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什麼線索?」
常斌面露不解之色:「紀組和我已經對石勇的審訊已經結束了,他對於撞死受害者『月月』和虐待兒童琪琪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細節什麼的也能夠完全對上,還有哪裡是我們忘了的?」
紀宸微微眯了眯眸子:「你有什麼想法?」
「差兩個為什麼,首先一個為什麼是有關於案發當晚的狀況的,你們剛剛在審訊過程中,有問到石勇平時把兩個受害者囚禁在何處嗎?」
「有啊,他說就是囚禁在廢品收購站附近,在咱們那天去的收購站外不遠處的一戶獨立的小院子是他長租下來的,兩名受害者平時都被關在那裡一間小小的雜物房內。」
常斌翻了一下手中的筆錄:「我正準備一會兒回去就讓技術派人,過去取證呢。」
「不管根據死者的頭髮分析證據,還是根據石勇本人的交代,都表明了這兩名受害者是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控制在豐成區範圍內的,那為什麼案發當晚他要帶著兩個人驅車前往方向完全相反的外環路上?」
賀姝皺眉問出了『第一個為什麼』。
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是會有相對應的動機,更別提嫌疑人這麼一個變態虐童者了。
就算對方只是兩個女孩子,那他肯定也要考慮一下脫離安全區的後果,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固定囚禁在一處都是有風險的,更遑論那麼大喇喇的帶出去。
紀宸和常斌聽到這裡,眉頭雙雙皺起,發現事情的確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那第二個為什麼呢?」
常斌不由得追問。
「石勇是菸民嗎?」
賀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不是吧……」
「不是。」
紀宸反倒是回應的斬釘截鐵:「手指骨節上沒有老菸民特有的棕色,身上和嘴巴里都沒有什麼異味,關在那裡那麼久了也沒有出現吸菸的人會偶爾產生的焦慮感,就算是受到極大的壓力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抽菸的欲望。
並且,他身上沒有香菸和打火機。」
「那為什麼,琪琪的身上會有煙疤?
那煙疤是最少三四個月前的舊傷了,可最新的傷痕都是用棍棒和鞭子之類的工具造成的,這就說明石勇追求快感的方式是通過這些極具象徵意義的工具,沒必要一個不抽菸的人會特意去找一根香菸,然後點燃了實施暴行?」
賀姝覺得這個邏輯根本說不通:「而且那兩個煙疤形成的時間也不一致,其中一個比另一個要早上一個多月。
就算是嫌疑人當初追求一時新鮮用香菸進行虐待,為何中間又隔了一個月這麼久?
而且只有兩次,至今還沒有出現第三個煙疤。」
在聽完這『兩個為什麼』之後,常斌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這樣一看,的確說不通。」
「所以你覺得還有另一個人?
而且案發當晚石勇帶著兩名受害者去外環路上,也與那個人有關。」
紀宸雖然表面是在疑問,但是實際上已經頗為篤定了:「畢竟煙和其餘的用具比起來,的確在心理上代表的意義大不相同,不太可能是同一個人。」
「對。」
賀姝點頭。
「基於剛剛石勇的反應,我覺得他承認的這麼幹脆,沒準是在替另一個人打掩護呢。」
常斌面色不善:「丫的,還他媽挺仗義,這是要把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好讓同夥逍遙法外啊。」
「現在咋辦?
我回去繼續審吧,老子今天和他槓上了,不信從他嘴裡還摳不出一個名字了?」
紀宸伸出手將話音落下就要轉身回去審訊室的人給攔了下:「剛剛你們賀隊都已經用了最讓他受不了的手段去刺激,都沒能讓他供出另一個人,你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乾熬是治不了石勇的,難不成你也想動手?」
「……」常斌最後臉色不太好的輕嘆了一口氣,從心底泛出一陣陣無力感,他此時此刻終於有點能夠體會剛剛賀姝的心情了:「真懷念古時候的刑訊逼供。」
說完之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猶豫著看了其餘二人兩眼:「要不考慮一下醫院的那個?」
「不行。」
賀姝還沒等他說完,就果斷的拒絕了:「醫院給琪琪用了鎮定的藥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而且院方後續還要給她做心理評估,看看其是否有能力配合警方的工作。
退一萬步講,她現在連話都不會說,大抵也是幫不到什麼忙的。」
常斌覺得也對,若是已經有了懷疑的目標,還能讓小姑娘進行一下照片辨認。
現在警方這邊對於『第二人』還是兩眼一抹黑的,如果問的太多,對方還表達不清楚,反倒是容易讓調查發現跑偏。
「你們專案接下來就全力偵查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吧,石勇這邊的繼續審訊我來。
還有醫院那邊,等會天亮之後,我也會安排組員過去把曾永嘉替回來。」
紀宸見賀姝有些猶豫不決,便主動出言把一部分工作攬了下來:「組裡最近一陣子的破案壓力不大,剛好沒什麼事。」
「謝謝。」
賀姝此時的表情無比真誠,隨即深深的看了一眼男人,而後轉身快步走了。
說實話,她接下來進行的調查工作肯定是要帶著常斌和曾永嘉的,那麼石勇這裡交給別的人又不大放心,如今紀宸在,她可以完完全全安心的去做任何事,沒有半點後顧之憂。
常斌卻沒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臉上掛著奇奇怪怪的糾結表情,欲言又止的模樣。
紀宸瞬間就明白了他的顧慮,只能無奈的雙手環胸,下巴微微抬起:「我只是想要幫忙,畢竟咱們都是刑偵支隊底下的兵,這個案子最後肯定是專案的,我們陳年舊案組不會搶功的。」
他說的這麼直白,常斌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呵呵呵』的尬笑了兩聲,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您說的這是哪裡的話,要麼說我從一開始就特別的欣賞您,回頭成功破案我肯定請你吃飯!」
扔下這兩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跑沒了影兒。
留在原地的紀宸有些無語的走到了窗邊,下意識的從兜里掏出了一盒煙,十分熟練的從中抽出一根,遞到了自己的嘴邊。
不過就在接觸到嘴唇的前一秒,他動作一頓,維持了這個姿勢兩秒,無聲的嘆息,將煙拿遠了一些。
「經過這個案子,她大概會更討厭這個了。」
重逢之後每每他在對方面前故意抽菸,那張姣好的面龐上都會閃過一絲不舒服,今天以後指不定要怎麼反感了。
啪嗒。
燙金色的煙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的落在了兩米開外的垃圾桶里,這玩意兒本就是用來麻痹神經的,如今應該是不需要了。
她若不喜歡,戒了就是。
他轉過身掏出手機,在電話接通了之後,開口道:「猴子,一會兒早點過來,這邊有個審訊需要人手。
對了,再通知兩個人,去市人民醫院把專案的曾永嘉換回來……」
……
市局技術大隊實驗室。
丁棋從顯微鏡上抬了起頭,看著一陣風似的進來的女人,十分誇張的招呼道:「哦,我的女王陛下,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賀姝微微歪頭,表情多多少少對於他的這個表現有些不解。
「我發現你有時候還真是和陳年舊案的紀宸像的不得了,都沒有什麼幽默細胞,我這麼活潑的人跟你們交往真是心累,工作都已經這麼辛苦了,人際交往也沒有得到半點的樂趣。」
男人嘟嘟囔囔的把眼睛湊回到了顯微鏡前,接著問:「有何吩咐。」
「我需要一個案發當晚石勇為什麼會去外環路的理由。」
丁棋聞言斜了她一眼,愛莫能助般的攤了攤手:「抱歉,基於證據進行合理的推理是你們專案的職責,而我的職責就是給你們提供證據。」
說到這裡,他腳下用力一蹬,控制著轉椅滑到了身後的電腦前,在鍵盤上按了幾下之後,屏幕上就彈出了幾個框框:「按照你的意思,我很努力的對車輛的識別號進行了修復,修復完成之後在資料庫中對這個識別號進行了查找,得到了這個。」
電腦屏幕的正中央,是一個表情憨厚的胖子的證件照,旁邊還有他的身份信息。
常斌正好也探過腦袋瞄了一眼,然後便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李香香?
這個名字是認真的?」
一個十分具有女性柔美意義的名字,配上這麼一張五大三粗的粗獷臉龐,視覺和思維產生的雙重衝擊還真是讓人覺得印象深刻。
「名字是爹媽給的,不願意又能咋辦。」
丁棋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唇角揚起的弧度到底泄露了他此時此刻的真正感覺,可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明目張胆的笑話別人,很快就收斂了表情,還清了清嗓子:「我順手幫你調查了這個李香香,他是華龍汽車城裡面一家二手汽車銷售公司的銷售人員,也就是車販子。
他們這種人名下都會掛著很多的車,有的車主買車之後會選擇不過戶,在石勇的廢品收購站發現的這台已經被拆卸的勞瑞330就屬於這個情況。」
「經李香香所在的公司證明,這台車已經賣出去快一年的時間了,買主的外貌描述和石勇很相似,當時店中進行的身份登記,用的也是石勇的身份信息。」
「車中自帶的GPS定位系統有機會能夠修復嗎?」
賀姝問道。
丁棋登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挑眉:「你是想通過修復GPS相關功能,去查找裡面記錄的日常行車路線,從中去查找需要的線索?
很有思想嘛!」
他帶著興奮之情,從擺滿了一堆鈹銅爛鐵的證物桌面上拿起了那個有些許損壞的GPS定位系統:「雖然被人為破壞了,但是情況不嚴重,只是邊邊角角有些缺陷,中間的部分幾乎沒有什麼傷。
把上面的塵土清理乾淨之後,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他說完之後,神情很是嚴肅的投入到了工作當中去,一眨眼就是將近一個小時的功夫。
此時外面已經天色大亮,副樓食堂那面的早餐香氣從敞開的窗子飄了進來,引起常斌深吸了兩口氣:「今天早上肯定有三鮮餡的餃子。」
「成了!」
就在這時,電腦前的丁棋發出了興奮的吶喊聲。
賀姝和常斌二人急忙圍了上去,男人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發出急促的噠噠噠的響聲:「你們得先做好心理準備,這玩意兒內存有限,可能只有近期的行車路線才會有備份,之前的很容易就被自動覆蓋了。」
這邊剛止住了話頭,那邊屏幕上就挑出來了路線圖,頻繁切換了幾張之後,丁棋疑惑發聲:「看來這輛車平時也不怎麼用,竟然還有半年前左右的記錄。」
「這是案發當天,顯示車輛從廢品收購站附近出發,通過豐成區,直奔外環路。
這段應該就是案發現場……」他用技術將案發路段標紅了之後,接著解釋道:「看,駛離了案發路段沒多久就從一個小路口轉了回去,後來走的就都是沒有什麼監控的小路,期間經過好幾個村子和一條新修的路,最後回到的豐成區。」
「這些是之前的,案發之前頭兩個月這個車好像沒怎麼動彈過,這是案發前三個月的,四個月的,半年的……都是從豐成區出去就直接上了外環路。」
「三個月四個月?
和琪琪身上的煙疤時間上幾乎一致啊!」
常斌大聲道。
賀姝點頭:「而且半年前這個時間,和死者『月月』頭髮上驗出來生活在豐成區的時間也一致。」
「所以就是半年前石勇從另一個嫌疑人身邊將死者月月帶回了豐成區,之後的兩個月他為了回報另一個人的慷慨,主動帶著琪琪去給對方糟蹋?
這算什麼,兩個性無能患者的自我狂歡嗎?」
常斌覺得無比荒唐:「而且為什麼最近兩個月,琪琪身上都沒有新的煙疤,石勇直至案發當天之前,都沒有往外環路的方向跑過了?」
「這個時間上,肯定與另一人有著密切的聯繫……」賀姝伸出手指了指地圖上其中一處位置:「這是哪裡?
從記錄上看,好幾次石勇的目的地都是那兒。」
「讓我看看……」丁棋調出詳盡的靜淮市地圖,將其縮小到一定比例之後緩緩的覆蓋在那張記錄圖片上,隨後屏幕上彈出一個地址。
「環城路南段西100米……好像是一處旅館,大多數時候是為途徑外環路的長途司機提供服務。」
賀姝瞳孔微縮,轉過頭去就看到了同樣震驚的常斌。
「趙榮發?」
二人異口同聲。