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鋪路的小鵝卵石在16號腳下咯咯作響。
遠處幾輛運輸車從學校開過,駛向附近的便利店。
「汪汪汪~」
某處的看門狗正衝著一個路人狂吠。
她透過邊上的鐵絲網瞥了一眼學校操場,學生們三五成群的在操場和食堂四周走動。
那些學生都穿著體操服,在上體育課。好像是在測驗各種項目吧。
其中某個嬌小的身影呆呆的坐在一邊,怔怔出神的望著足球場的球門網。
在某一瞬間,和16號對上視線。立起身。
陽光從澄澈湛藍的天空中瀉下。
應該是溫暖的才對。
「你,成為人了呢。」
聽見這句話的同時,一陣冷風拂過,讓16號不禁顫抖一下,也只是一下。
「是啊,你也是。」
16號也不知道到底是笑還是什麼,別開視線。
風吹來了樹木和花朵的清香。與幾個星期前的煙霧和汽車尾氣截然不同。
清澈的天空透出無垠的蔚藍。
路上積起一些之前下雨遺留的小水坑。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有些頤氣指使的語氣會令人不爽快。
「你不總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瞭若指掌的模樣麼?那就去自己思考。」
「我沒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
「伊夜同學,非訪客時間不能和校外人員——」
「再多嘴,老師小心會丟掉工作。」
優夜冷漠的轉過視線。
「咿?!」
後者臉都白了,「但是上課時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校外人員交談也太···」
「那就先不上課了。麻煩幫我出具假條。」
即便身體不再是怪物,優夜的頭腦依然是普通人類琢磨不透,屬於進門薩俱樂部都綽綽有餘的天才。
或者說原本她聰明就不是因為是怪物的軀體才會聰明,是本來的基因就足夠聰明。
16號一直等著她出來。
也沒什麼好特別去說的。
只是單純的將那句不吐不快的話說出來。
「即便你知道他在哪兒,你又如何去判斷他就是他。」
「···」
優夜緘默片刻,「就算是現在,我也能輕易地模仿另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但大哥哥不會。他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本事。」
「人類是很特別的生物,所以不能簡單的和動物圈劃分在一起,要單獨劃分成人類圈。」
「人類中也有完全一樣的雙胞胎的存在,但熟識她們的人很簡單就能分辨出來。通過對話,神態,氣味,習慣···很多東西。」
「你認為,我不能分辨出嗎?」
「真羨慕啊。💀☜ 69ˢĦ𝓾ⓧ.𝓒𝕠M 🐨💚」
16號莞爾一笑,「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才會神氣的說怎麼會分辨不出呢?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和之前自顧自什麼都不說打算去解決一切一個樣,沒有絲毫改變。」
「怎樣?現在是還以為你是我們的領袖?必須要對你言聽計從?開什麼玩笑。」
「你來見我,是希望我能做點什麼。」
「···」
「領袖這種身份並不是我想要的,那是父親對我做的事導致的必然的結果。如果你對這點感到在意,那麼。」
優夜雙腿開始彎曲。
「你幹什麼啊?!」
16號拉住她。
「對於人類而言,最沉重的道歉無疑是下跪。你對這點感到介懷,我可以向你下跪。我確實,在那時候沒有考慮過你們的事。」
「你們兩個真的是奇葩,總是這樣,一個做錯了事,另一個去買單。」
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來買單。
唯獨這次。
因為反正也沒人會在乎這樣一個小角色的死活嘛。
就算成為人類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本來就是孤兒。偏偏有興趣的人也完全對自己提不起興趣。
「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以後,記得時常感謝我。」
「還有,我覺得你很適合當我們的頭,這點沒什麼不爽快的。」
「真正不爽的是,你沒把我們當夥伴,把難過的事情交給我們一起處理。」
——
601病房。
「喂喂,這是第幾個了?」
「第三個吧?」
「全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女孩子啊!這傢伙到底什麼來頭?」
「看著不像很有錢的樣子···」
「你在開什麼玩笑?樣子,看到這麼多女孩子圍在邊上,這還不算有錢的樣子,怎樣才算?」
「有道理···」
「但是那男的絕對沒我長得帥。」
「我覺得其實長的也還蠻帥的,就是不怎麼打理而已。」
「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你再這樣問明天就離婚。」
「開玩笑,開玩笑嘛!」
「不過說真的。」
女人望著病房那邊,若有所思,「我憑直覺認為她們不是因為錢什麼的才圍繞在邊上,同為女人,我看得出真情實意。」
「我不信。」
「你不是不信,是妒忌吧?妒忌人家有這麼多人喜歡還不翻船。」
「是···不是,怎麼可能?我很專一的。」
「···」
其實社會並不封閉。
如果說有人能讓許多人真心喜歡,也許會有人妒忌,但更多的人會去設想,被多數人喜歡的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又或者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➅9ˢ𝐇ยЖ.𝓬𝐎ⓜ 💙ൠ
接到蘇曜在醫院裡也不是第一天,沒看出這人口才有多好,長的又有多帥。錢的話,感覺圍繞在他邊上的人其中倒是真的有兩位挺有錢的。有護士目擊過其中一人坐的價值超百萬的商務車來的。車或許並不算特別頂尖的,但那白底車牌絕對不是一般人會擁有的。
「我是誰?」
現在,圍繞在蘇曜病床邊上的人開始發問了。
「夏弦月啊。」
「她呢?」
「茉莉。」
「她?」
「喬傾學妹。」
「這個呢?」
夏弦月又拿出用電腦畫出的和優夜一樣的人物圖。
「優夜。」
「你和她怎麼認識的?」
「用一個罐頭就騙來一個超聰明的女友,很划算吧?」
嗯。
大概,也許,是想開個玩笑的活躍氣氛的。
但是被三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冷汗開始冒了。
「用罐頭交換老鼠認識的。」
「第一次和她做在什麼時候?」
「啥?」
蘇曜不樂意了,「這不是確認我有沒有問題,是在公開處刑吧?!是吧?!」
「那換個問題,和我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具體時間地點,對話。」
好像除了蘇曜自己誰都是認真的在等著他回答。
「一般作為男性會細心到記這麼多細節嗎?我只記得那之前你好像到那個特殊日子了。」
「和我最後一次吃飯是晚飯還是中飯?」
「是早飯···」
「吃的什麼?」
「好像有可樂雞翅,還有包漿豆腐。」
「···」
「學姐,已經夠了吧?學長也才剛剛···」
喬傾覺得問題問太多了。
「我知道這樣問是不對的,但是一直以來我全都不知道,還是你們說了我才一知半解。」
「我只是個普通人類,我除了這樣還能怎麼做?」
「···」
「還是我來說吧。」
蘇曜嘆了口氣,「確實有那麼些個其他分支的我,算是影子吧。但不幸的是,好像除了我其他的分支都不怎麼在意你。也沒能和你的分支有任何關係。」
「老師,不得不說,您安慰人是有一手的。」
茉莉勉強豎起大拇指。
「本來就是這樣啊。我和另一個我面談過,他的身邊不但沒有夏弦月,也沒有你們。」
「說白了就是走上了另一條極端的路,完全和普通人的生活絕緣了。連你們是誰都不記得了。」
「我算是一口氣把你們都得罪了嗎?」
「但不這樣說我自己也不爽。」
「他雖然和我從本源上算是一處,但到最後又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他熟悉各類槍枝,知道怎麼用改造後的尾巴殺人最便捷,沾了很多鮮血。」
「對女人也是,據我判斷他完全不在乎是和誰上床,只單純的把那當成一種樂趣。」
「當然,我並不想當方面去污衊他。作為另一個我,他還是和我一樣有想依靠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有那唯一珍貴的東西,他沒想取代我。也不願意取代我。」
「知道鈦修斯船理論吧?」
「裡面說用一百塊木板做成的船,其中一塊木板因為年久失修要更換一塊一樣的新的木板,隨著時間流逝,換的越來越多,知道某一刻完全被替換。只保留了船的名字。」
「我和他之間的事也和這類似。」
「他所寄託的存在破舊了,便返回過去找到最開始還是新的船。」
「但問題是新的船是我在開,不是他。新的船到最後的歷程也和他擁有的船完全不同。是完全不一樣的船。」
「不論是精神還是軀體都不同,他若要取代我,就代表需要放棄他一直以來所寄託的船。」
「但不論是記憶,還是相愛的起點都完全不同的人,是無法去取代的。」
「對於他而言,取代我···不像是重新擁有,更像是拋棄了糟糠之妻找了外遇。就這麼簡單個理論。」
「說感謝他···不對,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經歷這麼多難過的事。」
「但如果不是他,我的歷程到最後大概也會和他沒差,重疊在一起。」
「是他讓學長在火車上見到我的嗎?」
茉莉突然問。
「算是吧。」
蘇曜嘆了口氣,「你那時為什麼想要離家出走?」
「不是離家出走。」
茉莉搖搖頭,「只是突然想出去走走,就像是幽閉恐懼症在某一刻突然想強烈離開封閉的空間,那時對我來說整個冬市都是封閉的空間。」
「···」
「老師是不是在思考,如果是因為那件事我才對老師有好感,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稍微有點···」
「不是唷。我記住老師是在很久之前,對老師有好感,是因為老師不經意抓著我的手。」
「我做過那種事?」
「在漫展啦,很多人。應該是把我當小孩子怕走丟吧,就牽了。」
「那···」
喬傾撓了撓面頰,說,「我在軌道感覺被人拉住,也是學長做的?」
「是。是他讓我回到那個時間。」
「雖然是另一個學長讓現在的學長回到那,但會去那樣做是因為出自學長自己的想法。」
「是個人都會拉住你的,誰願意大清早見到碎肉和血啊?」
「可那個拉住我的人是學長啊。」
「那又怎麼了?」
「會稍微,更愛一點。」
「?」
「——」
陽光澄澈均勻地灑在潔白的床單上,蘇曜就直直的盯視貼近的臉龐。
「我今日份的探望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空餘時間就留給學姐和茉莉了。」
「?」
兩個女人呆呆的看著她神清氣爽的離開。
「接、接吻了?」
夏弦月看向茉莉。
「接了。」
茉莉點點頭,又問,「你也要嗎?」
「我要個鬼啊!怎麼突然這樣?!」
「那個,學姐···」
「?」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很多事直到現在您也知道了。」
「慢著,慢著慢著,你該不會是想說你——」
「只有您同意了,學長才會願意和我接觸。」
「我的父母知道我之所以能活著是因為學長後,我再以理服人,他們便沒那麼抗拒學長腳踏幾隻船的問題了。」
「不是,你怎麼以理服人的?怎麼想也沒有父母會同意這種事吧?何況你還是那種了不得的家庭。」
「我告訴父母說,學長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因為想要我才會拯救我,如果她們不同意的話,我會被送回原來死掉的小盒子裡。她們就很高興的同意了。」
「啊?」
蘇曜眼皮子跳了幾下,「你確定她們是很高興的同意,不是在背地裡準備暗殺我?」
「應該···不會的。」
「這混蛋到底哪裡好了啊?值得你這樣去說?」
「說不上哪裡好,但對我來說就是哪裡都剛剛好,對學姐不也是嗎?」
「啊,真的是。」
夏弦月開始痛苦了,「我才不管,這是你們自己的事,別問我。」
「老師,你怎麼說呢?」
「我有點猝不及防。」
「您需要為您以前的所作所為買單。」
「?」
「——」
「咿?!」
又是在夏弦月面前,接吻了。
「今日份對老師的探望已經結束了,明日,我會作為正式的女友再登門的。」
她很優雅的離去了。
「···」
剛才還熱鬧的病房,現在就剩下蘇曜和夏弦月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是不是覺得很爽啊?」
「漂亮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的送上門。」
她環抱寶寶食堂,冷哼一聲。
「咳,你要不要喝點熱水?」
「只有混蛋阿曜才會在這種情況下叫我多喝熱水。」
「很抱歉,大概我就是那個混蛋了。」
「呼···」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把手放在蘇曜腦袋上,「總之,不論如何···這下可以說了,歡迎回家,阿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