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風雨將來
四下，安靜下來。
只有一縷縷的煙氣，從懸空的令牌上繼續冒出，越聚越多，繼而散開如蓮，氤氳香氣。
邵小雲站在上面，亭亭玉立，玉足輕提，斑斕的七彩繞身，越發顯得氣質迷離變化，她見周青一言不發，挑了挑眉。
涇河河伯確實老辣，這一手，立刻讓周青處於兩難之間，選哪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到最後，他輕輕巧巧地坐收漁翁之利。
而置身其中，換位思考，不好解決。
周青已有了決斷，他掃了一眼立在斑斕煙氣上如夢似幻的邵小雲，心中又一動。
萬魔宗的勢力在前，不用白不用啊。
於是他眼瞳之中，冒著寒氣，把四下氤氳上一層極致的冰藍，冷聲道：「既然如此，只能先顧眼前，不能讓竹素登上神位，完成河伯的任務，先拿下亂石灣河神的封神敕令。」
周青的聲音繼續，冷氣大盛，相互碰撞，如珠玉亂飛，鶴啄冰凌，讓人一聽，心裡只冒寒氣，道：「至於以後竹素身後人的報復，那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聽天由命了。」
邵小雲聽著冰冷冷的話語，只一聽，就感應到裡面的決絕，不可動搖，美眸之中，浮現出一縷異色。
如果讓她來選，她也會這麼選。先顧眼前，再謀長遠。畢竟眼前都顧不上，過不了關的話，哪裡還有以後？
道理簡單，可正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身為局中人，卻容易陷入認知障，難以自拔。
眼前的這個黑蛇，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就有決斷，且堅定不移。這種品質，在水妖之中，極罕見，極珍貴。
只要他能渡過這一關，以後真大有可為。
邵小雲也堅定了自己以前的判斷，她用手捋了捋不小心垂下來的青絲，上面瀰漫著光，朦朧多變，道：「真要竹素背後的人報復，我也不會置之不理。」
聲音聽上去柔媚好聽，但語氣中的自信，溢於言表。
「好。」周青聽了，目光閃了閃，面上有一點感激，道：「只要能幫我過去此一關，以後有事，儘管吩咐就是。」
邵小雲對周青的表態，表示滿意，她抬頭挺胸，眺望樂平河臨岸之地，有一座女神祠矗立，裊裊的光暈散開，繞著一種美麗的嫣紅。
只看其香火，裡面的竹素積累越來越深，登臨神位之日，越來越近了。
太霄宗不但對竹素有所關注，樂平河他們也有布置，算是占據地利人和。鑑於此，萬魔宗不方便直接插手。因為一旦插手，很容易暴露蹤跡，得不償失。
不過不能直接插手，不代表不能間接插手，自己也可以助黑蛇一臂之力。
邵小雲沉吟一會，有了想法，然後轉身對周青，道：「我儘快給你準備些東西，關鍵時候，用得上。」
「好。」周青用力點點頭，以對方萬魔宗化丹修士的身份，出手必然精品，求之不得。
邵小雲又說了幾句，才散去這一道投影。
周青盯著對方離開後的余色，一道道，如孔雀開屏，極致美麗里，又有一種危險，他笑了笑，抬手取下恢復平靜的令牌，將之收好。
「萬魔宗。」
周青的面上掛出一道冷笑，眼中有著寒光。
他可不是涇河水妖，而是出身真一宗，分外明白萬魔宗這樣的魔門的行事手段。其看上去越是有求必應，千好萬好，後面卻會敲骨吸髓，把你榨地乾乾淨淨。
魔門弟子，最擅長吃人不吐骨頭，絕不是善茬。
現在和自己接觸的這個萬魔宗妖女，看上去全心全意幫助自己，可不是她有善心善念，而是所求甚大。一旦她達到目的，自己肯定會被之拋棄。所有「吃得」和「喝得」都得吐出來。
魔門弟子，如豺狼一般，不可信！
好在周青從一開始，就洞徹這一點，他現在的打算是，藉助萬魔宗在涇河的勢力，「借雞生蛋」。把萬魔宗提供的「糖衣」吃進去，以後尋個好機會，再把「炮彈」給他們。
任憑魔門奸詐似鬼，可周青抓住一點，敵在明，自己在暗，一定會讓魔門喝一次洗腳水。
「萬魔宗的事兒，慢慢來。」周青轉著念頭，自己得把魔門在涇河的勢力用的差不多了，再給他們來一手，「弓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現在剛開始，得多和萬魔宗合作，儘可能用萬魔宗的勢力為自己服務。
河邊，巫馬施一身道衣，頭戴寶冠，腳下一雙登雲履，不緊不慢地從遠處過來。
從樂平河中傳來的風，攜著濕濕潤潤的水氣，打在人身上，有一種濕漉漉的涼意。
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為在他的周圍，有一層水圈，凡是水氣湧來，都被束之裡面，然後通過先天靈竅吞吐，納入體內。
畢竟巫馬施修煉的是水行法門，此等手段，信手拿來，輕鬆自在。
半個時辰後，前面出現一座水祠。
水祠面積不算大，掩映於蒼松翠竹之間，紅磚碧瓦里，一圈肉眼難見的赤紅雲氣沖空而起，散於四下，和從樂平河吹來的水氣一碰，仿佛下了一場斑斕七彩的雨。
此時已黃昏了，可還有三三兩兩的香客，趕來上香，裊裊的煙氣一起，瀰漫在水祠里，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波動，向四面八方去。
巫馬施打眼一看，來水祠的香客，都是貧苦之人，衣著簡陋，外面的肌膚都呈現出一種古銅色，少不了風吹日曬。即使隔了一段距離，甚至還能嗅到他們身上傳來的魚腥味。
前來水祠上香的信徒，是附近的漁民。他們靠水吃水，靠樂平河為生，自要求一份平安。
在水上謀生，不確定太大了，時不時會遇到橫掃所有的暴風雨，甚至水妖，每一次能平安歸來，仿佛都是一種九死一生的幸運。
這樣的局面下，漁民求之於神靈保佑，才是正常之事。
「信仰，香火，神靈。」巫馬施站在水祠的一角，目光所見，心中所想，神識所察，自有一種所得。
無處不可修煉，無時不能修煉。
身為太霄宗的弟子，巫馬施能脫穎而出，被人看重，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等到水祠中前來上香的信徒全部離開，大門關上，只餘下一輪明月高高掛起，灑下滿地的清輝。
巫馬施才整理了一下衣冠，來到水祠正面的殿中。裡面是個女神相，其頭戴寶冠，身披神靈之衣，上繡波浪滔滔，腳下踏著一隻老龜，手提花籃。
絲絲縷縷的香火願力，正投入神像中。而以法眼觀看，神像的內部，正有一個神秘的符號，如小型的漩渦一樣，香火願力入內，一點點消失，然後再吐出莫名的神光，繞於四下。
似乎將香火願力消化完畢，或者是感應到巫馬施的到來，神像之上，突然間，冒出一團金燦燦的肉眼可見的光芒，其大有三尺，裡面有不停跳躍的神文，波浪聲聲里，潮汐一樣，湧入過來。
光芒一跳，落到地面，然後不斷碰撞，化為一個女子，她身如美玉，自有光芒，手持一蓮花，和彎彎黛眉上的一枚神紋相應，有一種柔柔弱弱的氣質。
女子顯形之後，看向巫馬施，美瞳之中，水光一片，瀲灩成色，她的聲音有一種溫和，仿佛早上的和煦的風，道：「巫馬道友，這一段日子，多謝你守護，妾身才能修煉圓滿，不日登臨神位。」
這番話，她說的真心實意。
走神道之路，是很難的。
剛開始之時，以陰氣修行，不斷積蓄，到一定程度，才可生出靈驗，招攬信徒，刻神像，建神祠，發展壯大。
一路行來，坎坷頗多，要不是眼前的巫馬施護衛，出了不小的力，真走不到現在的程度。
巫馬施擺擺手，他在這忙來忙去，可不只為了眼前的竹素，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宗門的布局。
他看著對面竹素身後的光暈，法眼之下，能夠看到，裡面尚有微不可查的陰翳。雖然很少，可確實存在。
這樣的陰翳陰影，讓對方的陰氣之身不能圓滿。
萬劫陰靈難入聖，竹素作為陰氣之身，修煉到現在，已到了極限。接下來，自是要準備登臨神位。
要是不成，自然一切化為無蹤無影。要是成了，自可在成神之時，得一封神敕令，用裡面的力量把體內的陰氣轉為神力，陰極陽生，正式踏上神靈之位。
到時候，前路大開，和現在大不一樣。
只是竹素要登臨神位，成為真正的樂平河河神，並不容易。
一般來講，如竹素這般，想成神的，需要一道封神敕令，更容易力量轉化，誕生神力。
而現在的局面是，竹素身上並沒有一道適合她的封神敕令。
實際上，對於太霄宗這樣的上玄門來講，他們宗門之中，並不缺封神敕令，門中也時常進行封神，讓小神靈們為宗門做事。可在桐栢洲，在涇河，太霄宗是沒有這一片水域能給竹素用的封神敕令的。
想到這裡，巫馬施開口說話，道：「竹姑娘，伱登臨神位，要準備好。」
「我知道。」竹素清麗的玉容之上，一片堅定，她豈能不知道成神路上的坎坷？
在涇河這一大片的水域中，能成河神的，幾乎都是水中強大的妖將。她身為誕生靈識的陰靈，而且是人之陰靈，先天就和他們格格不入。
作為極少數和異端，面臨的壓力，從來都很大。
更為重要的是，她沒有涇河水府的河伯或者太庭湖龍宮所發的封神敕令。
沒樂平河的封神敕令，又要必須登臨樂平河的水神之位，要不是身後有支持，她早就放棄了，因為太難太難，難於上青天。
見對面的女子太過嚴肅，似乎連周圍的氣機都結冰一樣，巫馬施這位太霄宗的優秀弟子卻是一笑，道：「竹姑娘也不必太過緊張，只要準備好，成功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他這麼講，不只是對竹素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宗門太霄宗有信心。
涇河在桐栢洲中，稱不上大動脈，可它所匯入的太庭湖，卻絕對是整個桐栢洲中最重要的樞紐之一。
正因為如此，太霄宗一直有染指涇河的心思。
只是太霄宗在桐栢洲已站穩了腳跟，在同時，面臨越來越多的壓力。所以在涇河上的行事，必須師出有名，且小心謹慎。
幸好他們運氣不錯，碰到了竹素。
竹素在上上一世之中，曾是樂平河的河神。上一世，更是修煉了太霄宗下宗的一門法訣。至於這一世，又從陰靈之中生出智慧，並自悟法門，踏上神道之路。
太霄宗的人見到之後，欣喜若狂。因為根據以上的因緣，他們有機會把竹素扶上樂平河的河神。
一旦竹素成了樂平河河神，太霄宗就可以以樂平河為橋頭堡，圖謀整個涇河。
這樣的行動，合乎桐栢洲上的規矩，無可挑剔。師出有名，正是如此。
於是太霄宗對竹素的支持力度，非常大。不但有求必應，而且還讓自己這樣一個鍊氣第三境界的門中弟子，前來護衛。
實際上，這還是太霄宗怕其他勢力不滿，怕引得不可預知的連鎖反應，才只派自己前來。要是有可能的話，以太霄宗對竹素的重視，讓三四個人來，一點都不誇張。
竹素聽著巫馬施的話，想著對方所提供的修煉神道的法門和資源，心裡也漸漸放鬆下來。
說起來，自己內功已圓滿，進無可進，要登臨神位，最怕的還是外劫。
「外劫。」聽到竹素的擔憂，巫馬施開口道：「由於上面的牽制，你成神之日，涇河河伯這樣層次的人物肯定不會出手。要來的話，最多就是他手下的府中大將和水軍。」
巫馬施眼瞳之中，金芒四射，道：「到時候，我會給你護法，絕不會讓其他人破壞你的成神之禮。」
見識過巫馬施的手段，再聽到這自信滿滿的話，竹素終於放下心來。
她看向外面，明月高懸，還有五天，自己就可登臨神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