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蘇曜沒覺得詫異。

  如果將原來的世界比作樹的主幹,那麼現在所經歷的就是樹的分支。

  當然,如果非要說是相鄰的樹木也沒什麼不可以。反正一切都是主觀臆測。

  找到在網上廣泛傳播的視頻。

  之前是絕對想不到的。

  『優夜』主動在網際網路上公開發表聲明。在這種時間段就已經學會了使用網絡。

  『三月一日,我再次遭受人類試圖惡意對待我。』

  『和之前相同,我先警告,警告無效後我殺了他們。』

  『···』

  這裡面將前面和本次發生的桉件全數交代了,起因,動機。

  最後是訴求。

  『希望,劃分單獨的區域作為我們的安全區。』

  『目前死掉的人類都是已被你們本身所排除合理身份的人類,如果你們仍然要將我們視作敵對障礙,那麼,我也將不再躲藏。不再區分殺死的人類是否已被你們排除。』

  蘇曜無法感知現在『優夜』的想法。

  只覺得那聲音非常冰冷,似乎沒有溫度。

  已經完完全全將人和她本身區分開,成了兩個物種。

  無法共存。

  這是從她的話里得到的確切言論。

  有些剪輯出的視頻下無法評論,而可以評論的視頻下面言論也很奇怪。

  『要真有那種地方,說不定是天堂吧?』

  『這種反人類的東西就該全部弄死,搞的現在人心惶惶的。』

  『死的那些都是社會渣滓,要我說她們是好人捏。』

  『我的媽呀,看到你們這些言論真的想不明白,知道什麼叫人道主義嗎?知道為什麼要有法律存在,不允許人直接傷害人嗎?』

  『太牛逼了,就那麼點人,直接對全世界宣戰嗎?感覺活不長了。』

  『昨天在海灘上度假,一回頭海灘上多出來幾十輛裝甲車,嚇我一跳···』

  『好可愛啊,好想帶回家捏···』

  『關注這些干屁,真佩服你們還有時間想這,我每天上班下班都快累死了。』

  『真的不是人類嗎?如果不是的話,還是快點處理掉吧···感覺真的挺科幻又挺可怕的···』

  『···』

  對了。

  蘇曜順著搜索關於『優夜』的事,還發現了另外的東西。

  比如說,國外有和冬市發生的差不多的事,好像是說,有另外的逃出的實驗體在響應她。

  實驗體嗎?

  之前優夜花了一年半處理掉的那些,那裡面有沒有還保持理智或者說有自身思考能力的存在,蘇曜沒問過。

  如果真的有,或者說作為母體的『優夜』可以領導那些存在,凝聚起來的威脅力並不差。

  那麼,作為人的自己能做什麼?

  沒想做什麼,也做不到什麼。

  好比面對即將墜機的客機,做不到如超人那樣托舉飛機平放在地上。

  因為做不到,也沒打算做什麼,所以只好把罐頭開了,自己吃掉。喝了點啤酒。

  就這樣睡覺。

  然後,等著太陽升起,迎來明天。

  第二天。

  蘇曜起的很早。

  洗漱。

  吃早餐,然後注意到手機上有信息。

  夏弦月發來的。

  【那個,時間…是下午五點後一起吃飯可以嗎?】

  發送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多。

  【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蘇曜回復。

  【沒有,就是起的早。然後就是阿曜說的,我那個朋友,她也一起來。】

  【那行。】

  蘇曜在手機地圖上找了下位置,晃到一家在刺身店邊上的火鍋店,把位置發過去。

  【到時候六點就在這裡集合。】

  【好(ノ´▽`)ノ♪】

  【好(ノ´▽`)ノ♪】

  【···為什麼要學我呀?】

  【因為覺得可愛】

  【···】

  一時半會沒得到回覆,蘇曜可以預測到對面又開始心態有點亂了。

  【那個,上午阿曜要來學校嗎?】

  等了一會,這傢伙直接轉移話題了。

  上午嗎?

  【上午有點事不來,下午開始就會正常去了。】

  事情說白了也只是沒有多大實際意義的事。

  但蘇曜想去走一趟。

  陵園。

  算下來好像沒過多久,但對蘇曜來說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很多想法也盡數改變了。

  蘇媽的墓還是靜悄悄的安置在密密麻麻的碑石中間。又小又孤僻。

  似乎從沒聽說過有親戚,也沒見到過。

  不過那對蘇曜來說是好事。

  現如今只要拿著花籃和紙錢在墓碑面前就可以。

  「不知道您如果真的看見了我和『優夜』結婚之後的生活會作何感想。」

  就坐在那,趁著鐵桶里紙錢燃燒的氛圍,蘇曜也點燃香菸。

  「但您不能否認吧,那個兒媳婦確實很可愛,也很能幹。」

  「比起我多才多藝太多了。」

  「要真的能順利活下去,說不定蘇家就在那一代發揚光大了。」

  「···」

  「嗯,兩個孩子也很可愛。」

  「不過蘇澤那小子有點皮。太聰明了就會這樣。」

  靜悄悄的,只聽見鐵桶里噼里啪啦的燃燒著。煙霧在某一瞬間似乎更濃烈,像死者在回應生者一樣。

  「但在這個不會太順利的世界裡,他們都不會重新出生。」

  「即使是我這樣愚笨的人,現在也差不多可以推斷出戀愛遊戲是想做什麼。」

  「···」

  「您要是想看就接著看吧。」

  「對於做不到的事,無意義的事,不會多耗費任何精力。」

  「但對可以把握的百分之五。我會做的。」

  「說是對她的補償也好,反正就是那樣。誰也不想在看到她露出那種表情了,是吧?」

  「···」

  「蘇曜。👮🎈 6➈𝐬𝓗u𝐱.ⒸO𝐦 ♘🐟」

  ?

  莫名得到了死者的回應?

  不對。

  是陌生的,屬於中年男人的聲音。

  回過頭,看見促狹又陌生的面容。穿的很體面,手裡也拎著花籃。

  「···」

  男人沉默著,還是過來了。也放下花籃,就放在蘇曜放置的邊上。

  「最近,過的還好嗎?」

  這種口氣。

  「該不會,你是我父親?」

  蘇曜就是這樣直接問的。也沒有任何負罪感。

  「哈···我知道你還怨恨我。」

  「我也···」

  男人頹然一笑,「厭惡我自己。」

  他蹲下來也抽出一支煙點燃時,蘇曜發現他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看起來像是很貴的鑽戒。

  「哦。真巧。」

  原來在三月二號來掃墓就可以遇見『父親』的角色呀。

  真是頭一回聽說。

  不過蘇曜沒別的感想,拎著燒的差不多的鐵桶這就準備走了。

  「等等。」

  「···」

  「如果有空的話,聊聊吧。」

  那是近乎於懇求的語氣。

  ——

  蘇曜是在歸鐵桶的地方等著他,也沒耗費太久,他從栽滿墓碑的山坡下來。

  兩人緘默著走出陵園。

  因為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他的車就停在靠近陵園的路邊。奔馳,也許他過的還不錯?

  「吃飯了嗎?」

  「午飯的話,還沒。」

  「那就在前面隨便找個地方下館子,順便聊聊可以嗎?」

  「都行。」

  「···」

  「我記得你應該是蠻喜歡川菜的,就這裡怎麼樣?」

  「可以。」

  「···」

  蘇曜先下車進了餐館,他則是停好車再進來。

  點菜也是隨便點了幾個感興趣的乾鍋兔頭之類的。

  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是『父親』的角色,但他手合在桌上顯得有些拘謹。

  「你們點的乾鍋兔。」

  等服務員把菜端過來,又用打火機點燃鍋底。

  藍色的火苗搖曳,蘇曜可不管他在想什麼,直接上快子先吃了。

  「見到你能有現在的精神面貌,很慶幸。」

  他終於開口了。

  「嗯···慶幸什麼?」

  「···」

  面對蘇曜的疑問,他沉默著又點燃一支煙,像是在緩解情緒。

  「慶幸當初釀成的錯誤沒到最壞的地步。」

  「想來你應該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差點有個姐姐或者哥哥。」

  「什麼意思?」

  蘇曜抬起頭。

  「你母親是在和我之前是結過一次婚的。」

  頭一回聽說。

  男人深吸一口香菸,望著外邊,「我那時候是個混蛋。」

  「騙了你母親。」

  「我那時候兼職家裡樓盤出售和出租的事,你母親就租在我負責的樓里。」

  「···」

  他把蘇曜不知道的,關於蘇媽以前的事全說了。

  時間是在蘇曜還沒出生前。

  蘇媽懷了另一個人的孩子,但那人顯然是不打算結婚,只是玩玩。

  這也導致蘇媽把孩子打掉後,準備自盡。

  而面前的『父親』角色就是在這時候趁虛而入。

  哪有什麼同情心?

  不過是見到蘇媽每日鬱鬱寡歡,每天都要重點關注,害怕在自家樓盤的地帶跳樓死掉。

  起了念頭也不過是因為那時候的蘇媽確實漂亮。即便是二手貨,也想要。

  然而和前任沒多大不同的人又指望能有多大責任心?

  如果按照常理,蘇曜也不配出生,該被打掉,或者衝進馬桶。

  「那時候你母親把診斷結果拍給我。」

  「醫生給出的意見是,zi宮內膜薄,再打掉以後就沒辦法再生育。」

  「我那時候在想的事情···是覺得,在逼我和她結婚。」

  「當時我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不管她怎麼樣,也得把孩子,也就是你···打掉。」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給我的原話。」

  「就算不需要男人,我也可以自己活下去。我自己會把孩子養大,不需要你出一分錢。」

  「甚至留下了一份不需要撫養費和撫養義務的合同,簽好了她的名字放在收拾乾淨的出租屋裡。」

  「···」

  「而我即使覺得震撼,但當即做的事是去諮詢律師這種合同有沒有效率。」

  香菸吸完一隻,男人又拿出一根續上。

  「而後不管是有沒有,她已經在那段時間藏起來了。」

  「直到你出生我才知道她來了冬市。」

  「一個人度過孕期,一個人生下你,然後把你照顧成人。」

  「哈,啊啊。」

  「都是後來才一點點知道的。」

  「你母親家裡人不待見她這樣的生活,她便沒再希冀老家能給她任何幫助,和那些親戚甚至父母斷了聯繫,真的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帶著你生活。」

  「期間我找到這邊來過一次。因為良心難安,想給一筆撫養費。但被拒絕了。」

  「沒曾想再想見面,就是墓地。」

  「有那種事也全都一個人熬下去。」

  「···」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哈。」

  男人熱淚盈眶,聲音也變得哽咽。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對死去的人道歉,還是對蘇曜。

  「那你找到我是想要得到什麼回應?」

  蘇曜放下快子,平靜的看著他,「原諒?」

  「沒那回事。」

  「只是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比如說只要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本家。」

  「你現在有新的家庭吧?」

  蘇曜注視著他手上的戒指。

  「如果你願意的話,後續的事我會去處理的。」

  「怎麼處理?」

  蘇曜忍不住笑了,「強行融入別人的家庭,不覺得很奇怪嗎?不管是對我來說,還是你現在有的家庭來說。」

  「不用這樣。」

  「從你說的來看,當初母親拿出那種合同時,我們和你的關係就已經斷了。」

  「母親也並非想要逼你結婚,只是想把我撫養長大而已。」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由我來說,也不需要你付出什麼。你過好你的生活,我也過好我自己的,這樣就足夠了。」

  「雖然以我現在的心態,和你聊聊是沒什麼,接受你的金錢之類的幫助也無所謂。」

  「但你還是多多考慮現有的家庭,我猜測,她們應該不知道我的事吧?」

  「所以說,還是少和我接觸為妙。」

  「我現在過的很好,也談了不錯的女友,大學上的也很順利。不需要什麼饋贈。」

  「那麼,我吃飽了,就先走了。」

  「···」

  男人坐在原地,張了張嘴,最終沒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蘇曜走掉了。

  乾鍋鍋底還在燃燒,但渾身卻忍不住微微顫抖。

  明白。

  已失去的無法挽回,事後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又隱約察覺到遠去的蘇曜如他母親一樣,完全洞悉了自己的心理。也很果斷的給出了回應。

  好像根本沒什麼變化。

  以前,是想虛偽的做什麼減輕負罪感。

  現在,也是。

  「抱歉···」

  男人摩挲著手上的戒指,頹然的點開手機。還是選擇轉了一筆錢過去。

  這樣,良心就不會難安了。

  ——

  小插曲對於蘇曜來說是無所謂的。

  好像聽誰說過關於他的事,和他說的卻又是截然不同。是夏涼真說的吧。

  倒是真沒察覺到她刻意換了種說法,真話里摻雜著謊言。

  那種事,都是陳年往事。不在意。

  在之前的時間裡沒見到他後來出現過就明白會是怎樣的人,所以也無需付出什麼精神內耗去思考。

  只是回到家。

  發現家裡很凌亂,有陌生人的腳印。

  門沒被撬開,但是窗戶開著。

  「···」

  有血的味道。

  陌生的女人坐在沙發上,身上的衣服侵染了已經乾涸的鮮血。正拿著從蘇曜冰箱裡翻找出的生肉。

  靜靜地坐在那,和蘇曜緘默著對視。

  然後,她的背後搖曳出醜陋的尾巴,尾部像張開的食人花,血盆大口對準了蘇曜。

  她的腦袋上有懸浮的半透明文字框詞條。

  【扭曲之物】

  【人物:???】

  【好感度:0】

  【描述:對你保持警惕,隨時都可能會做出對你不利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