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光景很奇妙。
但是蘇曜可以確定,那不是他殺。是自殺。
先是用廚房裡的刀具菜刀拉尖刀啦之類的切斷自己的尾巴,插著固定在地上。
自行將自己的身體掏空,將內部的東西整齊的疊在一邊。
很奇怪的光景。
優夜是···自行把自己分屍了。
她的核心部分是尾巴根部,那是病毒之源。現在那一團血污就被放置在一邊。
「啪嗒。」
蘇曜點燃一支煙,注視這幅景象良久。
明白了。
這便是她思考過後的結果。
即便是自私,也不想按著自己說的辦。
感覺到很疲累。
還是說···
寧願在自己也存在的時候真的消失,也不願意去另一個房間?
可不論是哪種···都多少有些自私。
也無法這樣評價。
說到底自己做的是也一樣是自私。
也無法再去這樣想。
因為已經受夠了,無盡的循環。到底什麼時候才是頭呢?
「啪察——」
恍忽間,蘇曜聽見了莫名的響動聲。
「啪呲——」
循著聲音仔細去看的時候,很容易就可以發現了。
插在其中一根尾巴上的刀子在晃動。
搖搖晃晃的。
「卡呲——」
在某一瞬間,那把刀被彈開了。
緊接著那尾巴好像活物一樣不斷解開了別的部分的束縛,慢慢地又和病毒源體那團血污合攏,靠近被分屍的殘值碎片,一點點的像拼圖般又還原了。
不。
也不能說還原。
是成了怪物。
沒有蓋著黑布的怪物。
如果有詞條的話···
【瘋狂與扭曲交織之物】
【人物:優夜】
【好感度:103】
【描述:···】
被她的尾巴這樣抵著脖子。
「*&*###!!!」
張大口器衝著自己嘶吼的態度。
大概描述會是說,因為混亂,因為太難過什麼的進入暴虐期還是什麼別的?
啊啊。
真好。
「要殺了我嗎?」
蘇曜駐足在原地,平靜的看著她。
「@###!!!」
那口器里菊花狀的層層鋒利的鋸齒,連蘇曜也能看的很清楚。
「哈···」
「來啊!」
「變成這樣就算了,連神志也因為這種事喪失了!」
「你還算是我認識的優夜嗎?!」
蘇曜單手扣著她口器里的牙齒,指頭被刺破,鮮血淌出來也毫不在意。
「#*###!!!」
聽不懂她在嘶吼什麼。
但是見到她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噗呲——」
肉、體上的痛苦不足為道。
蘇曜只是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到底為什麼呢?
想要好好在這世界生活下去,卻總是這樣。
啊啊。
也是沒辦法的吧?
本來就是虛假的房間,又怎麼可能有什麼美好的東西。
在虛妄的世界裡尋找真實的人腦子都有病。
到底明不明白呢?
我根本不在意這世界是真是假,如果有未來的話···是真假根本不重要。
哪裡是什麼溫柔的人。
只是自顧自的希望能讓你們出去看看,在真實的房間裡生活。
循環的世界,多餘的不幸···真的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哪會膩呢?
如果真的可以無限循環幸福的時間,恐怕需要成千上萬次才會膩吧。
可是不能確定,也不想去相信。
戀愛遊戲並不是什麼好好先生。
如果痛苦只留在自己身上,那麼就這樣好了。
要是再多循環幾次···
說不定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那個決心讓你們消失,自己留在這種虛無縹緲的地方享受孤獨了。
也是自私的決定。
但這真的是作為我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決心了。
——
曾經想過,先想辦法騙優夜消失。
但是蘇曜希望優夜能替自己在新的房間保護夏弦月。因為她有能力,她即便到了新的房間面對不知道什麼樣的環境也可以漂亮的生存下來,甚至保護夏弦月。
這是私心。
非常自私的私心。
——
「···」
久違的做了噩夢。
夢見夏弦月了。
她雙眼流著淚,拼命的在樹的根部刨土。
「嘩嘩——」
一遍又一遍。
拼命的刨,指甲翻轉過來,流血了。這也毫不在意。
那底下到底有什麼呢?
找到了。
一把刀。
她把那東西拿起來,一遍又一遍的刺進腹部。又刺向心臟。
到處都是血。
想問她為什麼這樣干。
明明沒發出聲音,卻看到她轉過臉嘴唇囁嚅著,用非常憎惡的眼神看著自己。
「阿曜···」
「又沒能拯救我呢。」
「···」
醒了。
蘇曜感覺渾身都濕透了。
下意識的摸後背,發現全是冷汗。
環視周圍,這裡仍在自己的房間內。
讀檔了?
可沒見到讀檔提示。
「啪嗒。」
擺脫不了對香菸的依賴,又習慣性的從柜子上的煙盒摸來一隻。
嗯?
這個打火機···
那上面還有繩子的碎屑,是自己燒焦束縛腳的繩子時粘上的焦黑。
也就是說就算讀檔也沒回到三月。
甚至···
蘇曜直接出了房間,又見到沙發邊上有沒清理乾淨的血跡。
拿起茶几上的手機,那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昨天。五月二十九日。
沒死?
被那樣撕咬了也沒死?
蘇曜去衛生間照鏡子,沒發現脖頸有傷痕,倒是發現穿著的襯衣上有好幾片血跡。看樣子是領口往上的地方受了傷灑在上邊的。
「呼——」
蘇曜長吸一口香菸,撥弄的頭髮的時候又發現黏湖湖的東西。
好像是口、水?
那麼也就是講,直接並沒有死,沒有讀檔。
「優夜?」
蘇曜出衛生間試著喊了一聲,但沒得到任何回應。
這也正常,如果真的在,那出房間就該看見了。
「嘩嘩——」
陽台落地窗簾布擺動時,蘇曜發覺那地方有印記。
有一點點血污。
那是尾巴觸摸過的痕跡,陽台的扶手上也有。
看來優夜是從這離開的。
「到底是···」
蘇曜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茶几。
有個盒子擺在上面。那是16號送來的,獻給好人的東西。那天在裡面拿了名片就又塞進抽屜了。
沒可能自己會故意放在那。
「···」
蘇曜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打開盒子。
那裡面還是躺著16號送來的奇怪黑絲。→除此以為,還多了一張邊角撕的不太整齊的日記本紙。
【對不起,大哥哥,優夜真的做了很多錯事】
【甚至還又失控了。】
【優夜···大概很沒用。】
【嗯。】
【大哥哥的提議優夜接受了,優夜願意消失】
【所以,大哥哥!】
【請在晚上八點以後,再來和優夜初次見面的地方把優夜帶回家吧】
【另外,優夜肚子餓了。要帶好吃的進口小魚乾喔。】
【不要因為太過想念優夜而提前來喔?大哥哥要像教導優夜那樣準時。】
「···」
「呼···」
注視著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蘇曜深吸一口香菸。
覺得不解。
總覺得哪裡有不對。
可是這無疑是優夜專用對自己的字跡。嗯,她可以臨摹任何人的筆記,唯獨在自己面前會用她自己自創的『優夜扭曲字體』。
想不明白。
但也不用糾結,至少蘇曜不相信這次去見到的會是屍體。
等再見面,再想想怎樣去溝通。
這件事始終要進行下去。
「···」
視線中的世界已經越來越扭曲。再沒多久又會到循環的時間,全部會再來一遍。
誰說不會去思考呢?
只是蘇曜強迫自己不去想,夏弦月到了另一個房間是什麼樣。
會是什麼心情。
會遇到什麼事。
會不會過得好。
還是和林小彎一樣要好嗎?
這些都不得而知。
蘇曜揉著太陽穴,又去洗了個澡。出來想換衣服時卻發現衣櫃裡空了一片。
啊。
畢竟夏弦月,以及和她相關的東西都從這個世界剔除了。
要說起來,自己還能記得她,優夜還能記得她,反倒稍微有些奇怪。
是說,不記得會更好嗎?
不是。
即便足夠痛苦···蘇曜也寧願記住那些珍貴的事,還有珍視的人。如果連記憶都沒了,該多可憐?
這一晃才發現衣櫃裡只有舊衣服了。新的潮款好像都是經由夏弦月挑選的。
得。
蘇曜隨便挑了一身休閒套裝,拉開冰箱。那裡面優夜要的進口小魚乾是有的,不過不是最新鮮的。
看了眼身上皺巴巴的衣服,蘇曜乾脆直接出門。
按照夏弦月從前給自己搭配過的衣服買了一身,再去超市買了今日剛上的優夜最喜歡的進口小魚乾。
見到罐頭又覺得有幾分懷念,順手拿了幾個罐頭。不過這罐頭不同於當初的廉價沙丁魚罐頭,是更高級的更貴的。
再買一包香菸,拿上四五罐啤酒。
蘇曜想,今晚或許要在那山坡上駐足好一會,有啤酒打發時間的話說不定說起話來也更順利吧。
回到家。
等待時間之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有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加蘇曜的企鵝,備註留言是『您好,我是xx編輯下的新人,和您是同一個編輯,我很喜歡您的文風,現在寫的作品也是根據您的改來的,可以加您一個好友諮詢一些問題嗎?』
哪有那個閒工夫呢?
蘇曜選擇無視。
倒是莫名發現自己寫的稿子並沒受影響,那裡面的夏弦月化名夏梨,還存活著。
打開筆記本,優夜曾經為了講解自己身上發生的事,特地給夏弦月做的2d動漫還在。
『大哥哥噗呲一刀就把自己殺了。』
『···』
『大哥哥噗呲躲在衛生間裡一邊哭一邊把自己殺了,蠢女人就在外邊傻乎乎的什麼也不知道。』
『···』
『大哥哥對蠢女人說,滾,我現在就是喜歡優夜,特別討厭你,趕緊滾。』
『···』
『大哥哥問優夜這些騎過的魚要怎麼處理,優夜當然覺得是要利用完之後再吃掉。』
『···』
『大哥哥來找成了怪物的優夜,當時非常親密的對優夜說我是頭戴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掛西川紅棉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系勒甲玲瓏獅蠻帶,手持方天畫戟,坐下嘶風赤兔馬之蘇曜是也···』
『···』
那時自己看了覺得這完全是無厘頭。
但現在。
「哈···」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難過。
眼淚也不受控制的下墜。
現在沒關係吧?
誰也不在,誰也看不到。
就這樣稍微釋放一下。
『雖然大哥哥有些時候很嚴厲的教導優夜,但是優夜知道大哥哥其實很愛優夜呢。』
『···』
『大哥哥很喜歡優夜的尾巴,嘻嘻,優夜也很喜歡大哥哥摸優夜的尾巴。但是姐姐不能隨便摸優夜的尾巴,優夜不會和姐姐交、配的喔。』
『···』
『這邊你就不知道了吧?哼哼,這是我和阿曜的時間。』
咦?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聲音還會存在?
『當時阿曜可是直接壁冬我,啊,壁冬你都不知道什麼意思啊?就是很親密把我強推在牆邊,看著我的眼睛···』
『說,做我的女友吧。伊呀,總覺得又不可思議,又非常的高興呢。』
『你說阿曜喜歡你的尾巴,雖然我沒有尾巴,但是我有這個!』
『阿曜那個笨蛋,只要我坐在邊上,就會不自覺的摸我的寶寶食堂。』
『哇!小優夜你幹嘛咬人啊!』
『···』
也許是因為這是合成過的聲音?
特意貼合視頻處理過的。
不知道啊。
只覺得現在聽見這聲音,真的無比想念。
可見不到。
沒有任何聯繫方式,連照片也看不見。只能看著視頻里q版的夏弦月。
那繪畫優夜或許是帶著些許愧疚心,倒是用心的畫了,很相似。
「啊啊。」
很久沒這麼徹底釋放過。
沒關係,反正這裡誰也看不見。
軟弱的東西在這裡解決就好了,到了面對優夜的時候可不能連作為依靠的自己都這麼懦弱,那算什麼監護人呢?又算什麼依靠呢?
——
總算等到了七點半。
蘇曜算了時間,在小區門口打車前往約定的地點。
到的時間是七點五十二分,比約定的早了八分鐘。
優夜所說的蘇曜的教導,那是說和人約好不能太早給人造成莫名的心理負擔,也不能拖延時間放鴿子讓別人等待。最好就提前三十分鐘到十分鐘的時間,這樣對誰都是合適的。
改建後的山坡沒那麼髒亂,綠化也重新搞過。還記得當時優夜就是在這裡的路燈下突然問自己想要孩子什麼的。
後來也那樣幹了吧。
嗯?
現在想來那十年後,孩子那個年紀,說不定就是在這回去之後優夜故意不再阻攔自己的基因,或者在那時候就保存了。後面便有了小澤和小栗。
誰知道···
說不清。
蘇曜到處環視,可沒了詞條之後僅憑肉眼去找,什麼都看不見不說,還有點犯噁心。
時間到八點了,但優夜還沒出現。
是搞什麼呢?
總不能是優夜放自己鴿子吧?
那完全沒必要留下紙條,直接玩兒失蹤就好。留下那種要見面的紙條再失蹤不是她的風格。
12分。
蘇曜還是沒等到優夜出來。
周圍誰也不在。
「啪嗒。」
他點燃一支煙,皺著眉環顧周圍。
時不時怪異重疊扭曲的光景看著真的難受。
「優夜?」
「你在嗎?」
「如果在的話就別玩了,先出來。之前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沒打算怪你。別擔心。」
「別鬧了,趕緊出來。」
「再不出來的話我才真的要覺得有必要教訓你了。」
「···」
可不論蘇曜怎麼說都沒見到有人出來。
「真不出來啊?」
「那我就走了。」
當是優夜因為顧忌什麼或者說以淚洗面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所以在陰影處躲著不出來。
這樣故意裝作要走的話怎麼也該出來了吧?
可即便這樣,還是沒聽見任何聲音。
「嘩嘩——」
風拂過樹葉頂端,響動著。
蘇曜感到一絲涼意。煙也到底了,有些燙手。
「到底是···」
蘇曜皺起眉,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宛如初見那般坐在草坪上。
窺視陰影里,可不管怎麼看那裡面也沒有嬌小的影子存在。
「啪嗒。」
打開啤酒罐。
蘇曜勐灌了一口。
就這會望著夜空上,今天天氣好像不錯,繁星點點的。
又想起了些事。
那時候優夜離開了,夏弦月成了植物人在床上一呆就是一年多。
啊啊。
打算推著她,背她來這上面自殺來著。
結果呢?
搞笑,什麼敬佩自己無與倫比的勇氣。根本就是在愉快的玩耍自己。
現在也是吧?
在愉快的玩耍著。
那也沒差。
怎樣玩耍自己都無所謂,只要她們能不再經歷不幸。
這麼想還真是溫柔呢。
明明一開始對優夜怕的要死,對夏弦月也煩的要死。到現在反而是變成這樣了。
真是矛盾。
如果再不出來的話,或許對於自己而言也只能選擇讀檔重新循環了。
但這次作為優夜,沒了夏弦月,怎麼都不可能不知道有事情要發生···
也許會更加難以說服了。
啊啊,真麻煩。
「咕嚕——」
再灌了一口啤酒,才這麼點蘇曜竟然有些許醉意。
想,這或許便是想醉的人很快就能醉的傳說?
誰知道。
「窸窸窣窣···」
莫名聽見背後有什麼動靜。
「啪嗒···」
又聽見誰的腳步聲。
「我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呢。」
蘇曜鬆了口氣,回頭。見到的已經不是想要吃掉自己的怪物,是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優夜。
不過那純白連衣裙多少有點髒,看起來好像又鑽過下水道之類的。
「不是告訴你不要穿這種白衣服弄的很髒嗎?」
並不是責怪,蘇曜只是想讓氣氛變得稍微輕鬆點。
「···」
可優夜並不說話,視線只是直直的落在蘇曜袋子裡的進口魚乾上。
「咕冬——」
見到她又忍不住吞了唾沫。背後的尾巴也在搖曳著。
「肚子餓了?」
蘇曜從袋子裡拿出封好的小魚乾,想遞給她。
「!」
可她卻瞬間後退兩步,猶豫著上下大量蘇曜和他手裡的小魚乾。
「優夜?」
蘇曜終於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
優夜對這聲呼喊並沒反應,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也終於拿出來了。
「吱吱吱——」
那是被捂著嘴的老鼠,一被放開就瘋狂的亂叫想掙脫。
「咯察——」
她小手一扭,老鼠沒了聲響。
那雙眼睛帶著警惕的神色,又猶豫了好一會,才把老鼠遞在蘇曜面前。視線又緊緊地看著蘇曜手上的小魚乾。
「···」
蘇曜真的愣了好久,才用莫名的眼神看著她,「你···是想用老鼠和我換這個嗎?」
「···」
她點點頭。
拿過老鼠的一瞬間,看著她坐的離自己稍微有些遠歡快的吃著小魚乾。
蘇曜知道了。
優夜···已經忘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