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儂我儂

  向卉想像顧雲卿還是孩子時的模樣,他那樣孤立無援地站在雨中哭泣,脆弱無助地躺在病床上,她覺得很心疼,然而,心疼了三秒,她又想,他的出身就決定了他所承擔的責任無法安然做一個普通人。生於富貴之家,他在享受更豐厚資源的同時自然要承受更多的壓力。

  她因為寫專欄的關係,採訪過幾個中產和小富豪,他們焦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普通只多不少。相較來說,顧雲卿所遭遇的成長痛苦實在只算是平常事兒。

  向卉想到她的小時候,因為是獨生女,父母對她也寄予了滿滿的期望,從文藝到文化無一不寄予高期望值。跳不好舞,她要挨打。畫不好畫,她要挨打。下不好棋,她要挨打。考了低分,她更要挨打。好在後來學習越來越繁重,她媽才不得不放棄全方位培養她。但舞蹈卻是無論如何要她堅持下去,哪怕明知她的天分很一般,她媽也逼著她練到了初中畢業。

  那漫漫的日子裡,每一天都難熬。尤其是上初中後,每天寫作業凌晨,每天清早起來她還要練基本功。

  她痛苦嗎?也很痛苦。至於其他更多的普通人,只能說各有各的痛苦,甚至痛苦得更狼狽和侷促。

  「更慘的是,我妹妹也聰明,她從小學到大學,一路拿獎學金。我們家除了我,季安之和我妹妹都憑自己的本事考入名校,只有我,憑我父親的捐助進入名校。」顧雲卿說到這裡時,自嘲地笑了笑,「就連你,也是憑自己本事考入重點大學。」

  向卉有些啼笑皆非,世人忙碌皆為碎銀幾兩,不為碎銀忙活的人又另有煩惱。她掙出他的懷抱,面對他而坐,她望著眼前的男人……確切地說,他只能算個男孩,他眼中的茫然和脆弱那麼真實,這二十多年來,他多麼需要一份肯定和認同。

  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恬恬報各種興趣班嗎?是因為我小時候被我媽逼得太痛苦了。所以,我成為母親後,我就狹隘地認為,孩子應該擁屬於孩子的快樂,除非她有強烈的意願一定要學,否則,我不會逼著她去學任何一項才藝。」

  「阿卿。」她俯身過去,將他攬著靠到自己的肩上,她的語氣愈溫柔低沉:「我大學時比較憤青,對一切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都嗤之以鼻。現在雖然不那麼憤青了,但我還是堅持認為,個人魅力凌駕於成功之上。阿卿,在我心裡,你的個人品質一百分。」

  「你不嫌棄我一事無成?」他輕聲問。

  她笑:「哪怕你一無所有呢,養一個你,我還是養得起的。當然,你不能吃得太多,吃太多了,我就會比較辛苦一點兒。」

  他一愣,然後拍了拍她的頭:「我拒絕吃軟飯。」

  她伸手捏他的臉:「那我把飯煮硬點兒。」

  他不說話了,只是盯著她看,看著看著,他的眼眶就眨紅了。

  向卉嚇一跳,趕緊抱緊他,然後輕輕拍著他:「怎麼了怎麼了?這說著說著還要哭了。」

  「誰要哭,胡說什麼?」他的頭胡亂在她脖子拱來拱去,「我眼睛裡進沙子了,你還不許我進沙子嗎?」

  「許許許,當然許了,只要少爺你高興,你眼睛裡想進什麼進什麼,好不好?」向卉強忍著笑意。

  「就是沙子,你必須承認。」他將她按到沙發上,看著躺在沙發上憋笑憋得眼睛只剩一條縫的女人,他惱怒地壓到了她的身上,「讓你笑我,看我待會兒怎麼討饒。」

  「一會兒粥,粥……送來了。」她抓住他的手。

  「讓他們等著。」他吻住她的唇。

  「餵……」

  「別吵。」他柔聲說。

  「可是我真的很餓。」她強行側開臉,與此同時,她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她很尷尬,只能抬手捂住臉。

  「你這個女人……」他笑著趴到她的身上,「真是太要命了。」

  「你餓的時候肚子也咕咕叫啊,你還笑我。」她抬手戳他的胸膛。

  他半撐起身體看著她,然後他突然問:「你愛我嗎?」

  向卉沒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一時間,她心裡湧上一點兒惆悵,他怎麼可以這樣問她?是要先確定她愛不愛他,他才能確定自己的感情嗎?

  「阿卿。」她輕聲開口。

  他看著她。

  「我想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她問。

  他的臉一上子沉下來,看著就要生氣了。

  「是不是時時刻刻想見到他?是不是他沒有任何交代不見了,會心急如焚,悵然若失?是不是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無論他富貴貧窮都沒有關係?」她語氣認真。

  他抿抿唇,然後點頭:「我想,應該是這樣。」

  「我愛你!」她說。

  他愣在那裡,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我愛你三個字,又似乎怕自己聽錯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我愛你,顧雲卿。」她重複了一遍。

  他沒說話,只是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他親吻著她的耳垂,好半天后他才低聲說:「寶寶,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兩個人抱著難分難捨時,門鈴聲適時響起來,他們的宵夜送到了。一頓宵夜吃完,已經是清晨五點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向卉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的天空:「我有好久好久沒有看過日出了。」

  顧雲卿倒了兩杯紅酒走過去,遞給向卉一杯後道:「我去年在泰山頂看了一次日出,還不錯。」

  「你和誰呀?」向卉不懷好意地掃了他一眼:「老實交代。」

  「我一個人。」他說,「當時和我爸大吵一架,我就到處亂逛,就去了泰山。」

  「你說你看起來也不像一臉純良的人啊,為什麼感情史這麼蒼白呢?」向卉探究地看著他。

  「為了等你的出現。」他哼唧著,「但你沒有等我出現就跑去結婚了,太過分了。」

  向卉無語:「那怎麼辦?你趕緊找個人去結個婚,然後辦完離婚手續再來找我?」

  他更無語:「你像個白痴。」

  「你才是白痴。」她瞪他。

  他一仰頭灌了一大口紅酒,伸手勾過她的脖子,他懟著嘴將酒全餵進了她的嘴裡。她笑著躲藏,他將她按到了地毯上,漸漸地,兩個人便合為了一體。

  遠處的天邊,紅通通的太陽悄悄地露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