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如師父渾濁的視線一直落在向卉的臉上,仿佛那張臉是失落已久的珍寶一般。閱讀
「師父?」向卉被空如師父看得有些心裡直發毛,空如師父的眼神實在有點瘮人。
「造孽啊。」空如師父好半天才喃喃吐出了這幾個字。
向卉心裡一沉,這三個字可真是太意味深長了,說明空如師父知道的不止是聾啞女人殺她父母的真相,很可能還有更多的她不知道的前情。
向卉豎直了耳朵等著空如的下文,可就在這個時候,空如師父卻打了一個大哆嗦,打完後,她就開始直抽氣。
「師父,空如師父,你怎麼樣?」向卉心裡很慌。
「空如師父。」顧雲卿趕忙上前。
「我那裡還有一粒藥丸,我去拿來。」千燈師父說著已經快步往外走去了。
空如師父此時已經是進氣長,出氣短了,眼看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向卉嚇到了,抱著空如師父坐在那裡茫茫然。
「玲兒,玲,玲。」空如師父含含糊糊地喊著。
「空如師父,你說什麼?」向卉聽不清楚,她急忙追問。
那邊千燈師父匆匆跑回來了,她跑到床邊托往空如師父的頭就硬掰開了她的嘴,然後把那粒藥丸壓到了她舌頭下。
大約兩分鐘左右的時間,空如師父急促的抽氣聲慢慢停了下來。
向卉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了一些。
「空如師父。」千燈師父輕輕喊了一聲。
空如師父微微抬眼,仿佛才看清是向卉攬著她,她竟急得推開向卉。
「罪過,罪過。」空如師父嘴裡念著,她如秋葉般顫著的手往床上撐,想要自己躺下來。
「你扶她躺下吧。」顧雲卿在旁邊說了一句。
向卉和千秋師父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著空如師父躺回了枕頭上,那約丸的功效很厲害,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空如師父看著精氣神就像個活人了。
「你叫什麼名字?」空如師父看著向卉,眼神里有慈愛,也有憐憫。
「向卉,花卉的卉。」向卉解釋了一下。
空如師父視線轉向旁邊的千燈師父。
「兩位居士自便,我前殿還有一些事情要忙。晚一點你們聊完了,出來吃點茶。」千燈師父溫聲說道。
千燈師父出了屋子,空如師父微微嘆了一口氣。
「阿桐死了嗎?」她問。
「沒有,不過,她身體底子太差,估計也沒多少日子了。」顧雲卿平靜道。
「早就該死的人,就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把玲兒給害死了。」空如師父看著不知名的某處,停頓一會兒接著又說:「你叫向卉,這個名字好,向陽而生的花草。」
「空如師父,玲兒……是誰?」向卉的心突突直跳,她媽的名字叫孫曉玲,她嘴裡的玲兒不會是她的媽媽吧。那這個空如師父和她媽媽又是什麼關係?
「孫玲兒,是你的媽媽。」空如師父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只可惜,她活著我再沒有見過她。」
「我媽媽叫孫曉玲。」向卉強調道。
「玲兒是我給她取的名字,曉玲是她自己後來改的。」空如師父看向她。
向卉猛地從床沿上站起來,她害怕空如師父說出那句話。不,不會那麼離奇。雖然她確實從沒見過她的外公外婆,但她媽媽還是經常會提到她的娘家,說在遙遠的東北,說在向卉很小的時候,她外公外婆就過世了。
可是,上次去凱兒家,她也和她提到她母親的身世有蹊蹺,還說陳維平也知道。
「玲兒……她是我的女兒。」空如師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阿桐是我前夫的前妻留下的女兒,我前夫酗酒,一喝酒就打人。玲兒四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前夫拿著刀要殺了我。是阿桐拼了命地救我,那一刀就砍了她的脖子上,命留下來了,聲帶從此壞了,再也說不了話。因為那一刀,我帶著玲兒和阿桐逃走了。那時候,苦哇,我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哪有辦法?所以,我就想,要送走一個孩子。兩個孩子都不肯離開我。我沒辦法,只好讓她們抓鬮,玲兒抓到的是留,阿桐抓到的是走。可到了頭,我狠了心把玲兒送走了,留下了阿桐,我就想啊,阿桐救了我的命,那我有一口飯也不能丟了她。」
「玲兒是趁著黑送到一個買孩子的伢婆手裡的,給了我五百塊錢。我想著有了錢,慢慢的總會好起來,可是路上錢不知怎的就丟了。那一路逃,一路餓,不得已,我帶著阿桐住進了庵堂里。總也住不久,無根無依,又沒有一技之長,都不願意接收我們母女。」
「阿桐跟著我,受盡了苦難。等她到長大成人懂事之後,就恨我啊,恨透我了。我以為她只是恨我,我不知道她會連玲兒一起恨。」
「這幾十年來,她就一門心思地找玲兒。我勸她,打她,關她,都沒有用。被我打怕了,她就乾脆不回來了。她三十歲那年逃走後,我只當她早就死在外頭了。」
空如師父說到這裡時,精神愈發亢奮起來,她不僅自己撐著床坐起來了,還伸手梳了一下打結的頭髮。
「向卉,你幫我梳梳頭髮,床頭那裡有梳子。」空如師父問她。
向卉搖頭,她不要,她並不認識眼前這個老得臉上全是皮的尼姑。
顧雲卿沉默著走到床頭櫃旁,他拿了梳子走到向卉身邊,將梳子塞進她手裡後,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向卉,請你理智一點。」
向卉抬起手,她看著手裡的梳子,手抖得如同秋天裡的枯葉。
顧雲卿默了默,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邊,然後幫著空如師父一點一點把打結的頭髮梳理好了。
空如師父半倚到枕頭上,她說:「我想喝點粥了,向卉,你讓千秋師父給我盛一碗。」
向卉幾乎是逃也似地從屋子裡跑了出去,跑進後院時,陽光高高的天際照下來,晃得她有些暈乎。
向卉從後院走入前面的廂房時,千秋師父手裡端著大半碗粥,她像是料到了向卉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