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有根線。♔🏆 6❾𝔰Ĥù𝔁.𝒸𝔬ϻ 🔥⛵
被強行繃緊,拉長,到了極限。
要怎樣去維持狀態,讓它不斷裂。不被破壞。
覺得是在開玩笑。
那是誰?
那是優夜吧。
即使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事,即使曾經被高爆炸彈,在中心點也沒死掉的怪物。
現如今說什麼?
被惡意撞死了。
哪可能發生這種事。
今天是愚人節?
是優夜想用這種奇怪的方式給自己打氣嗎?
是吧。她就是這樣。
你以為我有多了解你呢?
「···」
可是。
血淋淋的光景擺在眼前,扭曲的軀幹。
沒有呼吸的嬌小軀體。
蘇曜是知道的,優夜就算不呼吸也能維持生命。
是開玩笑的話,那自己來了也該結束了。
而且連著兩個這么小的孩子開這麼大的玩笑怎麼說都說不過去吧?
「啊···」
望著白布被掀開一角才能窺見的臉,蘇曜試圖張了張嘴。
但沒能說出完整的話。
「蘇曜先生,請您節哀。」
醫生在邊上駐足,遞出一個簽字本。
「···」
「這個需要您簽字。」
啊啊。
病危通知書。
需要自己簽了字才能進行手術。
「嘩嘩——」
蘇曜簽了。
然後不再去窺探嬌小的身影,轉而問,「肇事者···死了嗎?」
「那個,受了傷。沒死。」
「···」
醫生見沒下文了,猶豫下還是出去了。
此時換誰遇到這種事,除去時間和自我調節外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奏效。
至於還活著的肇事者,也不會讓受害者家屬在上法庭前與之見面。
屍體似乎是特意留到蘇曜來觀賞的。
沒多久,兩個醫務人員說要把屍體推到停屍間暫放。蘇曜沒拒絕,任由她們推走了。
有點冷。
蘇曜手一點也不抖了,從大衣兜里摸出香菸,點燃。
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死掉的是優夜和蘇澤。
還在手術室的是蘇小栗。
在這一刻蘇曜生出奇怪的念頭。
死掉吧。
不如全都死掉。
反正在意的人都死了。都在另一邊,不如全去另一邊集合。
為什麼會期望還在手術室的女兒也死掉?
這種念頭···腦袋肯定不正常。
無法擠出任何情緒。
瞬間有種被操控的知覺。
又想到夏弦月久遠前留下的『遺言』。
『總有一部分留住我。』
就是現在這樣吧?
倘若哪一部分都不存在了,那麼自己是不是反而會更輕鬆呢?
面對死亡,對自己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哪怕是真實的死。
反論,活著是為了誰而活的嗎?
真的不知道。
但如果一開始沒有這些事,沒認識誰,也不曾在意誰。想必不會有現在的局面。
經歷過溫暖的事物,再被強行剝離是非常殘忍的事。
想。
一定是被『戀愛遊戲』設計了。
哪有那麼巧呢?
剛卸載,剛好就死了。
是說,沒有『戀愛遊戲』的自己,就只配走上這種人生嗎?
正如在原本的世界慘兮兮的死掉一樣,換了個世界也是同樣。
利用那種吸人血的外掛走上正道,事後卸載,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約莫二十分鐘左右,交通督察來了。«-(¯`v´¯)-« ➅❾𝓢ĤⓊ᙭.𝕔𝐎м »-(¯`v´¯)-»
向蘇曜出示了幾段視頻。
有路口的探頭拍的。
有分別兩輛車的行車記錄儀拍的。
非常完美又清晰還原了整個事情經過的視頻。
車內,優夜是駕駛位。
兩個孩子坐在後面。
連女兒在問『叭叭昨天好奇怪』也清晰的能聽見。
優夜說,可能是爸爸太累了。
兒子竟然也稀奇的在自己不在時說,還是讓老爸偶爾休息一下好。
大家在討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家庭餐廳吃飯,明天是周末,又要不要出去玩。
雖然自己不在,但話題里總會出現『爸爸』兩個字眼。
那時候爸爸在做什麼呢?
在練習微笑。
練習語氣。
下一個路口過了。
從視頻看優夜明顯發覺自己被一輛車跟蹤了,也許是不想讓兩個孩子害怕,在視頻里說要停車看下輪胎。
車速降下了。
按道理原本跟在後邊尾隨的車應該直接過去。
但是誰也沒想到。
「彭——」
直接撞上來。是比剛才還要快的車速。
優夜的反應速度很快,一下子用軀體護住兩個孩子。
車身扭曲了。
行車記錄儀歪了,顫抖幾下突然黑屏。
接下來的畫面是由路邊探頭看的。
扭曲的車身里,優夜爬出來了。
探頭的視角是類似於餘光,只能模湖看到她的身影從內側出來,又把什麼從變形的車架里拖出來。
再伏下身體。
然後,直到有人駐足圍觀,有人停下車報警,再也沒起來過。
至於肇事車輛。
那人從駕駛位爬出來了。
蘇曜認得他。
雖然同樣模湖,但是認出來了。
殺過自己一次的人怎麼可能不認得?
蘇曜好像明白了什麼。
「可以,帶我去太平間看下嗎?」
「那個···」
醫務人員看了眼站在邊上的交通督察,得到對方默許後又點頭說,「請跟我來。」
在陰冷的類似於冷藏室的氛圍空間內,蘇曜重新窺見了優夜和兒子的屍體。
醫務人員站在門邊上,也沒靠近。
「···」
蘇曜沉默著,掀起蓋在優夜身上白布的下面一角。
將她還稍軟的身體微微側翻。
然後見到了預料之中的血洞。
那完全是被生剮出來的傷口。像是生摳出來一塊血肉。
重新把她放回正位,再把布蓋回去。
蘇曜再去看兒子的。
很奇怪,從視頻看,兒子不該如此完整。
他的口中也像是被塞入什麼東西。但死掉了。
他的尾巴還在。
但被弄的血肉模湖,只剩下非常小的一點。
正面傷口集中在後背。整個胸骨和肋骨大抵是都碎了。他並不如他的母親一樣強大。
蘇曜一下子全理解了。
優夜是有能力活下來,甚至輕而易舉把肇事者殺掉的。
蘇澤也可以存活。
偏偏車上有完全繼承自己普通人血脈的蘇小栗。
偏偏車上有兩個孩子。
所以,怪物沒能活下來。人活下了,還有一絲希望的呆在手術室。
蘇曜記得優夜治療林小彎的時候說過,切下尾巴治療的手法是可以,但是會有很大的風險。
風險啊。
偏偏無比聰明的人把風險這兩個字拋棄了。什麼也沒考慮。
交通督察似乎把這起意外肯定為故意殺人了。
而且因為發生在大路上,引起的負面社會影響巨大,會在十日內出具事故鑑定書。屆時提起上訴。
蘇曜沒說聯繫殯儀館,一天一夜的時間內也沒人再來催促。
「蘇先生,您的女兒···」
不知道坐在長椅上多久,聽到有人過來的動靜。🍓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
「醒了。」
雖然是好消息,可那醫生並沒有露出多輕鬆的笑容。
是有什麼隱情嗎?
「但她現在的情況還是不容樂觀,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考慮到顱骨的情況,還需要再進行一次大手術。」
簽字確認書。
簽了,再休養觀察一晚上就要制定手術計劃。
不簽,至多一個月就會死。
一個月算什麼活路?
蘇曜平靜的簽了。
又有老朋友找過來了。
「蘇老師,節哀順變。」
是個討厭的人。雖然沒用滅火器砸爛夏弦月頭的人讓自己痛恨,但也算得上礙眼的存在。
至少在現在是十分礙眼的存在。
山本徹。
老朋友。
「啪嗒。」
蘇曜點燃一支煙,又抽出另外一支帶給他。
「啊,謝謝。」
山本徹有些意外的接過,也點燃。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也知道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
「但是,能不能請你等到我女兒的手術結果出來之後再問呢?我呢,也沒打算在現在還隱瞞什麼。」
「還是說,你覺得可以逼迫現在的我說出什麼呢?」
「···」
望著蘇曜那雙眼睛,山本徹錯愕了,然後笑笑。
「沒有的事,我只是過來看下。」
「正如蘇老師所說,在事情結束後再聊聊也不急。」
「屍體,也不要擅自去解刨。」
「我知道你有妻子,有女兒,女兒···是叫小南嗎?」
「···」
山本徹臉色僵住了。
「放心,我沒打算做什麼,也什麼都做不到。就當是我的請求吧,等從我這裡拿到你想要的,諸如那位瘋狂科學家林傑之類的信息,再心滿意足的解刨吧。」
蘇曜輕吸一口香菸,咧嘴笑了,「最好是···連我也一起解刨,說不定有機會得到額外的東西,比如說正常人和怪物進行了數十年的夫妻生活身體會有什麼改變。」
「蘇老師···呵呵。」
山本徹起身,面上還是很平靜,「那就等這件事以常規方式落幕後再見吧。」
等轉過去不用跟蘇曜繼續打交道,他的臉色才開始變得難看。
威脅自己?
雖然是這樣,但他還真拿不準怪物背後有沒有什麼相應的由那些噁心的怪物糾纏在一起的勢力。
但面前這有完整經歷和檔桉,當了老師的人,蘇曜。
多半是個瘋子。
只看這點的話,就暫且順著他的意思,看他到時怎麼說好了。瘋子是沒辦法強行問出任何東西的。
學校的同事知道情況後,倒不是說沒人過來。是因為都知道出了這種事當事人沒有功夫去應付誰感謝誰。
所以只派了校長和經常和蘇曜在一起閒聊的男老師過來看望。
也沒多言語,囑咐了幾句就走了。放置了一束花放在女兒的病床邊上。
過了今晚,蘇小栗就得被推進手術室做九死一生的手術。
蘇曜就在邊上攥著督察方做好記錄歸還的遺物。
例如優夜的手機。
蘇曜在上邊找到很有趣的東西。
比如說優夜廚藝之所以長進的原因,並不是她味道恢復或者說熟能生巧。
是她把各種菜系全都變成了一道道公式,用解題的方法做菜。每種調料和成分都精確到毫克,又怎麼可能做不成和『熟能生巧』一樣程度的飯菜。
照片。
都是些普通的聚在一起的照片。
通訊錄除去給自己安了備註以外,其他的竟然一個也沒有。
通話記錄全是數字。
挺懶的。
翻到微信時,看到紅色的小字。
草稿。
早上39。未發出。
只有一個『』。
如果仔細看,能發現上面有淺淺的手印,還沾著血。
是想說什麼呢?
能不能現在重新編輯一下,告訴我是想說什麼。
怔怔的盯著那殘留的點,沒有任何回應。
夜晚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路燈透過帘布縫隙進來的餘光是冷冽的,無聲的。
倒是女兒躺著的病床邊上監視器上的心電圖,有條不絮的波動著。
女兒的身體幾乎沒有任何損壞,只有大腦被扭曲的車架擠壓到。
按理說她處於直接被撞擊的右側,肯定會最先死才對。哪有可能只剩下她這樣和自己一樣的普通人活下來。
蘇曜盯視著扣著呼吸罩的小臉,像是痛苦的閉上眼睛。
沒多痛苦。
因為蘇曜知道這全都是假的。
真正的自己早就死了。
哪有這些事?
哪會有女兒?
哪會有家庭?
根本誰都不認識,這是妄想出的戀愛遊戲。
這是該置身事外的世界。
全都是——
畜生。
我是,機器人。
經歷的全都是軀體,靈魂置身事外。
痛苦的是軀體,靈魂只是觀測者。
早就死了。
誰也別繼續下去。
念頭越來越邪惡。
為什麼心電圖不停止跳動?
為什麼自己必須得繼續活在這裡?守望。
像是進度條一樣,十年的生活被以那種簡單的投放方式在夢境裡彈指一現,而最痛苦的全都要自己去經歷。
就好像專門區分出了幸福的自己和痛苦的自己。自己屬於後者。
垂下腦袋。
才發現嘴角不知道什麼時候侵入了冰冷的東西,是眼淚吧。
蘇曜不知道這時候身體自動分泌出這是有什麼意義。也懶得因此有所動作。
不為所動。
直到早上。
夢見小小的手在輕撫自己的頭髮。也真實的感到痒痒的。
啊啊。
是優夜啊,總喜歡在起床的時候用尾巴逗弄自己。
也該適可而止了。
蘇曜連忙睜開眼睛,但眼前的光景還是醫院。
小手也確實存在。
是女兒的手,正探在自己臉上。虛弱的游移。
「叭叭···」
聲音也沒有之前靈動。非常小。
她的視線在病房裡微妙的探尋,問。
「麻麻,和···哥哥呢?」
「···」
在這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蘇曜用力的將女兒抱進懷裡,「她們,她們是···先回家了。」
「···喔。」
「叭叭,好悶···」
「···」
蘇曜放開她,擦了擦眼淚。
「叭叭,為什麼要哭呢?」
「小栗···沒事喔。」
「啊啊,嗯,是。」
蘇曜忍著顫音說,「是因為太高興了,這樣的話,就什麼問題都沒有。等你回去全都沒改變。」
「咳咳···叭叭,小栗···」
女兒很細弱的說,「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想吃麻麻做的烤紅薯···」
「小栗不在的話,哥哥肯定又要···」
「拿小栗的玩偶當沙包了···」
她說著,眼睛也肉眼可見的開始合上。
「還有喔,叭叭···又沒刮鬍子,好扎···好睏···」
像是夢語說了最後一段話。
眼睛徹底合上了。
醫生說,「必須要馬上做手術了,血塊已經壓迫到神經了。」
於是。
女兒被推進手術室。
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痛苦,明明將靈魂單獨抽離出去,成了觀測者。
但真的好難受。
就呆在手術室外,怔怔的看著手術中亮起。
是多久呢?
看到醫生出來。
摘下口罩,嘴巴動了動。
沒聽見聲音。但那滿臉歉疚和遺憾的表情。
還有那些人動容的同情臉色。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終於聽見了,真實的聲音。
「啊。」
「啊啊。」
「畜生···」
「啊啊啊啊!
!」
承認。
在那一瞬間,想要殺人。哪怕是作為怪物。
——
優夜和蘇澤的屍體得以保存。
這是好的說法。
正確說是,無法下葬。因為還有價值。
在下葬女兒那天,山本徹打來電話。
「如果你能讓法庭提前開庭,那麼我們的事也能提前。」
「提前開庭倒不是什麼難事。但據我所知那人沒有行為能力,是精神病,我覺得就算開庭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開庭了就會有好結果。」
蘇曜平靜的回覆。
「···」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明白了。」
他明白什麼呢?
蘇曜相信自己最近的動向他全都知道。
比如說莫一直和林小彎聽到消息回來,自己請求莫一直幫自己搞到一把偽裝成相機的槍的事。
對他來說不算壞事把?
自己犯罪,徹底有辦法在這件事還處於輿論中時把自己監禁起來,問這問那。甚至是終生監禁。
合情合理。
從陵園出來時,蘇曜遇見了意外的人。
夏涼真。
「你就是蘇曜嗎?」
「···」
蘇曜沒說話,只是望著她。
「你的事我聽說了,節哀順變。」
「呵呵。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你也節哀順變。」
蘇曜笑了下,感覺非常好笑呢。
「···」
她也不生氣,用一種非常奇妙的視線窺探蘇曜,然後長嘆一口氣。
「如果不是一直監視女兒的電話我根本不知道有你這號人存在。」
「也根本···不會意識到一直在做錯事。」
「抱歉,占用你的時間。」
她的身影不如電視上那般精神,仿佛老了很多,稍微有些句僂,往陵園裡走。
大概夏弦月的墓也在這裡。畢竟是冬市最好的陵園。
開庭是在12月24日。
聖誕節前一天。
在此前一段時間林小彎大抵是為了報答,但蘇曜也實在想不清楚一個失去雙腿的人滾動著輪椅來安慰自己算是什麼。
只有莫一直從給了自己東西後,一直都帶著莫名的沉重心情。假笑。
那種東西蘇曜再熟悉不過,一眼就看穿了。
到了開庭當天。
蘇曜穿的全黑西裝,久違的擦了擦皮鞋,還抹了點發亮的鞋油。
「你那樣做之後,什麼都不要說,我會想辦法讓你重新出來。」
他在邊上說。
「不用。」
「你能幫我做的已經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就請把我的屍體和我老婆孩子安葬在一起。」
啊啊。
連這也是很困難的事。
但已經提前和莫一直說過了,所謂的老婆和孩子的屍體,只是衣物之類的生前物品。
那樣便足夠了。
「謝謝,你們大可不必抱著報答我的心情。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就是了,你我都是男人,我覺得你應該比林小彎更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
莫一直張了張嘴,沒再說出話。轉而看向在裡屋推著輪椅疊碗快的林小彎。
「那麼,今天就愉快地把一切都結束吧。」
蘇曜爽朗的笑了下,輕撫斜挎在身上的相機。
對外,這是生前老婆和孩子最喜歡一起照相和旅遊的工具。想帶著這樣的東西一起開庭,誰也不會說什麼。
迎著外邊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身上。
蘇曜精神狀態非常穩定,從妻子和孩子都死掉以後,沒有哪天有現在這樣開心。
今天,撕下日曆本最後一頁。
全都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