑娘喘著粗氣。
司機早有準備,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向卉略鬆了口氣。
身後,躺在地上的周嫂吹了長長的一聲口哨,不過,車內的幾個人並未注意到。
車子大約開出幾百米遠時,司機一腳急剎車,向卉往前狠狠一栽,然後她看到前面有輛車橫在路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