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我等你

  晚飯之後，江昱本身是要洗碗的。

  但林南兮態度強勢地把他從廚房裡擠了出去。

  如果光是林南兮一個人的話，還奈何不了江昱，但只要再加上林南兮的老媽開口，江昱就不太好繼續留在那裡了。

  廚房裡，白熾燈下面，母女倆忙著洗碗刷鍋，不知道在聊什麼事情。

  由於廚房的帘子被拉上了，江昱只能勉強看見裡面的身影在晃動，隱約間有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

  與此同時，江昱能感覺到冷水從自己的手背上流淌過去，但是從林南兮那邊傳遞過來的感知不止這一個。

  江昱坐在沙發凳上，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心情有些忐忑不安。

  「她們在聊什麼？」江昱好奇地問身旁的林南楠。

  林南楠跪在地墊上在玩飛機，嘴裡一邊忙著給自己的飛機配音，一邊回答江昱的問題。

  「嘟嘟嘟……哥哥想知道的話，就過去問一問嘛。」

  「……我怎麼好意思去問。」江昱搖頭說。

  「哥哥明明膽子都這麼大的。」

  小屁孩啥也不懂，他只是單純的認為，哥哥竟然敢在家裡和姐姐打鬧，那去問姐姐和媽媽在聊什麼應該不會有難度。

  林南楠不明白，為什麼哥哥有時候膽子很大，有時候又顯得很膽小。

  「……」

  江昱緘默不言，閉著眼睛感受林南兮那邊的情況。

  林南兮特意壓低了聲音在和自己的媽媽說悄悄話，一邊說，一邊有緊張不安的情緒傳遞過來。

  江昱細細感受著這一份緊張，心裡五味雜陳。

  直覺告訴江昱，廚房裡的聊天內容肯定跟他有關。

  「哥哥，飛機，烏烏烏~」

  就在江昱閉上眼睛，企圖通過感知共享去偷聽林南兮說話的時候，林南楠拿著手裡的小飛機撲過來，上下顛簸的飛機玩具直接撞在了江昱的膝蓋上去。

  其實撞上去的感覺一點兒也不疼，但膝蓋中央那個位置會產生奇妙的膝跳反應。

  江昱的膝蓋無意識地抬了一下，他猛地睜開眼。

  同一時刻，林南兮的驚呼聲也一併傳了出來。

  「嘩啦、！」

  一串瓷碗從手裡滑落在地上，破出清脆的聲音。

  江昱當下一愣，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連忙拉開廚房門帘。

  「兮兮……！！」

  廚房裡，陶瓷碗碎了滿地，所幸這膝跳反應並沒有讓林南兮摔倒在地，但應該是被嚇得不輕。

  一個人好端端的站著，膝蓋突然跳動一下，任誰也會反應不過來。

  林南兮很明顯也是被自己的身體嚇著了，她驚訝地看著地面，見江昱過來之後，她又用驚訝地眼神看向江昱。

  「對不起對不起。」

  江昱十分心疼的走過去，林南兮卻叫住了他。

  「別動！」

  於是江昱剛踏進廚房的腳又縮了回去。

  由於個子高的關係，他腦袋上還耷拉著布帘子，布帘子遮在江昱的臉上，江昱不敢隨便動手去掀，只能皺著眉頭，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站在門口看著林南兮。

  林南兮看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沒事，我去拿掃把。」

  汪燕也跟著笑了笑。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汪燕嘴裡念叨了兩句，在廚房的角落裡拿來掃把和撮箕，兩下把碎片打掃了。

  地面上濺開的不僅是有陶瓷碗，還有滿地的洗碗水。

  洗潔精灑在地上很是濕滑，但汪燕在處理這種事情上經驗豐富，她麻利的把碎片都掃走，林南兮則是負責用拖把把廚房的地面都拖了一遍。

  江昱站在廚房門口都不敢吱聲，直到林南兮對他招了招手。

  「現在可以進來了。」

  「……喔。」

  江昱這才邁開腿過去。

  「你沒事吧？」江昱第一時間過去看林南兮的手。

  林南兮的手上還有泡沫，摸起來滑膩膩的，江昱把她的手指頭捏在手裡，因為洗碗的水溫很低的關係，林南兮的手出乎意料的涼。

  「沒事。」林南兮把手抽回來，偷偷去看媽媽的眼神。

  汪燕的表情也有些複雜，更多的還是無奈。

  看著女兒臉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她淡淡一笑，擦著手上的泡沫走出廚房。

  「剛才怎麼回事？」林南兮回過頭問江昱。

  「……膝蓋撞了一下。」江昱老實交代道。

  江昱也沒有把林南楠的事情供出來，畢竟林南楠是無辜的，他只是想和江昱玩而已，並不知道影響江昱的身體會牽扯到林南兮。

  江昱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他把水池裡剩下的兩個瓷盤拿抹布刷了刷，然後放在水龍頭下沖洗。

  這是江昱第一次嘗試洗碗。

  以前就算一個人在家裡用了餐具，他都是把餐具隨意地扔在水池裡，每周負責來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阿姨會幫他把這些餐具清洗收好。

  不過，就算是第一次刷碗，江昱的動作也並不生疏。

  他通過身體共享過來的感知和動作，已經潛移默化地從林南兮那邊學到了不少家務活兒，所以身體在做起來的時候，有一種天然的熟練感。

  林南兮也不跟江昱搶活兒干，任憑江昱用抹布洗碗，洗了之後又拿刷子刷一遍。

  ……江昱知道洗碗的動作，但他並不知道洗碗順序。

  所以說，不讓男人進廚房是對的。

  林南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剛才儼然的模樣收斂了一些，語氣溫柔地問江昱。

  「……好端端的，怎麼會撞著膝蓋呢。」

  江昱當然知道林南兮會關心自己了，只是他以為林南兮還會生他的氣呢。

  所以等到這一句話從林南兮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江昱的心底已經樂開了花。

  「腳伸過來。」林南兮蹲下身，拍了拍江昱的腿。

  於是江昱把自己的大長腿伸了過去。

  林南兮想不明白，把這個大男人丟客廳一會兒的時間，他都能把自己摔著了？

  不過，今天的江昱確實是毛手毛腳的。

  林南兮知道江昱在為什麼心神不寧，因為她這邊也是同樣的情況。

  江昱今天穿著運動褲，寬鬆的褲腿往上撈起來很輕鬆。

  林南兮想把他的褲腿撈起來看看膝蓋上的情況，但是撈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小腿上結實的肌肉卡住了。

  江昱身材不胖，有肉的地方基本都是肌肉，林南兮戳了戳江昱的小腿。

  江昱覺得癢，但又不敢亂動。

  「你想看的話，把褲子從上往下扒拉會更……嘶，揪我肉乾嘛！！」

  江昱騷話說到一半，就被林南兮無情地捏了一下。

  他腿踝上唯一的軟肉被揪地發疼，江昱躬著身體刷碗，又低頭去看蹲在自己跟前的林南兮。

  林南兮把江昱的褲腿放下去，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手，輕哼一聲。

  「哼……看樣子是沒事。」

  「別刷那個碗了，都快被你刷掉釉了。」

  她把江昱手裡那個反反覆覆被搓洗的碗拿過來。

  「正常洗一個碗只要三十秒鐘，油不是特別重的情況下，只需要用抹布往上面揉一圈就好。」

  林南兮在抹布上擠了一些洗潔精，然後展示了一遍洗碗的過程。

  她教江昱洗碗的時候，和教江昱學習的時候一樣輕聲細語，林南兮在各個方面對江昱都是充滿了耐心。

  江昱細心學習，默默記下了流程。

  就在江昱以為接下來應該輪到自己展示學習成果的時候，林南兮把他伸過來的大手拍掉。

  「不用了，剩下的我來就好。」

  「伱是不是嫌我笨。」江昱嘀咕道。

  「江昱只需要陪林南楠玩就好了，當然，前提是不要把自己摔著了。」

  在這間只有他們兩人的廚房裡，水龍流出來冰冷的嘩嘩聲。

  江昱站在林南兮的身後，低頭看著她腰上系的圍裙絲帶，以及她動起來的時候、腦後晃悠悠的雪糰子發卡。

  或許是因為成長環境的原因，林南兮總是喜歡把這種家務事情都包攬在一個人的身上。

  可是，離開學校之後，生活就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活，而是應該以『家』為單位，是有人一起參與的生活。

  江昱一直都想加入林南兮的生活。

  現在他做到了，但是卻發現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場。

  江昱從不覺得自己笨拙，但是和林南兮比起來，自己似乎真的笨得像一頭熊。

  林南兮忽然感覺自己腰上的絲帶被人扯開了，緊接著，圍裙的脖圈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了下來。

  江昱把那條防水圍裙從林南兮身上取下，然後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不太會系蝴蝶結，所以只是粗略的在自己的身後拴了兩個活結。

  圍裙對江昱來說有點兒小了，裙擺的位置只能在江昱的大腿地方，再加上洗碗池對江昱來說很矮，所以這條圍裙穿在他身上除了莫名的有些可愛以外，並不能發揮任何作用。

  江昱把刷完的碗放在水龍頭下洗乾淨泡沫，然後又拿著刷子把水池和做飯的灶台都打掃一遍。

  林南兮目光呆呆地看著他，這條圍裙是林南兮特地買的小號，而且還是卡通熊款式的，被江昱這個大男人穿著的時候，就有一種奇怪的反差萌。

  「路還長呢。」

  江昱勤奮地刷洗台面，聲音平淡的傳入林南兮的耳朵里。

  「你總不能什麼事情都一個人做了吧？」

  「帶著我這種拖油瓶前進，你不應該想辦法獨自承擔我的重量，而是想辦法讓我自己跑起來，明白不？」

  江昱回頭，看著林南兮的眼睛說。

  「家務活兒這種事情我不太會做，所以你要多教我。」

  江昱可不想被林南兮養成廢人。

  相反，他還想把林南兮養成廢人呢。

  最好是那種，離開他之後就生活不能自理，要絕對依賴他的『廢人』。

  「可是……」

  林南兮的目光從江昱身上那條可愛的圍裙上挪開，看向電燈下正在忙活做家務的江昱，以及江昱眼睛裡真誠的感情。

  她又感覺自己的少年在閃閃發光了。

  「可是，你是客人呀……」

  林南兮慌忙解釋了一句，稍稍確認了一眼，帘子外的媽媽在陪林南楠做手工，並沒有操心這邊的事情。

  「誰說我是客人了，我都沒把自己當做是客人。」

  江昱把刷子沖洗乾淨，順便把自己手上的水珠甩干。

  他用圍裙擦手，轉身面相林南兮。

  他很想對林南兮說。

  以普通朋友的關係，怎麼可能這麼頻繁去異性家裡做客；以普通朋友的關係，怎麼可能在體育室里發生那一幕。

  友情的旗幟早就破碎了。

  在名為『友情』的保護傘消失之後，他們都應該直面自己的感情。

  可是，如果江昱在接著說下去的話，林南兮又會做什麼回答呢。

  江昱從來都不著急等待那個答案。

  他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和林南兮確認關係，也知道自己還不能和林南兮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現在這個高三階段對林南兮來說是決定命運的階段。

  江昱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慾，而逼得林南兮做出這道二選一的選擇題。

  但他又不想和林南兮保持那種不近不遠的『曖昧』。

  『曖昧』這種詞，聽起來雖然讓人心痒痒的，可它在江昱這裡是極其不負責任的東西。

  江昱今天做出的選擇題，只是他自己的選擇題，這道題並不代表著林南兮也要給出相應的答案。

  江昱屬於是那種需要一點希望才能走下去的人。

  在翻越千山萬嶺之前，人總歸是需要一種信念支撐自己走下去。

  而今天，他做出的那個衝動決定，除了心不由己以外，其實也是在給自己下定決心。

  只有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那他才能拋開一切顧慮的前進。

  江昱和林南兮的身體本就綁定在一起，所有的感情和悸動都赤裸裸的展現在對方面前，誰也逃避不了誰。

  所以，很多事情，也從來都不需要從對方的口中親口承認。

  林南兮作為女孩子，臉皮薄，說什麼話都不好意思；而江昱自己則是一個傲嬌，在表達感情這種事情上，他就是個彆扭怪。

  好在，他們誰也騙不了自己。

  藏在心底的感情，會毫無保留地傳遞過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會發現……原來對方也是和自己抱有同樣的感情。

  有時候，甚至只需要一個交互的眼神，就能確定彼此的想法。

  ……

  洗了碗，江昱和林南兮從廚房裡出來。

  林南楠拿著手裡的小飛機，屁顛顛跑過來對江昱道歉。

  「對不起，哥哥……剛才不相信撞疼你了。」

  江昱溫和地笑了一下，揉了揉林南楠的小呆毛。

  「沒事，哥哥又不疼。」

  站在一旁的林南兮看著這一幕，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江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拿上書包準備離開。

  林南兮見狀，連忙送他下樓。

  「江昱的書包，越來越重了……」

  樓道上，兩人整齊的腳步聲將每一層樓的聲控燈逐個踩亮。

  林南兮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前面。

  江昱「嗯」了一聲之後，兩人就沒有在說話。

  街巷路邊，這條連中線都沒有劃分的街道很窄，老舊的路燈在夜晚忽閃忽滅。

  兩人隔著兩米的距離，站在路口。

  江昱在等車，林南兮抬頭望著月隱星稀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近的降落在逐步氣溫，已經有邁向冬天的預兆了。

  嘉洲市很少下雪，但偶爾也會有飄雪的時候，雪不會下得太深，更像是一種點綴城市的裝飾品，將這座城銀裝素裹。

  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啊……

  江昱心裡默默想著，回頭去看林南兮。

  林南兮清澈的眼睛裡裝滿了思緒，她似乎有許多事情還需要慢慢思考。

  「你在想什麼呢。」江昱忽然開口問她。

  林南兮回過神來，朝他搖了搖頭。

  可是她的心事有怎麼會逃出江昱的猜測。

  他們本就是在一條心上的。

  「人只要停下來思考，那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問題冒出來。」

  「想太多會把自己困住的。」

  江昱側目看著她，朝她溫柔的笑了一下。

  林南兮被這樣溫情的眼神怔了一瞬。

  此時，江昱叫來的網約車已經停在了他們面前。

  臨走的時候，江昱轉過身來，在林南兮充滿煩惱的臉上捏了一下。

  也許，江昱比林南兮更了解林南兮。

  他們本就綁定在一起，誰也逃避不了誰。

  但是，江昱可以幫她逃避自己。

  「不用再想了，現在還不是為這種問題苦惱的時候。」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好像比以往更高大了一些。

  林南兮望著腦袋，有一種想要把對方抱住的衝動。

  她一直都想回應江昱啊……

  可是，還不能這麼做。

  有些平衡一旦被打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南兮剛才也和媽媽談起過自己的煩惱，汪燕當時的態度也很明確，她支持林南兮的做法，但她希望林南兮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林南兮當然知道，以自己媽媽的角度來看，所謂『正確』的選擇是什麼。

  但是，林南兮知道自己這麼做的話，是在吊著江昱，這對江昱來說很不公平。

  關鍵是，江昱還一點兒也沒覺得這不公平，這反而是讓林南兮更內疚了。

  她看著江昱離開的身影，心底有萬千浪濤在翻湧。

  林南兮覺得自己都要哭出來了。

  眼睛熱熱的，江昱離開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與此同時，江昱那邊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心情。

  江昱剛鑽進車裡又退了出來。

  他一步步走過來，這次，他終於選擇把林南兮抱住了。

  其實剛才捏她臉的時候，江昱就想抱住林南兮，可當時他又怕林南兮會躲開他，所以不敢伸手去抱。

  但是，這次，江昱沒有再猶豫。

  再不把她抱住的話，他心愛的女孩子又要掉小珍珠了。

  「我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江昱把下巴放在林南兮瘦瘦的肩膀上，用很溫柔的聲音說。

  「但是，你的答案，我想等畢業之後，再讓你告訴我。」

  「我等你，林南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