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一片空白。♧⛵ ➅❾ⓢн𝐔ⓧ.𝕔𝐨ᗰ 🎅👹
甚至不清楚怎樣出生的,又怎樣變成現在這樣。
睜開眼睛也是如此。
純白色中又夾雜些許斷點的天花板,分成正方形格子。牆也是白色。
「今天感覺怎麼樣?」
醒就見過的護士又來了,拿著記錄的本子寫寫畫畫,又親切的換了輸液袋。
「謝謝。感覺還不錯。」
蘇曜注視著重新掛上去的袋子,那上面寫著『葡萄糖注射液』。說是自己有些低血糖,加上過度疲累,所以暈倒了。
身上沒有任何傷。
病號服乾乾淨淨。手機也放置在床邊上。
「等這瓶輸液完了,你可以出去走走,今天天氣還不錯。」
護士走前說了一句。
「···謝謝。」
蘇曜總是在道謝。
沒辦法。
什麼都不知道。
是什麼人。
做什麼工作。
在哪裡上學。
甚至連名字都是後來才知道。
腦子裡一片空白,刷著手機也不明白那上面標註了名字的誰又到底是誰。
名為『店長』的人發來消息。
【詳細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你就先安心休息吧,店裡的事沒關係。】
名為『輔導員』的人發來消息。
【你這傢伙多少注意下身體健康,別那麼辛苦。學分我看了,你的差不多已經夠了。不用擔心。】
名為『朱老師』的人也發了。
【別那麼勞累,雖然是年輕人但也要注意身體健康。】
老實說,蘇曜一個都不認識。
護士說要自己出去走走,可蘇曜爬起來到窗邊,見到外面的景色總覺得陌生。格格不入。
心裡也空蕩蕩的。
自己到底是誰?
又該做什麼?
發呆。
「學長。」
清脆好聽的聲音輕輕地在門外響起。緊接著聽見腳步聲靠近。
轉過頭,正看見她往床頭柜上放置水果。有香蕉、砂糖橘之類的。
「學長又在發呆嗎?」
「···啊,算是。」
蘇曜注視著她。
她的黑色長髮在後面紮成了幹練的單馬尾,從jk制服領口那露出的雪白脖頸顯得格外耀眼。
她大約17歲,不,應該是18歲以上吧。
身材小巧玲瓏,總是很有精神的展露柔和的笑顏。
百褶裙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個子不高也不矮,穿著黑色圓頭皮鞋,袖口扣得整整齊齊。
「學長很難受嗎?」
每當她靠近,那種若有若無的澹澹的香皂潔淨氣息便會侵入蘇曜鼻腔。
「沒。」
蘇曜撇開視線。
可她已經到蘇曜身邊了,還拿了個橘子剝開。
「啊~學長張嘴。」
「張嘴?」
「吃個橘子就會有精神啦。」
「···」
雖然有點怪異,但蘇曜還是張開嘴。
牙齒壓迫橘子,橘肉在口腔綻開果汁,甘甜的味道四溢。
「甜嗎?」
「嗯。」
「學長。」
「?」
被她閃爍著莫名情緒的眼童注視片刻,又被親昵的挽著胳膊。
「不用擔心的,就算學長失憶了,我也還是會把學長當成學長看待的。」
「···謝謝?」
「說謝謝會顯得生分的。」
「那···你應該的?」
「這樣又太自以為是了!」
「···」
她的名字是喬傾。♣☝ ❻➈รн𝓾𝓍.𝔠𝐨ϻ 🎀♦
亦是蘇曜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
因為她蘇曜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所自稱的是,她是女友。
也不能否認吧?
這三天都是她來看自己,除了她以外沒別人。誰都稱讚她這么小年紀就能懂那麼多照顧人的手段,事無巨細的,無可挑剔的。
不是不相信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友。
只是說——
真的沒有任何記憶。只能知道這裡是醫院,那裡的柱子是路燈。
不論如何今天就是蘇曜在醫院呆的最後一天了。
沒什麼傷,聽喬傾說自己是在和她一起散步的時候突然暈倒,然後她把自己送來醫院。
醫生給出的結果是低血糖。
當然,如果只是低血糖蘇曜當天就可以出院,問題在於蘇曜什麼也記不得了。沒傷到腦袋,只是暈倒就失去了記憶,任他們怎麼檢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怎麼會這樣···」
喬傾著急的樣子蘇曜看在眼裡,但不想再拖了。
身體健康的自己再這樣呆在查不出結果的醫院裡除了增加花銷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腦袋還是很混亂,但關於她的事蘇曜越來越有實感。
尤其是回到家。
見到家裡放置的那些東西。
成對的馬克杯,毛巾,拖鞋,枕頭···吃飯的單獨出的女性向可愛的碗快。
以及她對自己住的地方那種熟悉程度,怎麼看都像是呆過挺長時間的人。
那麼,不是沾親帶故的可愛女孩子對這裡這麼熟悉,能得出的結果就只能是她和自己有關係。
「給,學長的拖鞋。」
進門也是她開的門,又遞給蘇曜拖鞋。
「學長肚子餓了嗎?」
又是很熟練的從冰箱裡拿出食材。
「不知道吃什麼的話,那就還是像往常一樣吧。」
蘇曜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但見到她系上圍裙進廚房裡忙活,又多了幾分具有生活氣息的實感。
「味道怎麼樣?學長。」
熱氣騰騰的麵條擺在蘇曜面前,上面放置了幾片蔬菜葉,聞著就挺有食慾。
「味道···很好。」
「沒有覺得膩嗎?」
「沒。」
「那就好。」
她鬆了口氣,「剛才不小心豬油放多了,雖然加了湯,但還是擔心會很膩。」
吃完面。
蘇曜又目視著她拿著碗快去清洗。據她自己說是在來醫院之前就已經吃過了。
再等她過來。
「能和我說說,關於我的事嗎?」
很雜亂的問題。
因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想問個明白。
遠到小時候,父母的事。
近嘛···
比方說抽屜里拿出個口琴,問什麼時候買的,會吹什麼曲子。
還有半條香菸。
「曲子學長最擅長的是···」
她拿起口琴,又蹙起眉,「學長的口琴又有好久沒拆開清洗過吧。」
「那個···」
「啊,忘了學長現在記不得。總之我先清洗一下。」
見到她拆開,清理過後捧在手上。
「學長以前是不介意讓我也使用這個,現在我直接用可以嗎?」
「當然可以。」
「那我就吹咯?」
她坐直身體,左手握著口琴把手,右手捏著口琴。
「♪~」
悠揚的吹奏聲從孔中傳出。非常穩定,清脆。
「這個就是學長最喜歡的曲子,星之所在。」
「星之所在?」
蘇曜試著複述幾遍,但完全得不到頭緒。
「至於那香菸嘛。」
喬傾一邊用布擦拭口琴,一邊說,「忘了藏起來。👹♬ 6❾Şⓗ𝓊x.cO𝕞 🐤☝但學長確實是個菸鬼。」
「呃,抱歉。」
蘇曜尷尬的笑了下。
「但是我也能理解,畢竟學長壓力大。」
「工作用一次找了兩個,回家還要攥稿。簡直像是在逼迫自己一樣。」
「我是很勤奮的人嗎?」
「學長是那種有了目標就會全力以赴的性格。所以才會不要命的工作。」
「那我的目標是···」
「目標···」
她突然別開視線,像是不好意思了。
「我也有責任。雖然說過學長不用那麼努力,但是沒能制止。」
也不用說完,說明白。
只要見到那害羞而又幸福的笑容爬上了臉頰,展露出的甜美笑容,瞬間就明白了。
在家裡呆了一小會。
蘇曜決定出去走走,敲定的目的地是她所說的自己的母親的墓地。
插曲。
蘇曜想著如果是在交往中,那麼出行是不是牽著手更好呢?
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
但看她動作變得僵硬,,臉頰也染上紅暈,蘇曜瞬間明白恐怕自己和她的關係還沒到自然做這種動作的地步。
不過蘇曜正在猶豫要不要抽出來時,又感受到小手在用微小的力氣回握。
到了墓地又回到讓她主導的狀態。
以為到了這種地方會有什麼記憶也是虛妄的,樹的影,人的聲,灰質的墓碑上貼的照片。
即便見到那人沖自己微笑,也完全沒有『這人就是我母親』的概念。
我還算是我嗎?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記得,還能算是『蘇曜』嗎?
「學長當然還是學長。」
「我最近正好看到一個理論,叫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
「對,就是說忒修斯船的木頭其中一部分因為腐爛換了新的,到最後因為時間越來越久腐爛的也越來越多全都被替換成別的,這艘船還算不算是忒修斯船?如果不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的?如果是,但它已經沒有最開始的任何一根木頭了。」
喬傾微笑著說,「學長覺得是還是不是?」
「···」
蘇曜緘默片刻,「但我的身體沒有被替換過。」
「不對,人的身體會新陳代謝,現在的學長和十年前的學長組成的部分絕對完全不同。」
「···」
「學長認為現在,2015年的學長和2000年的學長不是同一個人嗎?」
「是同一個人。」
「那就好了,即便現在的學長忘記了很多事,但學長還是學長。」
「繞湖塗了。」
「但是,學長就是學長。」
被那雙認真的童孔盯視著,那裡面不加掩飾的好感讓蘇曜有點沒法直視。
「總覺得學長現在的狀態讓我不放心。」
「晚上···」
「要留在學長那裡過夜嗎?」
算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嗎?
不清楚。
「···」
蘇曜只能思考片刻,問,「之前你在我家留宿過嗎?」
「沒有,到了時間都會被趕走。」
「趕走?」
「那個···」
她臉上綻放出一個絢爛的笑,「不是趕走,說的不恰當,是因為學長很珍視我。」
不明白她所說的珍視的具體含義。
只能去猜。
是說她的年紀還小,所以秉持純潔的交往關係。
還是說,她還在上學,不能讓她留在自己這樣年長的人家裡傳出流言蜚語。
雖然她沒說過,但在醫院她來的時候都帶著書包,又穿著高中生的制服。
很容易就能知道她是高中生。
而自己是馬上就要畢業的大學生。年齡差不可謂不大。
也許有各種各樣的阻力?
手一直牽著。
她似乎很高興。
這也是因為自己之前『珍視』她的原因一直沒做過導致的嗎?
要繼承『自己』的意志繼續珍視,還是說——
「學長!」
「那邊有個玩偶人,去和他們合影吧!」
「嗯。」
被簇擁在小青蛙玩偶的中間,和她一起合照。
拿到那照片在手裡,任誰看她的表情都是笑顏,滿足的笑顏。
忒修斯之船嗎?
但她也許說的對。
既然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後的自己都是同一人,那麼四天前的自己和四天後的自己又怎麼會不是同一人呢?
也許在哪天便會突然回憶起忘卻的事。
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沒必要忐忑。只要繼承『自己』的意志就不會有錯。何況這是幸福的事,不是痛苦的。
「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算是出於想更加了解她的目的,蘇曜提出這個要求。
「我家?」
「啊,我是想說,如果我去過那,再去是不是能記起什麼。」
「學長沒去過。」
她搖搖頭。
「那就···」
「但是現在可以去。」
她擺出笑容,「之前是因為父親還在,學長去了的話我可能會很難堪。但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了。」
「抱歉。」
「不用道歉,反正爸爸不在了我反而能過的更輕鬆。那段時間如果沒遇見學長的話,都不知道會怎麼樣。」
「···」
真的輕鬆嗎?
看她的表情真感覺不到,像是強顏歡笑。
蘇曜被她引導到自己的公寓,感覺那已經算是比較舊的公寓了。但喬傾住的地方顯然更加破舊。
一言以蔽之,連門口的抬杆都用膠帶纏過很多次。每棟樓上都有瓷磚脫落過的痕跡。
樓梯上也貼滿了各種小GG。
「學長穿這個吧。」
她拿出一雙黑色的拖鞋,大概是她父親的?
屋子裡同樣也不樂觀。
只能說刷了白漆。沒什麼家具,算是大的沙發扶手上已經掉皮了。
沒有電視機。
逼仄的衛生間門口放著立式洗衣機。
隔音效果也挺差的,在這裡就能聽見有人好像是在樓上吵架,哪裡又在沖馬桶嘩啦嘩啦的。
「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會害怕嗎?」
看著她去倒了杯水過來。
「雖然看起來有點糟糕,但治安還算不錯,從沒聽說這附近發生過什麼事。」
「是嗎?」
「學長是不是失望了,女友不是有錢的大小姐。」
「怎麼可能···」
「我沒有給過學長零花錢,沒法包養學長。」
「···」
「但是我不想只讓學長自己努力,我也在努力攢錢。加上之前有的一點點,已經攢了三萬以上了。」
「感覺我好像挺差勁的。」
「為什麼?」
「像是誘拐了優等生。」
「學長怎麼知道我一定是優等生呢?」
「獎盃。」
雖然是隨意擺在沒有電視的電視柜上,不起眼,但蘇曜還是看見了。
「盒盒盒···」
「學長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本正經,但就算是誘拐,也不是單方面的誘拐。」
「是雙向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
講真。
蘇曜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個點還留在這裡。
吃過晚飯,她也沒趕自己走。
相反,說要自己幫她看看習題冊,解答一些疑問。
雖然沒了記憶,但自己的腦子好像還算好使,大部分都能解出來。
「學長不愧是能考上冬市大學的呢。」
又吃了飯後小甜點。其實也就是幾個小橘子。她說的是橘子不但可以吃,皮還能用來提神,是全都是寶的水果。
之後的事就很順理成章。
「很晚了。」
「學長要不···就在這裡留宿。」
「反正父親的房間一直都空著。」
就睡到了她父親的空房間裡。床也是鋪好的。
一般來講父女,父親總會把採光好空間大的房間留給女兒,但在這裡是相反的。她的房間蘇曜雖然沒進去,但從客廳看過,比現在睡的她父親的房間小了一半。很窄。
這房間又朝陽,窗戶雖然是老式的推拉窗,但到處都很乾淨。看起來她經常打掃。
「嘎吱嘎吱——」
大概是因為床墊有些舊,蘇曜只要翻身就會弄出聲響。
睡不著。
不論是陌生的環境還是從窗戶時不時晃來晃去的車燈。車子過減速帶啪啪的聲響。還是哪又有竊竊私語。
外邊在什麼時候又下起了大雨。
這時候就算提出要回去也來不及了吧。
在意的不是呆在哪兒。
不是的。
是真的感覺內心好像空了一大塊,強烈的在希冀什麼,渴求什麼。
腦袋像是快炸了。
極度渴望香菸,又因為這個念頭才真切明白自己多半真的是個菸鬼。
正當蘇曜準備爬起來吸根煙。
「吱——」
餘光卻忽然發現門慢慢地開了。
緣故於此,蘇曜也就沒再爬起來,乾脆裝作睡著了。
沒開燈。
可以眯起眼睛窺視她,看到她抱著個枕頭用很輕的動作過來。
「嘎吱——」
她一上來,床墊就必然有聲響。
洗過澡的洗髮露香氣離蘇曜很近。
「學長···」
「醒著的吧?」
她靠的很近,聲音幾乎是在耳邊。
「醒著。」
「那,我可以在這裡嗎?」
「···」
一開始她側睡,和蘇曜中間隔著枕頭。溫暖的小手放置到蘇曜的胸口上。
「學長真的是大人呢,肩膀和身體都很寬。」
輕撫著。
又明顯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但那枕頭在什麼時候消失了,接著便是和她不算大的寶寶食堂直接相牴觸。
「學長···」
仿佛是要哭出來的聲音。
「你在發抖。」
蘇曜說。
「嗯···」
「因為沒想過學長,真的會願意留下來。」
「抱歉,我沒考慮那麼多。」
「我知道的,學長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奇怪的念頭。跟以前一樣,像把我當小孩子珍視著。」
「···」
「但是,學長,我已經成年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是女孩子。」
「愛著學長的女孩子,也想···偶爾能像戀人一樣相處。」
「···」
想。
或許太過簡單粗暴了。
明明還什麼都不記得,就在這隔音極差的環境裡占有了她。讓她壓低聲音,墊起杯子放置床墊的聲音過於響亮。
但是那的確是真切能感受到的。
被渴求著。
即便顫抖著,也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某種情感。
她對自己的愛是真的。這點即便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也能從現在更加真實的體會到。
是發自內心的想。
名為『蘇曜』的自己還真幸福呢。有這樣可愛的女友。
這樣一想,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目標,現在也有了。
「學長···」
心裡短暫出現的空缺也被溫暖的軀體再一次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